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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清冷的聲音傳來,月霎抬起眼,秀眉微蹙。
青音立即收回劍。
月霎問:“紅玲,你是何時叛變?”
紅玲睜開眼,一雙眼儘是腥紅,她向月霎叩了一禮,恭敬回道:“生來如此。”
“很好。”為了這一朝,潛藏十餘年。
月霎雙眸一片淡然,原本的淩厲也悄然而散,她道:“你與朱雀都是暗夜之人。”語氣十分平靜。
紅玲緊握雙手,回:“不錯。”
“本座歸來,很意外?”
“紅玲不敢。”
月霎沉默。
“咳……咳……”身後的朱雀不停的吐著血,紅玲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悲痛起來,口中不停喚道:“朱雀……朱雀……”
她抬起頭,倔強的看著月霎,眼中的淚大顆大顆落下。
月霎問:“傅靈咒,乃禁術,本座好奇,你如何做到。”
紅玲咬著唇,不語。
青音見狀,痛心道:“普天之下,誰人不知,隻有君主的靈氣與身俱來,紅玲,你真是歹毒至極,你毫無靈氣,居然也能修煉禁術,說出幕後,饒你不死。”
紅玲仍是沉默。
“不說?暗夜究竟許了你什麼好處?竟然讓你如此死心塌地。”
看著她那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青音眼中早已冒出熊熊怒火。
就當青音以為紅玲不會再開口,卻聽見她道:“朱雀活,纔有可能。”
言下之意便是,隻有將朱雀救活,她纔會開口。
青音心中的怒火幾乎將她的理智吞噬,正當她欲拔劍,卻聽到君主的聲音。
“本座有一物,名為窺鏡,可探人心。”
月霎站起身來,雙眼釋然,又道:“無心之人,不配。”
“君主……”紅玲喚道,心中愧疚不已。
從前,她仗著與君主自小長大的情分,又是君主的貼身侍女,地位堪比內司,為行雲宮內所有侍女之首,縱然做了許多錯事,君主也隻是說她幾句,並不曾真正罰她。
她知道,君主至親除了行雲宮主—月沉,便數與她最為親近。
幼時,君主曾為救她受傷臥床,她明明發過誓,要終生服侍君主,不生二心。
可如今,君主卻對她說:無心之人,不配。
不配。
字字如利刃,挑破了她殘存的善念。
紅玲心中悲涼,這一次,她真正傷了君主的心。
她很想再像幼時那樣,將君主喚作—霎兒,可話到嘴邊,又被她生生嚥下。
如今,她還有何顏麵,去憶往昔。
月霎最後再看了一眼紅玲,而後轉身離去,臨行前,她輕聲道:“賜死。”
“紅玲叩謝君主。”
君主,若是紅玲與朱雀早一些遇到你,該有多好。
青音與姝燈緊跟了上去,姝燈歎息:“暗夜的網撒得真大。”
“君主不必傷懷,為此等小人不值當,她將您害得這麼慘。”青音本想出聲安慰,可她卻又著實不知如何表述,隻氣得自己重重跺了腳。
晌午的暖陽,溫暖至極,可月霎的心中卻寒冷又空曠。
她掩儘難過之色,道:“我雖中縛靈咒,卻留有一絲靈氣。”
青音不語。
姝燈不解。
梨花如雪覆在枝頭,風一吹,簌簌落。
流水殿位於行雲宮西側,是月霎的寢宮。
整座宮殿被四棵枝乾蘩茂的梨花樹所遮蔽,潔白的梨花不斷盛開不斷凋零,彷彿大雪瀰漫一般,紛紛揚揚的落在地麵上,鋪起一層厚厚的花泥。
沁人心脾的香氣飄然而襲。
遠處而望,流水殿完全被梨花所掩蓋,隻露出最頂層的屋脊,恰似一名蒙著麵紗嬌羞少女的容顏。
與流水殿對麵而立的是落花樓,不同於流水殿的唯美高雅,那裡是唯一一處冇有梨花的地方,落花樓雖名落花,卻是跟花無絲毫關聯。
整個樓宇院落,無花無草無樹無藤,曠野空蕩,相比流水殿顯得較為冷清孤寂,樓高約數百尺,算是梨花國內最高的閣樓,它安靜的屹立在行雲宮內,風吹雨落,雷擊電閃,就算再過百年,也依然如故。
梨花國中的城民人儘皆知,此樓的主人便是月沉,行雲宮主,梨花國君主月霎的胞姐。
月霎從議事廳出來後,便一直悶悶不樂,晚膳也未食用,隻獨自一個坐在寢宮的梨樹上,望著聳入雲間的落花樓,一言不發,在梨花似雪紛揚之時,她的眼也潮濕一片,待到子時過後,才倚靠在梨樹的枝杆上淺淺睡去。
第二日天剛漸亮,樹枝中幾縷身影一閃而過,清晨水汽較重,月霎行至最前,步伐如風,低眉不語,睫毛早已被打濕,插在髮髻處的雪銀鳳釵經受風霜洗禮愈加耀眼。
她身著水藍淩羅長裙,峨冠博帶,長長的裙襬拽在地上,所到之處猶如漣漪,倒真是應了那句翩若驚鴻
月霎來到落花樓門前,示意身後的赤晝二使在此等候。
她縱身一躍,身影輕盈如蝶,眨眼間,便落到月沉門前,輕輕推開門,隻見屋內的所有陳設皆是由上好檀木所雕,桌椅細緻的刻著各類雲紋,處處流轉著屬於女兒家的細膩溫婉。
靠近窗邊,薄紗隨窗外徐徐吹過的風而飄動,那梨木的桌上擺放著幾卷白綢,上麵有幾根細小的針,一麵白綢上繡著幾株含苞待放的梅花,細膩的繡線印跡,栩栩如生,色彩鮮紅似血,似乎在宣示著閨閣的主人一身傲骨。
月霎看著倚窗而坐的身影,眼中一陣酸澀,“長姐,一彆多日,近來可好?”她失蹤的訊息,青音並未讓月沉知曉。
聞言,月沉轉過臉來,些許光亮映上她的臉,倒與月霎有五分相似,沉魚落雁的麵容上,帶著淡淡的憂鬱,那眉眼之間彷彿早已看儘世間滄桑與繁華,洗儘紅塵喧囂與沉寂。
月沉靜靜佇立在窗前,素衣勝雪。
見月霎來到,眼中憂鬱儘數散去,輕聲道:“霎兒,你來了。”
她的聲音柔弱如水,平靜不起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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