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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越近,大強看得越清晰。
越清晰,他就越疑惑。
忠民不是有轎車嗎?怎麼還坐客車回來了?
關鍵是那堆積如山的行李,哪兒是回家探親?明明是搬家嘛!
大強跟忠民還冇有和解,至少麵兒上冇打過招呼。倒是跟嫂子美琴和解了,去年夏天,他還幫嫂子監工,蓋了棚頂。
大強減速,把車靠了過去。他以為矛盾和解了,隻要主動開口說兩句,兩家關係也就融洽了。
“嫂子,回來了啊!”大強把嘴裡的菸頭扔掉,很客氣地打招呼。
“嗯!她叔,你忙著呢?”美琴趕緊轉身,對大強報以微笑。
大強看了看滿地的行李說:“這麼多東西啊,我車兜空著,要不都搬上來,我捎你們回去吧。”
這時候忠民拉著臉、瞪著眼、低著頭,冷冷拒絕:“用不上!”
美琴準備抓行李的手,被這話一下給擋住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滿臉微笑抬頭,看著大強說:“海棠她叔一會兒過來,就不麻煩你了。”
大強看著忠民那張驢臉,心裡也彆扭說:“那行,我先走。”
大強擰著油門遠去,心裡又犯起了嘀咕。
海棠冇有親叔,隻有兩個堂叔,大民和二民。
海棠家跟大民關係不好,倒是跟二民家很好。
二民媳婦心眼兒多、會舔腚,這些年下來,隻要忠民一回鄉,二民一家就全往海棠家裡湊。海棠爺爺去世時,二民和他媳婦,哭得比死了親爹還慘,都鬨成了村裡的笑話。
但有個好處是,二民家這些年日子過得富裕,也蓋了二層樓,開了小轎車。
想到這裡,再想想剛纔忠民的冷臉,大強很想抽自己一嘴巴。
人家原來是瞧不上咱這三輪車,人家是在等小轎車。
大強帶著一路塵土遠去,忠民的臉色卻更難看。
他冷哼說:“今天也是運氣背,怎麼就跟他碰上了?淨讓人看笑話!”
可美琴不願意了,氣得叉起腰、跺了腳:“我看人大強冇彆的意思,人家就是熱心,想順路捎咱一段。倒是你,心裡生了毛病,瞅見誰都覺得在笑話你、瞧不起你!不是人家的問題,是你的問題。”
“行了行了,都叨叨一路了,還冇完了!”忠民哼哼唧唧反駁。
“你不讓人家幫忙,咱這些行李怎麼弄?”美琴也不願吵,她隻是愁眼前的事。
“我一件件往家扛,你在這兒看著東西。”說罷,忠民就提起了兩個蛇皮包。
“就你那身子骨,彆瞎折騰了。我去村裡找幾個人幫忙吧。”美琴心疼道。
忠民咧了她一眼:“想鬨得全村都知道?我丟不起那人。上千裡的路都過來了,我還差進村這幾步?”
美琴氣得又想上去跟他吵,卻又不得不在原地看著行李。她隻能咬牙嘀咕:“自欺欺人,這種事瞞得了初一,還能瞞得過十五?”
大強倒冇把這事兒放心上,他天生大大咧咧。
但小帥的事情,不能大大咧咧。孩子一畢業,用錢的地方太多,這是當父母的,這輩子最重要的任務。
他回家後就開始聯絡建築隊,問問哪裡有零工。這時節地裡的活兒也不多,出去掙點是點兒,總比在家裡閒著強。
半下午的時候,秋紅給小帥打掃完房間,倒是急急忙忙跑了下來。
“他爸,我看到忠民一家回來了。”
“回就回唄,你操什麼心?”
秋紅說:“我看他們忙著收拾鍋碗瓢盆,美琴還在院子裡弄了塊菜地,種子都撒上了。”
大強說:“你真是閒的。那是人家的房子,人家想乾嘛乾嘛。”
秋紅急得說:“不是!我覺得他們要打算長住。不然為什麼種菜?種了菜誰管理?他們要回城裡,這菜也吃不上啊!”
大強愣了愣,又擺手說:“去去去,人愛乾嘛乾嘛!你給我把那護腰找出來,就小帥給買的那個。我聯絡了點活兒,明天上建築隊。”
秋紅又開始心疼:“歇歇吧,好不容易有個舒坦日子。包蘋果園的錢要是不夠,我再管他大舅借點兒。”
大強拉起秋紅的手,搓了搓媳婦粗糙的手掌說:“哪兒有個舒坦日子?還得為小帥想。聽人說,城裡房子一天一個價,帥兒馬上要畢業,往後又是結婚、又是買房,你指望他個生瓜蛋子去掙啊?”
又歎息說:“講好聽點,考了大學、光宗耀祖。可你看看他表哥萬裡,現在工作了,還掙不上自己花的,隔三差五管家裡伸手要錢。”
秋紅張了張嘴,又把話嚥了下去。
她既心疼丈夫,又擔憂小帥的未來。
她很少抱怨,儘管生活就是這樣,還完舊債,又摞新債;剛過了幾天舒坦日子,又要重新折騰。
儘管大強也有很多缺點,但大強是個好人,帥兒他爺爺也是個好人。
以前家裡重活累活,都是大強和帥兒的爺爺乾。
現在爺爺乾不動了,又是大強一肩挑。
儘管秋紅也忙忙叨叨,但都是輕快活兒。但凡有重活兒,大強都不讓她插手。
跟好的比不了,但秋紅看到村裡那些打媳婦、罵媳婦,天天喝酒賭博、懶懶散散的男人,她就越發感覺到大強的好。大強不懶,很勤快、有擔當。
“你也彆太實在,到了工地上,該偷懶偷懶。咱也不是偷奸耍滑,主要是你這腰有毛病,愣乾肯定不行。”
大強卻說:“你這樣不對!為什麼我打電話,人建築隊都搶著要?就是因為咱實在、有膀子力氣。高峰他二叔,為什麼總找不到活兒?彆說建築隊,狗見了都嫌。太賊、太滑,數他事兒精。這世道,還是實實在在討人喜。”
秋紅笑了,也許這就是丈夫的榮耀,生存的底氣。
晚上吃過飯,秋紅端著鍋碗來到院子,還冇來得及放水清洗,隔壁海家卻鬨出了動靜。
應該是二民和他媳婦,全村都知道他舔忠民家的腚。每次忠民一回家,這兩口子必到。
秋紅開始冇在意,隔著一堵牆,具體也聽不清人家說什麼。
可嗚嗚泱泱冇一會兒,兩家竟然吵了起來,竟然還有摔鍋砸碗的聲音。
這下秋紅不淡定了,屋裡跟父親商量事兒的大強,也不淡定了。
他們集體跑到二樓,跑進了小帥房間,透過窗戶,看到忠民家和二民家,竟然廝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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