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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終於到了老鼻頭所說的鬆子林。
阿慈沿著山道一路走,過了鬆子林就開始在附近仔細搜尋,果然在一處下坡的地方發現了大背石,大背石上還有一隻來不及撿拾的酒葫蘆。
她沿坡縱的方嚮往下尋,在雜草隱蔽處果然發現了一個黑洞的坑口。還冇到坑口就已經聞到了鋪天蓋地的腐臭味。
向來膽大的她竟然感到驚惶不安。到了坑口雙腿如墜千鈞,甚至不忍去坑裡看個結果。
火光熹微地照進深洞,一片蠕動的蛆蟲群在屍首上暴動翻湧。
她一眼就看清了那隻勾在坑口樹根上的青色褡褳……坑中被蛆蟲啃噬殆儘的遺體,正是離家三月的黃道婆!
瞬間,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下來。她徹底脫了力氣,半跪在坑口邊,腦中嗡嗡作響。
許久許久,她才逐漸緩過神來仔細打量四周。
黃道婆墜坑的地方雜草蓬亂,灌木叢中有大片血跡和野獸皮毛,顯然是在附近被野獸襲擊,再叼進坑洞裡被撕得粉碎。
那隻掛在坑口的青皮褡褳上,沾滿了稀亂的獸毛。
她取下褡褳仔仔細細檢視。
這獸絨毛漆黑髮硬,有寸許長,與狼毛近乎相似,卻比一般野狼獸毛更長更硬。看來是黃道婆歸家途中被野狼襲擊,把人拖進洞裡活生生撕碎吃掉。
一想到相處多年的人被野狼襲擊的慘狀,阿慈就悲上心頭。
這些年與劉家父子在山中打獵,僅有一兩次在深山中遇到野狼,三人並未與之交鋒,繞得遠遠的。
可誰知,黃道婆竟然在臨近銅鼓鎮且地勢平緩的夜郎山被狼襲擊。
夜郎山介於青牛山和銅鼓鎮之間,山勢平緩,罕有野獸出冇,就連附近獵戶都不會來此山狩獵。
以前隻聽說過青牛山深處有野狼吃人,不曾聽說過夜郎山還有這樣的猛獸。
黃道婆的遺體無法再挪動,她隻能從洞口的樹杈上把褡褳取下來,將唯一的親人埋葬在泥土裡。
早知黃道婆會在此地遭遇不測,那日就該一路護送她去銅鼓鎮!
阿慈悔不當初,在墳前發下血誓,一定要獵殺野狼,為養育她的黃道婆報仇!
大年三十一早,夜郎山下的莊子裡劈裡啪啦炸起了鞭炮。
下山時,天又亮了一層,遠處的村莊也響起了連綿不絕的鞭炮聲。
阿慈一個人抱著褡褳往回走,山間吹來冰涼透骨的寒風,山下升騰起爆竹燃過後淡青的煙靄。
越往山下走,村莊裡小孩兒的玩鬨嬉笑聲越大,恍若雷聲一般,一聲聲震得她顱中發痛發麻。
人間煙火喧囂時,她卻孤身一人無所牽掛。
觀音廟還是昨日斷壁頹垣的模樣。
推開衰敗的廟門,舊損的觀音神像笑容悲憫。往日黃道婆會坐在正殿右邊的木桌後,翻著陳年簽本記卦。
等了她一宿的老鼻頭又喝醉了,癱倒在神龕側邊,聽到來人動靜立馬睜開了眼。
渾濁不清的眼仁待看清她手中的褡褳時,滿頭白髮的耄耋老翁瞬間哀嚎起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果然是這老婆子!果然是她!”
老鼻頭的慟哭反而襯得她格外冷靜。
阿慈拿出一搓黝黑的獸毛給他看,“黃道婆是被山中野狼吞食,最近夜郎山有冇有猛獸出冇的訊息?”
老鼻頭撚著那搓獸毛仔細聞了聞,“的確是狼!這股子腥臊味兒老頭我是聞過的!”
近日夜郎山附近的村莊有數隻雞鴨狗被凶獸襲擊,家家戶戶一到傍晚就關門閉戶,有些人家瞧見過動靜,說是一隻皮光毛亮雙眼發光的野狼。
要是如此便能對上。
狼族都是群居於青牛山腹地,少有獨自出來覓食。偶爾一兩隻跑出深山獨占山頭。
要真是那隻野狼作祟,她就要立馬宰了它!以報黃道婆葬身狼口之仇!
這幾日山中村莊都在歡慶新年,三十到初二家家戶戶鞭炮聲不絕於耳。爆竹響聲對野獸有極大震懾力,那隻野狼不敢近人居村莊,一定被困在了山裡。
待餓上它幾天後,一定再會出來覓食!
她可以在這三天內抓緊時間設下陷阱,隻等大年初三野狼饑餓覓食之時,引狼出洞一舉獵殺!
收拾好東西後阿慈即刻上夜郎山搜尋,兩日來終於在一處夾坳林穀中發現了大片獸類殘骸,幾乎都是狐狸、黃鼠狼之類的小獸殘肢。
幾乎可以斷定野狼的老巢就在那夾坳深處。
自林穀出來翻山十餘裡就是夜郎山的村莊群落,此地十分隱蔽易守難攻。
她隻能在出夾坳三百步的灌木叢裡挖出一個深坑,下麵插滿尖銳竹箭。為防止野狼逃脫陷阱,底下還放置了兩隻捕獸夾。
阿慈特意在坑口之外五十步的地方堆砌起一座碎石壘,用藤蔓野草將石壘蓋的嚴嚴實實以作防身之用。
這三日她在山中以果實裹腹,飲草露解渴,埋伏在石壘中觀察野狼的一舉一動。
可一直到大年初三野狼都不曾露麵。
這些天山下全是鋪天蓋地的鞭炮聲,或許是野狼在年前就囤足了糧,一連四五日不肯出來。
直到大年初五,終於等來了野狼的蹤跡。
不遠處林地間,一隻體型碩大的猛獸從坳穀石洞裡鑽出。
那隻狼乍一看與普通狼不太一樣,體型更為巨大,四肢骨骼粗壯頎長,尾巴卻非常短,約莫隻有五寸,行動異常迅速。
它壓低狼身走在叢林裡,似乎是這些時日,山下的鞭炮聲將他震懾,就算出了自己的地盤仍舊十分警惕,雙眼在黑暗的叢林裡一遍遍環視四周,發出森冷的幽幽綠光。
自它露頭,阿慈就攥緊了獵弓。她躲在石壘中,緊緊盯著百步開外野狼的身影。
片刻之後,野狼終於放鬆了警惕,發出嗚嗚低鳴。
它緩步在林穀領地內巡視,逐漸遠離坳穀,走近陷阱處。
突然,它好似聞到了陌生氣味。低著獸首沿著灌木叢一一嗅過,剛一放鬆又立馬警覺起來。
狼身在灌木叢中逐漸伏低,一點點沿著陌生氣味走到陷阱旁,竟然發現了一隻死去兩日的野麂。
好在是寒冬,山裡氣溫偏低,野麂並未腐爛,鮮香的血腥味刺激著野狼的嗅覺。
“嗚嗚——”
那頭野狼環顧四周低低嚎叫著,似乎在試探有無其他同類與之爭奪。
餓了幾日,它早已饑餓難耐,埋首在野麂身上仔仔細細聞嗅起來,一邊嗅著血腥味一邊口水直流。
不遠處的石壘中,阿慈屏住呼吸靜靜凝視著獵物。直到野狼終於放下警惕,大口大口撕咬起獸肉——
就是現在!
少女挽弓搭箭,屏息凝視著目標野狼,弓弦逐漸拉滿。
“嗖—”一支短箭破空而來,劃出一道淩厲鋒芒,對著狼首狠狠射去。
這支短箭經由她改良,箭身縮短了一半,箭頭削得極其尖銳,兩側還磨出鋒利短刺。這種短箭適合近距離射擊,射程短威力強。
阿慈用短箭一擊射殺過鬣狗野豬,無論再厚的皮毛都能一擊洞穿!
此刻她拉滿弓弦對著野狼頭部一擊重射,原以為會瞬間洞穿狼獸,可短箭隻在它頭上紮出個血眼來。
野狼猛然受到攻擊,瞬間做出反應,狠狠一甩頭就將短箭從頭中甩飛。巨大的身軀叼起野麂就往坳穀跑。
一擊不成錯失良機。
她狠狠拉動手邊草藤,野狼身下的灌木叢瞬間垮塌,巨大狼身垂直掉進竹刺深坑,頓時坑內傳來聲聲淒厲憤怒的狼嚎。
“嗷嗷——嗷——”
她迅速從石壘中鑽出,往陷阱附近跑去。
短箭都射不穿野狼的頭骨,底下的竹刺也隻能刺穿皮肉而已,野狼掙紮片刻定會擺脫深坑爬上來。
阿慈迅速做出應急之策,將附近的碎石塊推向深坑之中。
“轟—轟轟—”大石塊掉進洞內發出沉悶巨響,似乎是壓倒了狼身,激起野狼聲聲哀嚎。
坑內草蓬灌木一陣鼓動,野狼似乎在極力破除頂上的阻礙。她趕緊將其它碎石塊推進坑口,既然殺不死就活埋掉它!
坑內無數碎石砂礫落下,生生堵住了大半個缺口。野狼的眼睛在豁口處憤怒地盯著她。
阿慈再次挽弓搭箭對著那簇綠光嗖嗖射出。
一隻箭矢狠狠釘進野狼眼眶,另一支被它躲避落入草蓬裡冇了動靜。
“嗷嗚——”
“嗷嗚——”
野狼被一次次激怒,在坑內發出憤怒嘶吼,嚎聲之大讓山林內的野獸俱都膽寒。
正待她射出第四箭時,野狼突然蓄力從豁口處猛然躥出,直直對上她,一把將弱小少女撲倒地上,尖利的獠牙往她脖頸上狠狠咬去。
野狼力道非常大,比她搏殺過的任何野獸都要強大。阿慈被按得死死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血盆大口往自己頭上咬來。
她鉚足了力氣,雙腿踢起一柄近身砍刀,提手就迎上狼嘴抵抗住咬合。
砍刀刀鋒鋒利,將狼嘴下頜砍出一道長長的血口。野狼吃痛扭轉狼頭,兩隻利爪狠狠向人類少女撕去。
扭頭的片刻間讓她得到間隙,連忙翻身逃跑。不料野狼速度比一般猛獸要迅猛幾倍,人還冇跑脫,兩隻狼爪就已經劃破她的脊背,背上兩道血肉撕破之痛襲遍四肢百骸。
痛楚之後是一片冰涼血漬,她能感受到脊背上的骨頭從血肉裡破了出來,那種痛感痛到靈魂出竅,彷彿身軀都不是自己的。
聞到腥甜的血腥味後,野狼更加激憤,張嘴向她腰部咬去。阿慈強忍著痛楚提起砍刀從野狼腹部劃出一條刀鋒。
這些年的狩獵經驗告訴她,腹部是野獸最柔軟之處。
果不其然,鋒利的砍刀在野狼腹部留下一道開皮血痕。
她原以為刀刃會直接劃穿野狼血肉,萬萬冇想到就連最柔軟的地方都隻劃出了血口,完全冇有傷及筋骨。
這是個什麼東西!
這頭野獸似狼非狼,比狼的速度要迅猛許多倍!
身上皮肉異常堅實,就算是皮最厚的黑熊她都用這把砍刀砍穿皮肉!可砍在這猛獸的腹部竟然隻是出血破皮!
這隻猛獸的堅硬程度與行動速度都遠遠超乎尋常。她心中不禁浮現一個驚駭的猜測:莫非這隻是傳聞中的妖獸?
相傳妖獸乃野獸修煉成精,壽命和戰力是野獸的幾十倍,隻有修練過術法的修士才能將其獵殺。
普通人對上妖獸,無疑是蚍蜉撼樹自送口糧!
可青牛山這一帶在內陸丘陵地區,地勢並不算崎嶇,妖獸一詞雖然聽過但她著實冇見過。
生長了十幾年的小山村又怎麼會有妖獸出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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