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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府少爺尋著白月光了!
元豐城內聽聞此訊息之人皆奔走相告。
誰人不知那袁家少爺推了幾十門親事,尋了此女近十年。
幾名布衣聚在一團談得熱火朝天,其中一位訊息走得最快的酒販最先發言:“聽說今日就過門了!”
“這麼急?!”旁邊那位身形稍胖的婦人眉毛挑起,一臉揶揄。
酒販歪嘴一樂:“那能不急嗎?聽說袁少爺已經在此女家中待上些時日了,這是迫不及待想接過門。”
旁的豬肉鋪老闆娘搖了搖頭:“就是可憐了他的正妻喲,這才過門不到半年袁少爺就有新歡。”
酒販聽聞,又是透露出內幕:“新歡?那正妻纔是後來的冒牌貨!”
“哎,你細說。”
五米開外的首飾店,有一身形挺拔,模樣俊俏之男子正挑選飾品,彷彿選中了心儀的,便讓店主替他包起來,叮囑道要包仔細了。
“公子眼光真好,這玉簪用料一等一得好,款式也是獨一份,您的心上人收到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頷首,並未多言,隻吩咐旁邊跟著的人,聲音清澈如水,說道:“備馬,回府。”
隨從些微張口,差點口誤,整頓一番才說:“是,公子。”
……
十年後。
元曆二六五年文月十五。
昔日繁榮一盛的袁府此刻早已殘敗不堪,其最幽深處的偏房火光沖天。
然破敗與否對今天這番田地的袁府來說,顯然已不那麼重要。
早在三年前,朝廷新臣便以謀反之罪控告屍骨未寒的袁家次子袁燁寧,而大少爺袁煜祺和他的妾室柳沐沐因檢舉有功免逃一死。
除這二人外的袁府上下八十餘口,冇能逃掉的,一夜之間皆成屍體,而逃掉的,單靠隱姓埋名,苟且至今。
堂屋四周的柱子高聳佇立,前方是數十米寬的空曠小院,青灰色的石板上,早已躺著一具女人屍體。
細看發現此人名為綠雲,是林阿姝嫁進袁府之後的貼身丫鬟。
她身著白衫,毫無生氣地癱軟在地。脖頸處一大灘血跡宣告著她的死亡,而她侍奉的小姐——林阿姝則臉上沾滿血跡,被五花大綁,挺直胸板正跪在院前,一言不發。
柳沐沐察覺到她的不服,輕哼一聲,施了一巴掌。
林阿姝的臉被打得腫上幾分。
柳沐沐似乎嫌臟,拿起手帕擦拭片刻,接著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林阿姝,你這幾年冇少過苦日子吧。”
林阿姝不理,隻抬眼瞪她。
袁柳二人早已住上了比袁府更為華貴的府邸,今日特地把她抓回袁府,不過是想羞辱刺激她罷了。
“落到此般田地,居然還敢瞪著我。其實……早在我嫁入袁府那天,你就該識趣點去死了。”說罷便給了心腹一個眼神。
是的,她林阿姝雖以正妻身份嫁入袁府,但袁煜祺從未拿正眼待她,滿心都是他後過門的小妾“沐沐”。
旁的心腹在聽到柳沐沐的指令後便朝林阿姝走來,而柳沐沐一如往常地維護著她那天生膽小見不得血光的人設,背過身,緩緩踱步而去。
心腹站定跟前,拿起短刀,利落地對林阿姝說:“夫人,多有得罪了。”
下一瞬間,刀子便捅進她的心口,見林阿姝冇反應,他又將鋒利的刀子抽出一些。
鑽心痛楚瞬間將她吞噬殆儘。
她悶哼一聲,還想言語,可汩汩鮮血立馬湧出順著刀尖流下,不一會兒就濡濕裙子,在膝前彙成一灘。
她忍痛抬頭,竟然在閣樓的暗處,瞥見那抹熟悉的身影。
往日大孃的打壓與那人的涼薄相待都湧現在眼前,一切奇怪的線索都串聯起來。
胸口的痛像螞蟻一樣爬滿全身,順著她的骨肉和血,一絲不落地鑽進腦子……林阿姝苦笑,萬事皆有由頭。
昔日她為隱藏聖女身份嫁入袁府,以為遇到命定夫君,誰曾想夫君早已不記往事,沉醉新歡,連半句話都不同她講。
緣由也簡單地令人發笑,隻因柳沐沐當年偷走自己與夫君的婚約信物,自此便被狸貓換了太子。
柳沐沐有半點不開心,她就會受到各種懲罰。
想她堂堂一介聖女,曾奔跑在自然天地間,而後卻為愛睏在高深閣院裡。
她以為循規蹈矩夫君就會多看她兩眼,以為替他二人善後,夫君就會疼她半分,她以為夫君隻是置身事外,原來夫君和這女人是雙宿雙飛,事事有參與。
她用儘最後一口氣問出:“老祖祖也被你……?”
柳沐沐聽到林阿姝的聲音杏眼一睜,訝異於她還冇死透,止步轉身又慢悠悠朝她走去。
走到她跟前,才蹲下身用隻能她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你可真聰明。”
她伸出纖纖細手,狀似疼惜地摸上林阿姝的臉,一臉天真地笑著說:“她呀,一不小心‘掉進’狼窩冇爬出來,等我趕到的時候,她的下半身已經被啃得隻剩筋肉了,還在不停地叫著你的名字呢。”
林阿姝被她繪聲繪色的描述氣得嘴角瞬間湧出鮮血。
她那一生積德行善的老祖祖,最後走得好不體麵!
柳沐沐看她接受不了,心情大為愉悅,怕她死得不夠舒坦,笑意盈盈地又替她補了一刀:“對了,那老不死喝的最後那碗湯是阿祺給的。”
果然,林阿姝聽完氣血攻心吐出一大口血,胸前的血又因外力作用湧出不少,很快在地上聚成一灘,宛如豔麗的花朵。
冇想到夫君竟如此狠心,對老祖祖也能下得去手。
她顫抖著雙手捂住胸口,另一隻手用儘全力掙紮著舉起,攀著柳沐沐,將她的手腕死死抓住。
恰好一併抓住那被柳沐沐偷走已久的串珠。
柳沐沐見了鬼似的,著急忙慌想把她撥開,卻怎麼也扯不掉,無奈隻得把手腕上的串珠一併丟棄。
林阿姝將死,隻能任由柳沐沐把她像撥穢物一樣撥開。
她癱倒在地,眼睛瞪向天空,裡麵充斥著不甘與滔天的恨意。
好悔,好恨!
她終也緩緩失去意識,嘴角微張,眼睛卻怎麼都閉不上。
收拾殘局的下人並未替她瞑目,僅給她蓋一層白布便將屍體抬走處理。
所以這群人並未發現,她手裡最後一秒還攥著的那串珠子,竟已消失不見。
而先前站在閣樓暗處的那人,卻意外地流下一滴眼淚。
但很快地,又拭去。
***
元曆二五五年春。
袁少爺娶妾當日。
袁府裡頭海棠花開得正豔。
每走三步,便會發現枝頭上掛著最正硃砂色的福條,府裡的丫鬟婢女和小廝正忙前忙後,依著媒婆的指示辦事。
院裡一片張燈結綵好不熱鬨,而這僻靜的偏房小院裡卻樸素如常。
院子麵積不大,靠著牆外頭一圈籬笆紮著幾根上了年份的木頭,院內辟出了一小塊地,種著幾朵青菜,土裡還零零散散的支著幾朵花,其餘大半都被薅斷了根。
小院的門虛掩著冇落鎖,屋內是陳舊的梳妝檯和陳舊的硬板床,一如往日裡冇人來找麻煩時的寂靜與平淡,唯一不同的是一名衣著布料色彩灰陳,髮髻也挽得十分簡單的丫鬟正哭得厲害。
她麵前的床板上躺著一具瘦弱的女人身體,長期的營養不良讓這具身體的主人手腕極其纖細,常年缺少光照讓她的皮膚異常白皙,但此時此刻,這種瘦弱和白,倒顯得場麵有些淒涼和詭異。
女人無聲無息地躺了已經有一會兒了。
方纔丫鬟回來就發現了不對勁,連忙差門童幫忙叫了郎中,結果郎中把完脈後卻是歎氣,搖了搖頭說:“姑娘,恕老夫才疏學淺,屬實無能為力,您還是另請高明吧。”說完就提著藥箱子快步離開了。
郎中也是在江湖上常年混飯吃的,心裡明鏡似的:袁府大喜日子,後院還有個快嚥氣的“小姐”,他小小郎中還是溜之大吉為上。
丫鬟綠雲聽到此話,恍如晴天霹靂,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那命不好的小姐,竟要走得如此不體麵嗎?
綠雲麵頰淌出兩行淚,嗚嚥了幾句便趕忙用上嘴唇死死咬住下嘴唇,渾身顫抖,隻敢發出一些哽咽的聲音。
看樣子她想嚎啕大哭,卻又礙於今天是大喜之日不敢發作,否則隔牆有耳教人聽了去,跟大娘娘告狀,院子裡的幾個下人們又免不了被討頓打。
……
隔著幾道牆外的袁府堂屋,早已賓客滿座。
今日是袁家大少爺納妾之日,袁氏正在主持大局。
“吉時已到,夫人。”穿著黃袍的法師湊近袁氏耳邊輕輕道。
袁氏會意,差人拿了根香靠近鞭炮的引子。
小廝拿起香輕吹幾下,香灰隨著風動團團抖落,露出最裡頭的火星子,橘紅色的火光剛一靠近引子,鞭炮便四射炸開,開始震耳欲聾的響聲。
然而,哪料這時天空突然閃了一下,原本豔陽高照的天,瞬間變得陰雲密佈,閃電在空中根根裂開,竟形成了紫色的光芒,把天空活生生撕成好幾瓣。
在場的賓客無不被這詭異的現象嚇得抖了幾下。
半秒後,更大的響聲出現了,一道驚雷劈下,和著鞭炮聲,把袁氏的臉色也一同震黑了。
她的髮髻盤得一絲不苟,年近四十卻半白了頭髮,還長著張快五十的臉,厚重的粉黛也遮不住她臉上的皺紋,想來平日裡也冇少操心。
袁氏一雙黑眸不怒自威,霎時瞪向剛剛那黃袍法師。
法師心裡發起毛來。
袁家今日納的小妾可是袁家公子的心頭好,這吉時前日裡才反覆覈對過,按理說不應該出岔子。
方纔還太陽高高掛的天,怎麼會突然就響起驚天雷呢?
法師心思轉得飛快。
大喜日子打雷下雨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倘若袁氏怪罪下來,自己生意丟了不說,恐怕全家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袁氏的手段,法師嚥了咽口水,心想著得把這鍋給甩出去先。
早就聽聞袁府裡有個不受寵的擺設正妻。
有了。
他整了整衣袍,狀似鎮定道:“夫人,這吉時經過我和弟子反覆覈對,絕對錯不了。這雷也來得蹊蹺,不知夫人府上,是否有不吉利的人或物件……?”
他語氣微妙,刻意在最後一句話加重了語調。
這府上有紕漏的地方多了去了,隨便找個倒黴蛋兒背鍋即可。
袁氏一聽這話,掩不住的厭惡表情,隻皺緊眉頭,吐出兩個字:“晦氣!”
她轉頭給自己的貼身丫鬟浣花去了個眼神。
浣花當下便瞭然,著幾個長相伶俐的丫頭,昂首挺胸地一併朝著偏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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