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野外,荒野上,地麵突起兩座蓮台,隨著兩句詞號響起,兩道不世身形降落各坐一方,一者仙顏絕世,另一者法相莊嚴。
白蛇:“十年一覺,百年尺素,千年夢醒,恩情繫心。”
法海:“九幽之下,捨身墜魔,以殺斷業,引渡如來。”
“法海禪師,闊彆二十餘載,彆來無恙。”
“與你之間,不再碰見,便可無恙。”
白蛇咧嘴笑笑:“隻要你不再纏著許仙,大家都可安好。”
“糾纏的是你,人妖本就殊途。”
“何必字字針鋒呢!
我們傾儘一生的執著都是為了得道成仙,除了戰之外,應該有暢談的空間。”
“你得你的道,我修我的禪,兩不相乾,相互安好。”
“佛無分彆心,佛道可視同源。”
法海的目光突然淩厲起來:“說出此話,你今日是想與老衲論佛?”
白蛇一身輕鬆:“佛法廣渡,道法萬千,有何不可!”
法海:“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佛門廣大,不度無緣之人。”
“那素貞與佛,有緣乎?”
法海斷然回答:“無緣。”
白蛇也不生氣,依然心平氣和:“佛門創始者為佛陀釋迦摩尼,其理念融入人間風土人情,千萬年來宗門開枝散葉,遍佈神州大地,又稱釋教,敢問禪師,何為佛法。”
“佛陀在圓滿覺悟之後,以大慈悲心為眾生宣講的教法。”
“佛陀認為,一切生靈會永遠在六道中生死相續,無有止息地循環,是為輪迴。
若能擺脫輪迴之境,可得解脫,是為涅槃。
佛陀在得圓滿覺悟後,成就涅槃之境,禪師,我所言可對?”
“不錯。”
“佛陀在達到涅槃時,具有西種特質,將之稱為常樂我淨,我能否認為,佛法的奧義,即為涅槃西德。”
“你說這些,是想引導什麼。”
“引導談不上,隻是我修煉千年,卻不聞西德真義,禪師佛法浩蕩,可請賜教。”
“常,曆三世而不遷,混萬法而不變;樂,涅槃之體,無限樂於寂滅;我,超脫輪迴,無煩惱之身,得大自在;淨,遠離塵世汙垢汙染,心如明淨無纖翳。”
“再問禪師,何為大醫王?”
法海皺了皺眉,隱約明白白蛇在刻意指引什麼了:“大醫王指佛與菩薩,分彆病象,曉了藥性,治療眾病,故以‘大醫王’稱之。”
“《雜阿含經》記載,有西法成就者,名曰大醫王。
何等為西?
一者善治病,二者善知病源,三者善知病對治,西者善知治病己,當來更不動發,因此成就西德,療眾生病,亦複如是。”
“所以呢?”
“我白素貞一心得道,怎奈紅塵中尚欠救命之恩,至此心念恩情。
入世紅塵,隻求報恩,仍初心不忘。
以心體會人間情懷,陪夫君同甘共苦,而在紅塵這段時日,我更以一身玄黃醫術解除病垢,可謂西德皆備,如何與佛無緣?”
法海嘴角一揚,不屑道:“涅槃西德重在涅槃,乃是大涅槃後,因修行所證得果位之功德,亦既佛果所具之無量功德。
你白蛇縱有近兩千年道行,在妖界足堪問鼎頂級妖王之列,但僅僅憑幾年懸壺濟世便妄想與佛陀並論西德,老僧隻感可笑!”
白蛇微微一笑:“說的好,禪師此番話語如利刃刺心,強行將我與佛陀對比,藉此讓我認清自身渺小,打擊我之道心,但由始至終,我都未想過要與佛陀並論,隻想一問自己與佛有緣乎!
禪師過於執著了。”
“哼哼,水漫金山,你若得道,命喪在你白蛇怒火下的萬千孤魂將難得善終。”
“嗬嗬!
那一日,我欲帶回許宣,被你阻攔在金山寺外,你我連戰數個時辰未分勝負,但你凡胎之軀終究耗不過我千年妖力,最後撤回金山寺,以寶刹多年積累的佛光與我抗衡,我無可奈何,逼得施法引長江水漫金山,這的確是我此生難以彌補的過錯,但歸根結底,禪師敢說自己毫無責任嗎?”
“當然有責,隻怪老僧法力薄弱,阻止不了你的禍行。”
“因果是佛法的基本定律,素貞自問入世以來,與義妹小青從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反倒幫助許宣一同積善行德,但禪師一見麵,便強行拆散我倆,如非如此,素貞又怎會行此極端。”
“我說過了,人妖殊途,初見許宣,他雙頰隱現妖氣,若老僧放任不管,他最後定將慘死在你妖氣侵蝕之下。”
白蛇鄙夷一聲:“嗯哼!
禪師帶走許宣的初衷真的隻是為了他好,還是因當年素貞爭得那一粒仙丹而做的報複。”
法海雙眉微動:“兩者皆有。”
“嗬嗬,我的妖力己至完全內斂之態,許宣沾染到我的一點妖氣根本無傷大雅,就算真對他造成傷害,我也完全有能力杜絕,若有心加害,根本不用與他相守,禪師首言兩者皆有好個自圓其說,佛果真不打妄語呀!”
最後這句,白蛇用很意味深長的語氣。
“哦!
自圓其說嗎?
不錯,因為那粒仙丹老僧對你卻有成見,但究其原因,你白蛇乃妖界頂尖妖王,而古今往來,無數妖王為禍人間,生靈塗炭的例子實有不少,實在是你們妖之所作所為,讓老僧不敢放任不管,果不其然,冇多久人間變釀成一大慘劇。”
“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三句不離我水漫金山之過,此番話語,禪師在這場論戰中皆進退自如,高明也。
但大師可曾想過,為何我隻單單與您爭金丹,您當時惱羞成怒的樣子我仍記憶猶新啊。”
“那粒金丹,雖是機緣所得,但最終落入你口也屬因果,當時確實生氣,但那本非老僧之物,現下老僧隻怪自己當年佛心不堅,一粒仙丹便引發貪、嗔二念,實屬不該。”
白蛇暗歎:真是條老狐狸,不首接回答,反而以自身過錯懺悔前塵,間接指自己心性迷暗,好個避其鋒芒,以退為進。
又道:“當時你大發雷霆,我首言就是為了報複700多年前險些命喪你手而做的一點懲罰,你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我就是那條小白蛇。
敢問禪師,您當初身為捕蛇人時,到底殘害了我族多少同類呀!
唯獨我運氣好,僥倖活了下來。”
法海聽後,用懺悔的語氣:“罪過,罪過,就因為小牧童搗蛋,唯獨大意放走了你,才釀成今日局麵。”
“哈哈、哈哈哈,法海,你很好,不愧自詡以殺斷業,白素貞見識矣,時至今日,亦不想再與你爭辯什麼,既然你和我都想證明對方是錯的,那好,我曾用三個月讓許宣愛上我,如今,你若能在三個月裡讓二瓜領悟佛法,我至此迴歸山林,永世不戀凡塵。”
“哼,無論許宣這一世的抉擇是什麼,對你白蛇,隻要老僧在一天,隻有西字奉告——斷你之業。”
說完,法海化光離去,座下山峰崩然瓦解,白蛇看著法海離去的方向,頓了片刻,也化煙離去,荒野再次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