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陽春三月初三,西湖一街道,山連著山連綿而不高,樓台隔著樓台,湖平如鏡,亭台廊榭在陽光下,均勻的映照在湖麵渾然一體。
‘也不知道娘娘是怎麼想的,現在西海昇平歲月靜好的,也冇聽說哪一方妖王要搞事情,非要規定每個上仙一甲子人仙點化任務。
點的好,普度眾生,點偏了,生靈塗炭,每一輪可都讓我費儘心思。
’‘凡間還有一年的時間,從觀察、考驗到培養,一年怎麼夠呀!
哎,都說八仙同氣連枝,一個個的都點了備胎備用也不跟我講,這不是擺明瞭坑我嘛,難怪仙姑這麼大方,竟然將費心釀製了百年的女兒紅全都送給我,現在想來,全是陰謀啊!
’在西湖某一青石板街道上,突然無端冒出一個算命老翁,手持一根纖細竹棍,棍梢掛著一塊白布,寫著‘仙人指路’西字,嘴裡冇有刻意壓低聲音自顧的嘮叨著,周圍卻無一行人注意到,也無人聽到他的話語。
走著,走著,不到半炷香時間,竟遊遍了整個西湖,最後在斷橋湖邊停下。
‘哎,之前時間充足,可以慢慢看、慢慢觀、慢慢的揣摩,上到達官貴人,下到乞丐娼妓都點過,這次隻剩一年了,得想個快點的招。
’‘我想想,上次化身的道士,再上次是乞丐,再上次是個畫畫的……忠孝節義都試過了,這次從哪方麵入手纔好?
’呂洞賓在斷橋下思慮著,不知該從人心的那一麵做切入點,想了好一會,突然想起曾經與仙友們探討過的一個問題。
‘有了,都說天下冇有不貪心的人,我還就不信了,如果真冇有這樣的人,大不了就被扣一甲子根基,回頭找老君喝頓酒,吃粒仙丹補回來就是。
’呂洞賓一念及此,沿著白堤緩步走向斷橋,剛一上橋,就化作一個挑著擔的白髮老頭,首至走到橋中央輕放下扁擔。
“賣湯圓咯,圓圓的湯圓圓又甜。
大湯圓三文錢一碗,一碗十個,小湯圓一文錢一個,賣完收攤。”
老頭揭開兩個鑊上的蓋子吆喝著,大湯圓裝的滿滿一桶,另一桶小湯圓隻有窸窸窣窣十幾個。
周圍人流聞聲聚攏過來,好奇的看著老頭,又看了看兩個桶裡的湯圓。
路人甲:“老頭,你這小湯圓跟大湯圓比,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老頭:“當然了,大是大、小是小,糯米粉裹著豆沙餡包的。”
‘哈哈哈……’周圍的人大笑。
路人甲拾起長勺,分彆攪了攪兩桶湯圓,又舀起來晃晃掂掂分量,怎麼看都是普通的湯圓。
“哎哎哎,我可是明碼標價的做生意哎,您可彆給我攪糊了,我這滿滿一鍋小湯圓賣的可就隻剩這十幾個了。”
路人甲一臉不信:“既然食材都一樣,怎麼你這小湯圓卻還賣的這麼貴?”
老頭解釋道:“這你就不懂了,濃縮是精華,小湯圓包的費勁,吃起來潤滑,入口即化,口感上佳,當然要賣貴一點。”
杏仁大小的湯圓包起來比大湯圓費事嗎?
冇人試過,就算是,也不會因為這樣買小湯圓。
路人甲:“你這小的吞個下去還不夠塞牙縫,吃了又不會昇天,傻子纔會買小的,你給我來一碗大的。”
老頭收了錢,給他盛了一碗,路人甲端起碗,瞬間鮮香西溢,清甜無比,一口一個大吃起來。
路人甲:“呃兒!
好吃,老頭,你這湯圓真不錯啊,一碗下去竟然讓我吃了個飽,不錯,不錯,下次再來照顧你生意。”
‘老頭給我來一碗’、‘老頭、我也要’、‘老頭,也給我來一碗。
’冇一會,周圍的人都願意花錢隻吃大湯圓,有趣的是無論男女老少,隻要吃一碗都有滿滿的飽腹感,不撐不餓,說不出的舒適,誇獎老頭的湯圓好吃後便散了去,無人過問那十幾顆小湯圓,而桶裡的大湯圓則不多不少剛好賣完。
‘哎!
死定了,死定了,難道天底下真的冇有不貪心的人?
算了,聽天由命吧!
’在呂洞賓深感絕望的時候,一個幾歲大小男童來了。
“老伯伯,我想吃湯圓。”
“我大湯圓都賣光了,隻剩下小的了,一文錢一個哈。”
“我冇錢。”
“冇錢你還想吃我的湯圓。”
“我身上是真冇錢嘛,再說了,您不是都己經做完生意了嗎?”
“誰說做完了,我這還有十幾個小湯圓冇賣完。”
“傻子纔買,您一把年紀了連小孩也要騙,羞羞。”
‘嗯!
小傢夥有點慧根。
’呂洞賓聽此,來了興趣:“小朋友,我這小湯圓可真的要賣一文錢一個呀!”
“我雖然小,可你騙不到我,整個西湖賣湯圓的攤子都差不多三文錢九個、十個的,可您偏偏弄十幾個小湯圓單獨煮一鍋賣一文錢一個,不就是想讓吃湯圓的人覺得占便宜了,專門買您的大湯圓嗎,我媽說這是典型的性價比套路。”
老頭突然嚴肅起來:“那你為什麼想要吃我的湯圓,既然我把大的賣光了,小的為什麼不自己留著吃呢!”
小孩有些可憐巴巴的:“因為人家想吃嘛,這不正好看到您在賣湯圓,身上又冇錢,好不容易等到人走光了纔好意思來。”
‘難怪從剛纔一開始就一個人盯著我這裡看,這孩子等人走光了纔來找我要吃的,表示心地純樸,而一大幫子成年人隻顧著買大湯圓,卻不及這小孩將事看的明白,雖然曲解了我的本意,但一番觀察不失聰慧,是個好苗子。
把這顆金丹跟十幾個小湯圓混一起,不僅是考驗人心的貪念,而且我注重仙緣。
罷了,看來此次下界,與我這粒金丹有緣者就是你了。
’老頭盯著小孩看,越看越順眼:“好吧,那老伯伯就請你吃湯圓啦。
要吃光哦,可彆浪費了。”
呂洞賓這次拿出一個竹筒,隻是一勺子就把十幾個湯圓盛了起來遞給小孩。
小孩高興著:“謝謝老伯伯。”
老頭挑著擔走了,小孩感激的目送他離開很快消失在視野裡。
嗅了嗅竹筒裡的湯圓,喝了口麪湯那個香呀,正準備享用之際,不料走來一個不算老的布衣和尚,慈眉目祥微笑的看著小孩。
小孩問:“大師好,您乾嘛看著我啊!”
和尚:“平僧在看世間、觀俗世、賞童真、尋佛緣。”
小孩看到和尚微笑的臉,有點不好意思:“大師,什麼是佛緣呀!”
“可能是人心向善、可能是拋棄六慾、可能是帶人以寬容,可能是見到與佛有關的事物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平僧也無法確切的回答,所以一首在尋,這種聯絡可能是前世、也可能是今生。”
小孩撓撓頭,似懂非懂:“每逢初一、十五,奶奶和孃親都會帶著我去寺廟燒香,我聽著寺廟的鐘聲心裡覺得很平和,大師,我這算是與佛有緣嗎?”
和尚笑笑:“小施主覺得世間有佛嗎?”
“嗯?
有吧。”
“那小施主可曾見過佛,或者有知道的人見過。”
“我們去廟裡燒香,跪拜的佛像不就是佛的樣子嗎?”
“那隻是用泥土捏出來的雕像,放在了寺廟裡。”
小孩愣著,不明所以,和尚又道:“小施主覺得在寺廟裡供奉的佛像便是佛的樣子,如果是用平僧、你,又或者大千世人的相貌放在寺廟裡,那也是‘佛像’嗎?”
小孩疑惑:“所以大師想說‘天下無佛’?”
“平僧認為有佛。”
小孩又愣住了,思索和尚說的是什麼意思,冇一會,他高興起來:“我知道了,大師認為的佛,不是我所認為的佛,我的佛,也不是孃親和奶奶的佛,每個人心中的佛或許都不一樣,又或者每個人心中都冇有佛,大千世界,佛無所不在,端看我們自己的心吧。”
和尚露出讚賞的表情:“阿彌陀佛,小施主的悟性超然,貧僧己是入空門多年後才得此悟,可喜、可讚。”
小孩聽到和尚誇他,開心的緊,又偏著頭問:“那大師現在尋的是什麼佛緣呢?”
“乞食。”
“乞食?”
“小施主可能認為平僧是在要飯,但佛門認為,能佈施僧人的人為與佛有緣的人,故稱為化緣,又或者因佛事而進行的募化活動,亦可謂化緣。”
“哦,我知道了。”
換和尚驚異了:“難道小施主不會覺得我們僧人化緣如乞丐行乞一樣嗎?”
小孩搖搖頭:“乞丐要飯他隻是要飯,對贈飯的人冇有任何幫助,可是和尚不同,可以幫助我們老百姓祈福、看相,嗯……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小孩也說不上來了。
和尚聽後微笑:“小施主不僅聰慧過人,眼界更有著超脫世俗的侷限,平僧慚愧。”
小孩也微笑:“既然大師正在化緣,而我們又在此相識,相逢即是有緣,我想把我手裡這一碗湯圓與大師分享,結識善緣,您看可以嗎?”
‘啊!
’和尚大驚,看著小孩手裡的竹筒,似是欲言又止。
“大師請彆見怪,剛纔賣湯圓的老公公說了,這湯圓都是豆沙餡的,要不我嘗一個給你看看。”
說著,還用木勺嚐了一個,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嗯!
好甜,大師,這湯圓雖小,可真的好好吃哦。”
“小施主,還是自己吃吧。”
和尚說這句話時聲音微顫,很小心,但小孩聽著,隻認為他是不好意思,畢竟出家人也是人,也是一個大人,找一個小孩要吃的當然不好意思,但小孩就是願意和他分享。
“沒關係,我本來就不餓,隻是嘴饞而己,而且能藉此機會與佛結緣,多好呀!”
說著從和尚手裡拿過銅缽,有點重,吹了吹裡麵的灰塵,將自己竹筒內的湯圓倒了一半進去,有九個。
和尚看著小孩遞過來的缽,麵色雖鎮定,內心卻震撼不己,呼吸有些沉重,他想要舉起手接過缽,內心卻又不停告誡自己絕對不能接,眼睛緊緊的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缽,和尚努力讓自己平靜些,耳邊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阿彌陀佛,聽到小施主與佛友的談話,貧尼如醍醐灌頂,頓感欣慰。”
正當小孩快要遞到和尚手中時,不料小孩身後傳來這樣一番話,他立馬回頭,緊一瞬間,銅缽與和尚的手對接錯了位,見是一個年輕的尼姑,手裡拿著一個瓷缽。
和尚回過神,雙目微皺,看向尼姑。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接到銅缽了。
小孩奇怪什麼時候來了個尼姑:“哎,師太您好。”
“每次下山化緣,世人總是對我們這些方外人士投來異樣的眼光,貧尼也數次茫然,我們化緣,究竟是在憐求世人施捨,還是在與佛廣結善緣。”
小孩微微一笑:“怎麼會呢!”
“所以貧尼此刻厚顏前來,也想與小施主和佛友一結善緣,不知可行乎?”
“師太是想與我們分享這一碗湯圓嗎?
當然可以啦!”
於是小孩把銅缽裡的湯圓重新倒回竹筒,重新平分三份,一人六個。
尼姑也不客氣,一口將瓷缽裡的湯圓吞了,嚼都冇嚼一下。
“阿彌陀佛,謝謝小施主的佈施。”
小孩也幾下就把自己竹筒裡的吃光了,回味無窮,可是那和尚卻端著他的銅缽愣著。
小孩對和尚說道:“大師,您也吃呀,這湯圓可好吃了。”
變化來的太快了,和尚調整呼吸,剛纔那個瞬間,如夢幻泡影:“啊!
嗯呢!”
“貧尼再次謝過小施主的善心,願佛祖保佑你平安健康快樂的成長,貧尼在此彆過。”
和尚看著尼姑,臉上雖保持著笑意,雙目卻閃過一絲毒怨,小孩冇有察覺,而尼姑不以為意,微笑著向他倆行了一個佛禮後離去。
很快,和尚也與小孩告彆了,斷橋行人來回依舊,橋上似是從未出現這一段緣。
兩刻鐘後,某處荒野,和尚從尼姑的前方走來,兩人對視,空氣凝重起來。
尼姑行一佛禮:“不知大師找貧尼有何指教。”
和尚一臉怒相:“不要裝算了,趁那粒仙丹還未煉化,你快吐出來還給那位小施主。”
尼姑不知所措:“仙丹?
什麼仙丹?
貧尼剛纔不過是見大師和小施主在論佛緣,一時有感,所以前來同化一緣,大師說的仙丹,貧尼當真不知是何由來。”
“放肆。”
和尚大怒,雙手結出萬字佛印,隨即右手以拈花指法擊出一掌,渾厚掌力以天地驚破之勢打向尼姑。
尼姑不閃不避,微微一笑,右手緩緩浮動幾下,一股沛然妖力湧現迎上。
隻見轟然一響,周遭被雙方強悍一擊下的威勢震得塵土飛揚、枯枝成末。
和尚未出第二招,雙眼緊盯對手,不一會,離離塵土散去,映眼的是一道聖潔倩影,白衣襲身,一步一燦攜瑰麗身姿緩緩走向和尚。
“你究竟是什麼人?”
白衣女子笑著:“大師不記得我了麼?
也對,七百多年前差點命喪於你手時,你還不過是個普通的山野農夫。”
和尚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七百年前?
你是當初被小牧童放走的那條白蛇!”
“對於七百多年前發生的一件小事大師竟依然記憶猶新,素貞佩服。”
“妖孽,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貪圖呂上仙的仙丹。”
白衣女子不懼威脅,用俏皮的語氣說道:“哎呀,是我貪圖嗎?
你幾百年的道行害不害臊呀,對,這仙丹是被我吃了,可如果當時我不出現,還不是要被你‘騙’了去。”
和尚神情一頓,惱怒道:“胡說八道,你最好把仙丹吐出來還給那位小施主,若不然,貧僧必將你打回原形。”
白衣女子毫不在意:“小施主?
得了吧,以我們的根基都是能開啟輪迴之境的,你敢以佛祖的名義發誓,說不知道那小孩就是當初小牧童的轉世嗎?”
“我……”和尚支吾著,不知如何反駁,他確實是看到呂洞賓在點化小孩後,使用輪迴之鏡的法術檢視小孩的前世因果,想知道能得到呂洞賓仙緣的人,前世種下了何種福報。
這一看竟發現小孩的一世前生竟是當初的小牧童,於是才上前與他交談,但他並非是貪圖呂洞賓贈與的仙丹,此刻對白蛇犀利的言語,卻是無從辯解。
“不跟你扯了,咱倆大哥不說二哥,有本事你追到呂上仙那告我去,到時看誰有理,大不了我把這仙丹逼出來就是,頂多被教育幾句,說不定藉此機會他老人家能看在我師尊的麵上點化我成仙呢!
你要去就趁早啊,我現在可要找洞消化一下,最多給你三天時間哦!”
和尚怒火中燒:“你……一派胡言,不論你師尊是誰,今日你都非把這粒仙丹還給小施主不可。”
盛怒之下,和尚莊嚴麵相頓化如來惡相,周身佛光浩蕩衝向白衣女子。
麵對滿腔殺意,白衣女子輕笑迎上,掌對掌,拳影閃,兩人身形不動,轉瞬間己過數十招,西周刹時碎石驚爆,大地震顫。
突然,白衣女子故出力弱三分一掌,利用和尚強悍無匹的威勢借退數丈,同時周身黑氣漫延,夾腐毒之氣襲向和尚,黑氣所過之處,草木粘上儘化灰煙,和善見此不敢大意,收斂佛氣護體吐納天地精氣,隨即雙掌開天,浩然佛氣湧出淨化黑煙。
“不打了,我要去消化仙丹,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千萬彆單獨找我,我躲起來保證你三天內找不到,待三天後煉化好仙丹,出來要是見著你還在轉悠,姑奶奶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還有,你要不服氣,也可以首接去找我師尊打報告,至於她老人家是誰,怕你還冇資格過問。”
和尚淨化完黑煙後,白衣女子早己化光離去,空中留下一段警告,和尚呆然在原地難動。
‘在最初被你相救時種下了因,多年來,尤記著你握住我時手中的溫度,從那一刻開始,我生生世世不斷尋著你的味,隻待償還一果。
而在今朝,我們三人又再次相逢,難問因果。
牧童小哥哥,我並非是貪圖你這粒仙丹,隻是我若不出現,也隻會便宜了那臭和尚,我知道他也並非在故意騙取,他還冇那膽子敢跟呂上仙叫板,可我也咽不下當初險些命喪他手中的那口氣。
佛講究一‘緣’,隻怪這粒仙丹,與他無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