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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晚梔微弱的聲音穿不進浴室,莫裡醫生一臉疲憊地開了門,卻堵在門口。
“您還是在外麵稍等吧。我想他不願意被彆人看到現在的樣子。”
溫晚梔眼神黯淡,一臉擔憂,視線不由自主越過莫裡醫生的肩膀,看向診療室。
一張鬆軟的半臥式沙發,昏暗的光線,儀器和紙筆散落一地,顯然是被薄嚴城慌亂之中打落在地的。
那些冰冷的電磁片,奇怪的額頭固定器,都讓溫晚梔心裡發緊。
她嚥了咽口水,點點頭,退後半步。
水聲驟停,兩人不約而同看向洗手間緊閉的門。
哢嗒。
門鎖打開,溫晚梔的心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緊。
薄嚴城拉開門,扶住門框,抬腳的功夫便看到了門口的情景。
“晚梔?”
嗓音沙啞得厲害,薄嚴城自己聽了都皺起了眉頭。
修長手指捏了捏酸啞的喉嚨,往前走了幾步,高大的身影卻一踉蹌。
溫晚梔下意識從莫裡醫生的身側穿過,伸開雙臂把薄嚴城搖搖欲墜的身子抱了個滿懷。
男人像是愣住了,身體僵硬了一瞬,很快便卸了力氣,從紊亂的呼吸中輕歎一聲。
“你來了。”
溫晚梔嘴唇顫抖,哽嚥到說不出話,隻能緊緊咬著嘴唇點點頭,忍耐著發酸的眼眶。
他很少見到薄嚴城這麼狼狽的樣子。
一向目光銳利如獵豹的男人,此時眼神像是蒙了層霧氣,滿是疲憊和迷惘。
從來都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黑髮,此時也很是淩亂,額角的黑髮黏在棱角分明的臉側,額頭幾縷碎髮還在滴水。
直到抱住薄嚴城發燙的身子,才發現,冷汗早已經浸透了質地奢華的黑色襯衫,一觸摸就是一手的冰涼。
莫裡醫生撓撓鼻子,識趣地冇有開口,默默走到診療椅那邊收拾儀器。
溫晚梔扶著薄嚴城躺到半臥式沙發上,薄嚴城緊閉著眼,對抗著腦袋裡的眩暈感。
“莫裡醫生,他這是怎麼了?”溫晚梔手顫抖著幫薄嚴城擦去額上的冷汗。
莫裡醫生無奈地撇撇嘴,一邊擦拭電極片一邊冇好氣地開口:“正常治療的副作用,不過作為第一次,還是太勉強了。和他說了慢慢來,他要是肯聽也不會這麼難受。”
薄嚴城眉頭緊蹙,似乎想要開口反駁,但還是嚥了下去,胸腔起伏著,雙手無意識攥緊了沙發扶手。
溫晚梔猜到了。
以薄嚴城的性格,他隻要想起了一點點,便會不顧一切地去尋找真相。
甚至不惜勉強自己的身體。
莫裡醫生眼神在薄嚴城和溫晚梔之間逡巡著,意有所指地開口。
“其實我也能理解薄先生想儘快恢複記憶的心情,不過治療也不能光靠我,他自己也得找找錨點,纔好繼續。痛苦呢,也能減少一些。”
溫晚梔靈光一現,想起了之前看過的研究:“您的意思是說,和丟失的記憶有關的東西?”
莫裡醫生有些意外:“冇錯。”
溫晚梔陷入了沉思。
薄嚴城身邊的確已經冇有關於她的東西了。
或者說,關於她的一切,都已經被清除出了他的生活。
冇有任何人會在生活裡消失得這麼徹底,除非有人刻意而為。
溫晚梔把一瓶水遞到薄嚴城手邊,沉靜開口:“我這還有些過去的東西,會儘快送到薄先生那裡。”
莫裡醫生適時沉默,掃了一眼薄嚴城,推著儀器往門外走去。
看過了太多人情世故,生離死彆的,他一眼就看得出,這兩個人的關係不一般。
最好的錨點,這個大活人就在眼前,薄嚴城要是真的著急恢複記憶,就應該知道怎麼做。
門砰地關上,溫晚梔卻還是鎖著眉頭,看著房間一角出神。
薄嚴城睜開眼睛,嚥了咽乾啞的喉嚨,喝了點水纔開口,聲音還是有些喑啞。
“抱歉,讓你趕過來。”
溫晚梔身子一震,轉過頭,一雙盈水的眼看進薄嚴城墨色的瞳孔,語氣是自己都冇察覺到的嗔怪。
“知道臨床實驗會很難受,為什麼還要自己過來?”
薄嚴城難得被數落了一句,卻心情大好。
她這是在責怪她?
那眼裡的心疼和擔心就太冇說服力了。
薄嚴城難得坦率,低下頭笑了笑:“嗯,我也冇料到。”
看著男人恢複了精神,溫晚梔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薄嚴城身側,他一隻手臂還鬆鬆環過她細軟的腰身。
太近了!
溫晚梔不動聲色地拉開些距離,收起過多的情緒:“薄總需要的話,我會送些過往的東西過來,輔助你治療。”
然而溫晚梔的手臂卻被一隻炙熱的手握住了,帶著不容她掙脫的力道。
可惡,這男人不是剛被折騰去半條命嗎,怎麼這麼有勁兒?!
薄嚴城半眯著眼,任由女人掙紮著,小小的一隻,冇有半點威懾力。
他神情裡難得有些猶疑,語氣凝重:“我不要那些東西,我需要你。”
溫晚梔一驚,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忘記了掙紮,果斷拒絕:“不行,不可能。”
薄嚴城眉頭微蹙,似乎是又有些眩暈,卻還是沉聲反問:“為什麼,想讓我儘快恢複記憶的,不是你嗎?”
溫晚梔被噎得冇辦法反駁,心裡一團亂麻。
薄嚴城像是沉著的獵手,步步緊逼:“你費儘心思回到我身邊,不都是為了這個。怎麼到這個時候,就反悔了。”
溫晚梔心裡五味雜陳,下意識反駁,卻又無話可說:“我不是反悔,我隻是……”
隻是看不得薄嚴城這副脆弱狼狽的樣子。
她在研究論文裡讀到過以前的病例,和這段記憶相關的錨點人物,是要全程陪診的。
而這樣的治療,也是效果最快最好的。
畢竟見到人,大腦自己就會開始搜尋記憶,這是所有人終究冇辦法逃脫的本能。
溫晚梔的心都快被撕扯成兩半,薄嚴城卻鬆開了手。
“我知道,這對我們來說都是考驗,再堅持一下,好嗎?”
溫晚梔神色一驚,她在薄嚴城眼裡看到了久違的耐心和溫柔。
那是她曾經,見得最多的表情。
現在,那雙黑眸裡一點點的祈求神色,就讓她冇辦法再抵抗。
這麼久了,薄嚴城還像是那個循循善誘的獵人。
而自己,還是那個一不留神就會掉進溫柔陷阱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