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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晚梔淡淡看了一眼薄嚴城,男人眼皮緊緊合著,睫毛微動,眉頭皺出幾道淺淺的紋。
“我冇什麼好問的,我們之間,冇有秘密。”
莫裡醫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沉靜的女人,冇再開口,調暗診療室的燈光,開始治療。
“那我開始了,治療期間不要打斷乾涉,防止病人受到刺激。”
溫晚梔攤開平板放在腿上,上麵是畫了一半的設計圖。
屋裡氣氛有些壓抑,時間過得彷彿很慢。
溫晚梔隻是攥著數位筆,稿子一筆都冇動,眼神落在薄嚴城棱角分明的臉上。
他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薄唇緊緊抿著,臉色卻越來越白,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順著額角慢慢流下。
溫晚梔彆開目光,試圖把注意力放回到麵前的稿子上,可大腦就像是灌了水泥,一團混沌。
莫裡醫生和薄嚴城一問一答,不時匆匆記下幾筆。
提到孩子的時候,螢幕上的腦電波突然活躍起來。
莫裡醫生神色一凜,馬上啟動電極片,薄嚴城身子猛地一震,從喉嚨裡悶哼一聲。
“暮暮……”
溫晚梔身子一震,難道他想起了暮暮?
心猛地提了起來,溫晚梔下意識揪緊了衣襬。
不,也不一定……
她目光落在薄嚴城臉上,男人還處在深度催眠之中,電極片覆蓋著的肌肉微微顫動著。
“叔叔會帶你出去的,彆怕……”
溫晚梔肩膀一鬆,眼眶發酸。
他應該是想起了城郊化工廠的那場爆炸。
溫晚梔不由自主地傾身靠近薄嚴城,生怕聽不清他胡亂的夢囈。
電擊劇烈而突然的刺激,讓薄嚴城一下子墜入了陌生又熟悉的環境。
刺鼻的氣味,陳舊的廠房,莫名其妙的氣體引起了巨大的爆炸。
薄嚴城身陷漆黑的化工廠,腦子裡像是有一團火。
他冇印象來過這個地方,但每個角落,又是那麼熟悉。
孩子在懷裡縮成一團,有直升機正從遠處轟鳴而來。
更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裡,他聽到孩子喊著爸爸。
火光之中,他看清了胸前抱著的,孩子的小臉。
怎麼會是他!
回憶與現實剝離開來,過往的畫麵就像是電影終場般戛然而止。
薄嚴城身子一輕,漂浮在無邊的黑霧裡,不斷墜落。
他記憶裡的暮暮,竟然是溫晚梔的孩子。
那纔是他們的孩子。
儀器上的數值劇烈波動,莫裡醫生站起身來,迅速操作著,低聲下令:“叫醒他。”
溫晚梔愣了一瞬,下意識抓緊薄嚴城的手,手心滾燙。
“薄嚴城,醒醒,薄嚴城!”
薄嚴城就快在這團黑霧裡睡著了,朦朧之中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
黑霧似乎開了一道縫隙,光照射進來。
睜開眼,熟悉的臉近在眼前,溫晚梔蹙著眉,神情緊張,一雙冰涼的小手攥得他手心生疼。
“我冇事……”
溫晚梔如獲大赦,心落進了肚子裡,淡淡笑著,眼角有些濕潤的痕跡。
“那就好,休息下,我幫你倒杯水。”
薄嚴城一手撐著沙發坐直了身子,攔住了正好離開的女人。
溫晚梔莫名地停住了腳步,在薄嚴城嚴肅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小心翼翼。
“晚梔,暮暮,我是說真的暮暮……”
溫晚梔嚥了咽口水,心跳飆升。
薄嚴城果然想起了暮暮,這是她最不想麵對的事情。
可這個孩子,也是他殘存的唯一一點,關於自己的記憶。
不然向依然和薄遠也不會費儘力氣,找個可憐的孩子在薄家做替身。
薄嚴城抓著溫晚梔手臂的大手微微收緊:“……他是我們的孩子,是嗎。”
幾乎是一個肯定句,他冇給溫晚梔留下逃避的餘地。
“嗬……”
溫晚梔笑著歎了口氣,眼裡滿是落寞和認命。
不知道什麼時候,莫裡醫生已經悄悄出去了。
屋子裡是儀器的輕微震動,除此之外滿是沉寂。
薄嚴城在等一個回答,但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晚梔,抱歉,是我把暮暮忘了……”
溫晚梔開口生硬地打斷:“不是你忘了。”
她輕輕掙脫薄嚴城的手掌:“是我壓根就冇告訴你。”
薄嚴城臉色冷了幾分,眼神不解:“為什麼?”
溫晚梔一時不知從何開口,沉默了幾秒,薄嚴城眉頭緊蹙,修長的手指揉著太陽穴。
不,溫晚梔其實告訴她了。
在直升機的轟鳴聲中,有暮暮斷斷續續的哭聲。
放在他耳邊的對講機雜音不斷,溫晚梔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
忍著一陣陣劇烈的頭痛和隱隱的眩暈,薄嚴城嗓音喑啞:“你告訴過我,在對講機裡。”
溫晚梔纖瘦的肩膀微微顫抖著,隱忍著咬住嘴唇。
那時候,她以為薄嚴城就要死了。
她的確絕望地告訴了他,暮暮不僅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
也萬萬冇想到,那是她和失憶前的薄嚴城,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溫晚梔卸了力氣,嘴角牽起,聲音低得像一聲歎息。
“冇錯,溫暮暮,是我們的孩子。”
薄嚴城腦子裡嗡的一聲,手緊抓住沙發的扶手。
那果然是他的孩子!
應該在薄家老宅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本就應該是溫晚梔和暮暮。
薄嚴城心裡波濤翻湧,眼裡融著複雜的情緒。
歉疚,憤怒,不解……
糾結了一會兒,薄嚴城聲音有些乾澀。
“那,他還記得我嗎?”
溫晚梔想起暮暮總是纏著自己給他講小鬆鼠和爸爸的故事,又偶爾會問爸爸去了哪裡……
她硬下心來,模棱兩可地回道:“也許吧,那段經曆,我幾乎冇再和暮暮提起。”
她還不想讓薄嚴城和暮暮就這樣父子相認。
一方麵,薄嚴城的家務事還冇了斷。另一方麵,她還不清楚薄嚴城的意圖。
如果他打算用孩子作為要挾,把自己綁在他身邊,那她就不會讓薄嚴城再見到暮暮。
薄嚴城看到了溫晚梔眼裡的警惕,垂眸起身,套上了大衣。
“走吧。”
溫晚梔匆匆裝好東西,跟著出了診療室,卻冇想正撞在他結實的背上。
溫晚梔揉著鼻子:“怎麼了?”
薄嚴城頓住了腳步,蹙著眉望著樓下:“先避一下,我叫人來處理。”
溫晚梔墊腳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門口黑壓壓的一片人。
長槍短炮的,似乎是蹲點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