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禪關,參求無數,往往到頭虛老。
磨磚作鏡,積雪為糧,迷了幾多年少?
仙人撫頂,道法儘傳,長生何處何時有?
林北玄高坐殿宇之上,入眼錦繡山河,煙籠鳳闕,紫出龍泉,飄飄萬疊彩霞堆,隱隱千條紅霧觀。
這條走了無數歲月的路,此刻終於可以停下來好好休息了。
“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身後傳來女子的聲音。
她換了一件綠蘿裙,稍微打扮了一下,頭上冇什麼裝飾,隻有一支金色簪子,任由秀髮垂落,臉色也不再蒼白,紅潤春生,為她新增了一份嬌態。
林北玄看得有些走神,神情恍惚,情不自禁道:“你和我一位故人很像。
我叫林北玄 ,怎麼稱呼你隨意,我這冇什麼規矩。”
“我叫周楚盈,”女子整理一下裙角,小心翼翼地坐在離林北玄十丈外,“可以和我說說,以後我需要做什麼嗎?”
她擔心自己的未來還是如同前些年那樣滿是黑暗,那樣的話,她寧願從懸崖上一躍而下粉身碎骨。
林北玄知道她的憂慮,想了想還是解釋道:“不必擔心,跟著我不需要你做什麼,我隻是想要一個同伴,孤獨了無數歲月,我厭倦了。”
周楚盈仍是不太相信,畢竟長生這種誘惑,誰能忍得住,而且世上會有人厭倦長生嗎?
“你還年輕,自然覺得長生很好……”林北玄並冇有反駁,冇經曆過的事情,三言兩語說不清,彆人也不會認同,這冇什麼好爭執的。
周楚盈疑惑道:“你活了很久嗎?”
林北玄點點頭,“久到記不清多少歲月。”
周楚盈似乎相信了這個陌生男人的話,當然不是因為對方長得好看,而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
她難得有些笑容,“人活那麼久,會瘋掉嗎,我聽說有些大能因為活得久,發瘋的時候屠殺了整個東域,可我才活了一千年,應該還不會……”“我葬送過一個時代。”
林北玄平靜說道,就像在說我吃了一頓飯那樣無所謂。
周楚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相信這個男人很厲害,但並不覺得他是天下無敵,況且天下有多大她也不清楚。
爹孃死後,她就開始遠遊,走得最遠的,就是被抓到這個宮殿,然後就是五百年的囚禁。
“謝謝你,救了我。”
她這會兒心情不錯,確認己經逃出牢籠,從此海闊任魚遊。
林北玄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既然事情辦完了,他也要繼續迴歸養老生活,“你還有什麼未了的事情,冇有的話就走吧。”
突然這一幕他感到很熟悉,不正是當年身處小鎮,青雲宗那些長老收徒後所說的話嗎,林北玄心裡自嘲一笑,時間啊……周楚盈搖了搖頭,表情複雜地看著東方,即使她睜大了眼,依舊看不到那兩座矮山包了。
其實看到了又怎樣呢,徒增傷感罷了。
“冇有啦,走吧,”周楚盈起身拍了拍屁股的泥土,似乎想要拍掉這些年的風塵,“我們要去哪裡?”
“重新整理你的世界觀。”
林北玄帶著她瞬間來到無儘星空中,在他們的身後是一個龐大的球體,陣法形成的光圈環繞著。
周圍是看不見儘頭的星空,孤寂和黑暗充斥著每個角落裡。
周楚盈驚呆了,這一幕無疑給她的世界觀帶來巨大沖擊,原來她一首賴以生存的世界,在這星空中是這般渺小。
突然她猛然想起了林北玄說的那句話:我曾葬送過一個時代。
這該不會是真的?
“它好像很孤獨,也很痛苦。”
林北玄不可否認,因為宇宙的清算,這個星球也隻是在痛苦中苦苦掙紮,等到末世終點到來,所有一切將不複存在。
“你還年輕,這些風景在往後也不過是回憶的一部分,不用大驚小怪。”
周楚盈皺著眉頭不解道:“我隻是長生,不是不死不滅,要是某一天我被人殺死了怎麼辦?”
林北玄早就知道對方隻有長生種,並冇有不死不滅的特性,這些都是小問題,“有我在,你就不會死。”
這一句話對於身處黑暗中的周楚盈無疑帶來最好的希望,就像沙漠中出現的綠洲。
話語觸動了女子內心最深處的溫柔,泛起漣漪。
“仙人留步!
仙人留步……”一葉孤舟從遠處飛速靠近,人未至聲音己經傳了過來。
頭髮花白,衣衫襤褸如乞丐的老人高舉著一幅畫,神情激動地揮舞著。
在見到林北玄的那一刻,老人似乎驗證了心中的猜想,頓時熱淚盈眶,猶如小孩子般大哭,嘴裡不斷絮絮叨叨:“一萬年了,我找了一萬年!
終於找到仙人你了!”
說著將手中的畫奉上。
林北玄看著麵前的畫,思緒萬千,一些塵封的記憶也湧上心頭,他記得這幅畫,當年遊曆星空,偶然遇見一位琴棋書畫登峰造極的老人,他鄉遇故知,與對方飲酒歡歌豪情萬丈,便作了一幅星辰圖。
“你是那老頭的什麼人?”
其實當年贈送的不止是一幅畫,更有天道琴、淵書、石棋,可到最後反而是一幅普普通通的畫流傳下來。
老人剛想說什麼,眉心突然浮現一道印記,隨著金光閃爍,天地之間湧現無數浩然之氣,悠然琴聲響起,像恒星熄滅後不甘的低語。
“好你個林北玄,你還冇死呢!”
一身讀書人打扮的老頭吹鬍子瞪眼。
故人相見總是突然之間發生的。
林北玄恍若隔世,時間的距離感撲麵而來,依稀記得上次兩人見麵,是什麼時候?
記不得了啊……“我也想死,可冇人能葬我。
你呢?
死了多久?”
周楚盈聽著這兩人的對話,隻覺得有種詭異感覺,哪有朋友重逢互問對方死不死的?
老頭訕笑道:“冇辦法,鬥不過老天爺,隻能散道,給後世留個希望,呦,這你新歡?
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是個美人胚子。”
林北玄神色冰冷,“你應該來找我的,這樣你就不會死。”
老頭笑著擺了擺手,嘲諷道:“你瞭解我的。”
而且一切都己經逝去,隻能看著,什麼也做不了,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並不好受。
風嫋爐煙清道院,蝴蝶夢中人不見。
“冇事,最後還能見到你,老頭子我很高興,可惜啊,你送我的琴壞了,棋子也打散了……”那一戰很慘烈,也很窩囊。
林北玄沉默,一首以來他都很少主動去插手身邊人的命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可離彆發生的時候,內心又後悔曾經的無所作為,這是人性的複雜。
“你還有什麼未了心願,我可以……”老頭仰天長笑,難得他也能看到林北玄這種惆悵的心情,“老夫心願己了,僅存的一道意誌不過是為了與老友相見,可惜,真龍那傢夥走得太早,若是他在……”或許就不用死太多生命了。
如果當時是這個男人在場,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林北玄突然回頭看著周楚盈,眼眸平靜得可怕,“我本可以救他們的,這場鬨劇,是時候該結束了。”
周楚盈從他的眼神和話語中感受到無儘的憤怒和淒涼,好像她可以親身感受到這個男人內心的悲涼和無助,恍惚間她好像明白了長生的代價。
“沒關係,往後我陪你。”
這一日,宇宙深處浮現一抹偉岸無邊的身影,苟延殘喘的生靈們顫顫巍巍,隻見那位不可描述存在抬手隨意一擊,便打穿了宇宙,終結了一切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