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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冬至,拜天祭地,時逢佳節,見仙遇鬼。祭神禮,一謝上天此年的幫助,風調雨順;二求上天來年的日子,平平安安。
而今中原平安,越是如此,百姓就越是注重這些禮數,曆來如是。
長河岸邊,波濤滾滾。
祭台已經搭了起來,俯看來是八角形的,每個角上都有一根很長的杆子立著,最北端的柱子上掛著一牛首,布條絲帶將木杆纏繞著,相互連接在一起。
台上的青銅簋和青銅鼎,一左一右安放著,一圓一方象征著天圓地方。供台上擺著七份供品,肉類、蔬菜、水果、糕點……供台左右各擺著兩張椅子,那是給神坐的。來此祭祀的都是名門貴族,達官顯貴,紛紛站作兩排,等著祭司大人和天子的到來。
這些達官顯貴們做什麼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了這祭祀,越是富貴的人越是信這種東西。
“聖上駕到——”
遠遠聽來是公公的聲音,很嘹亮的。
隻見幾個奴仆抬著轎子,正從遠處悠悠的走來,轎周還跟著幾個黃衣使者,後麵另跟著一轎子,大概是太子和公主在上麵。
都說這天子的腳沾不得地,可這祭祀可是個例外,總不能讓人抬著他吧。在這裡,天子不僅要沾地,還要雙膝跪地祭拜天神。
不過顯然,梧蒼並不樂意看這種東西,他托著腦袋倚坐在那兒,似乎快要睡著了似的。
“祭司大人到——”又是嘹亮的喊聲。
“這是些什麼怪物?”梧蒼抬眸看了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嫌棄,輕聲自語道。
“呃…楚兒不可以這麼說,雖然吧…是有點一言難儘,但是要尊重彆人的。”賀淩道,這硬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話,實在是生硬。
“好吧,師尊,可是……”
可是他們實在是太奇怪了!這不是難不難看的問題,而是很奇怪的問題。穿著一身各種碎布條拚在一起做成的衣服,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像個乞丐一樣,臉上還戴著奇怪的麵具,大概是扮作一鬼一神的樣子,頭髮披散著,額前還垂著兩縷頭髮。看著這倆人,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原始部落。真的,令人髮指。
“師尊,不如我們彆看了,汙染眼睛。”
“待一會兒吧,來都來了。”
隆隆——隆隆——
午時已至,鼓聲震天。
“聿修嚴配,展事禋宗。祥符寶鼎,禮備黃琮。祝詞以信,明德惟聰。介茲景福,永永無窮。”兩位祭司齊聲道。
賀淩本以為這隻是一場普通的祭會,直到在天子跪祭完天地後,那兩名祭司竟一人牽了一個孩子上來,一男一女看上去不過六七歲。
他們都穿著祭祀用的衣裳,看上去甚是華麗,不過不難看出,這並不是從小嬌生慣養出來的宮廷中的孩子,更像是從貧民窟裡拉來的。
祭幼子!
這種陋習居然還存在於世。這幾百年前的習俗,以六歲男孩祭天,同齡女孩祭地,共同投入滾滾長河,也曾有過用孩子祭河神的,不過是很少罷了。可現在這種可怕的習俗竟再出現在賀淩麵前。
400多年前,嘉陵王殿下在自己的封地上,親眼看著一對童男童女被投進長河,活活淹死,那時他親自出言勸阻卻毫無冇用,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悲劇發生,又無可奈何。可當這樣的悲劇再次開幕,他絕不允許這群烏合之眾得逞。
可如何呢?這人間的禮儀他也不好插手,又不能暴露自己神仙的身份,貿然打斷更是不合適。
先等他們被投了河再去救如何?不行,潮水太急,丟下去就找不見;上前帶走那倆孩子?不行,太斷然了。
思忖良久,仍冇有什麼好的結果,可眼看著再晚一會兒,他們就要被丟下去了——“不管了,先救了再說,大不了以後慢慢解釋!”
他現了身,打斷了儀式,衝著那兩個祭司,道:“二位且慢。雖不知你們出於何意,但這兩個孩子是無辜的,二位不能讓他們這樣死去。”
“你是誰?打斷儀式,竟敢對天地如此不敬,實在是猖狂。”其中一位祭司開口道。
“哦?難道你覺得將這兩個可憐的孩子活活淹死這就是敬天地了?”
台下的貴族們皆愣在那,場麵一度僵持著,這種情況下,祭司為大,就算是天子也難插手,況且他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以兩個冰清玉潔的孩子為祭品,當然是敬。”
沉默過後,台下軒然四起:木析大人說的對。這人是什麼玩意兒,真是大膽!
木析大人?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聽過一樣。
“你們這麼信這位木析大人,為何不將自己的孩子貢獻出來獻祭?而偏要去那貧民窟裡搶彆人的孩子來呢?”
眾人無語凝噎,皆麵麵相覷。
木析道:“你是道上的人吧?怕是不太瞭解我們這裡的習俗,平民的孩子可以祭給天地,那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賀淩輕笑,道:“如此至高無上的榮耀,為何不讓貴族們的孩子來呢?皇室的孩子們到天上去豈不是更好?”
他這話惹怒了幾人,隻聽一位官人衝他喝道:“我們讓那些小孽種去天上可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那看來你的孩子是冇有這個福氣咯?”
那人不知該說什麼,背身過去退到人後,將自己隱在人群之中。
“而且——”賀淩假意笑道,“你懲治著所謂上天一定喜歡孩子呢?”
“仁慈的上天怎會不喜孩子?”木析語氣決決地道。
“你是上天嗎?莫非你是那天上聖君,還能知道他喜歡什麼不成。”
“…………你這小道士可不要自找麻煩。”木析無言以對,便威脅他道,“阻礙天地祭祀,可是要遭天譴的。”
聽他這話賀淩不禁可笑,轉首同梧蒼對視一眼,他會意起身,也走了過來。隻聽四下滿是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這…這怎麼回事啊?怎麼還有一個?就是啊,今天這還能不能舉行了?彆耽誤了上天,要遭譴的哦……
見又忽然出現的白衣少年,木析看了眼身邊的人,輕聲道:“負思,這兩個傢夥礙了我們的事了,得先解決了他們才行。”
“你們到底是誰?”負思道。是個女人的聲音,與其他小家碧玉的女子不同,她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犀利。
“你也配知道?做人可不能有太多廢話啊,會遭殃的。”梧蒼道。他的語氣中滿是森寒之意,又夾雜著些輕蔑與不滿,使人聽來便毛骨悚然。
“祭祀是該有些心意,真想拿活人祭祀你自己跳下去啊。自以為是,搞得好像你是上天一樣。”
台下傳來擊掌,似乎是在招呼著什麼。一群鐵甲兵衝上前,將二人圍在中央。果然,祭祀是天子要求的,賀淩這樣一來定是折了他的麵子,堂堂一國之主定然不能讓兩個小道士在自己的地盤上胡亂撒野。
梧蒼挑了挑眉,歪嘴輕笑,二指間忽而多出幾扇刀片,隨手一揮,蹁躚銀光微閃,幾人應聲倒地。
“楚兒你彆殺他們,不能輕易殺生!”
“師尊,我冇有,這小刀片隻不過把他們弄暈了而已,一點皮外傷,一會就癒合了。”
“那最好。”
倒在台上的人成功唬住了方纔猖狂的貴族們,他們同頻次向後退了一步,生怕誤傷了自己。負思見二人並非普通,向木析示意,言語中多了幾分敬氣,道:““二位請先下去,待我們完成典禮,再同二位解釋如何?”
可賀淩就是上來救這兩個孩子的,典禮結束,孩子都死了,還救個毛線啊。
“嗯…怕是不能遂了二位的願了。”賀淩和顏悅色的道。他閃身上去搶孩子,卻不料他二人身手敏捷異常,躲了過去。
二人拉著孩子衝到河邊,但並冇有直接扔下去,而是試探著,似乎想要引賀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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