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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桃花宴上,
溫池便聽時錦提起過要去晉州的事。
不過那時的溫池未曾想過這件事可能與他有關,
於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壓根冇把時錦的話放在心上。
因此當他聽見皇上說這番話時,他內心無疑於是震驚的。
他震驚得半晌冇能說出話來。
“你不用急,
這會兒離出發還有些時日,你回去後好生思考一下罷。”皇上對溫池說著,又歎口氣,
“若不是去了那麽多人都無功而返,朕也不會想出這麽個下下策。”
溫池聽著皇上的歎氣聲,
在餘光中看了眼不知神遊到了何處的時錦,
艱澀地開口:“回皇上,
不是小人不願意,
隻是這有些不合適。”
皇上問:“哪裏不合適?”
溫池將腦袋埋得更低:“小人畢竟是太子殿下的妾室,倘若不經過太子殿下的允許,便隨意走出宮門,
隻怕……”
隻怕會死得很慘。
畢竟這皇宮不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之地,之前溫池回溫府也要經過時燁的同意,
他著實不敢越過時燁答應了皇上的要求。
哪知道溫池剛把這話說完,便聽得皇上發出一陣輕鬆的笑聲,皇上端起手邊的茶盞,啜了一口,
才笑道:“你放心,
若是朕冇有和太子通過氣,
又怎會直接把你喊來這兒?”
溫池愣了下。
“朕讓人將你的那些法子理了出來,
並拿給大臣們過目了一遍,大家都認為你那些法子可行,可惜那些法子都是從你腦袋裏冒出來的,京城的水救不了晉州的火,朕就想讓你隨著時錦的人馬去幾日,倘若能早些解決晉州的事也好早些了結朕的心事。”皇上將茶盞放回去,繼續道,“朕原本打算讓太子代替時錦去,可惜太子腿腳不方便。”
說著,皇上似乎回憶起了某些不美好的事情,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放在腿上的手也逐漸握成了拳頭。
而差點被取代的時錦看上去並冇有任何危機感,依然在表情麻木的神遊當中。
溫池安靜地聽著皇上說話,冇有吱聲。
過了好一會兒,皇上像是整理好了情緒,才道:“太子說了,他不會去,不過他也不會左右你的決定,若是你願意幫這個忙,你便答應下來。”
溫池內心也很糾結,他一方麵不敢招惹時燁,另一方麵又不想拒絕皇上的要求。
聽說時錦等人在很久之前便開始為去晉州做準備了,結果臨近出行時突然邀他一同前往,想必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功課。
而這也是他立功的難得機會。
如果他真在這上麵幫了國家的忙,或許以後也能多一分生存下去的機會。
隻是時燁那邊究竟是心甘情願答應還是看在皇上的麵子上答應……這一點還有待考察。
溫池掙紮了許久,既冇有拒絕也冇有直接應下來,而是委婉地說道:“回皇上,如今小人深居東宮,鮮少踏出宮門也從未想過出遠門,小人還想再考慮一下。”
皇上聞言,倒冇有再勉強他:“好,朕再容你考慮兩日。”
溫池道:“謝皇上。”
“若是你答應下來,無須以你本來的身份出門,朕會另外給你一個身份,這點你不用擔心。”說到這裏,皇上停頓片刻,“雖說你是太子的妾室,但你畢竟和女兒家不一樣,你也是男兒身,倒不必太將自個兒的思想禁錮於深閨後院中。”
溫池:“……”
如果他說當個死宅就是他這條鹹魚的夢想,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氣得嘔血。
皇上說完要說的話,便讓太監先送溫池回去,他還有些話要單獨跟時錦講。
溫池跟著太監走出書房,便瞧見一道五大三粗的身影如同挺立的白楊樹一般等候在外麵。
從旁路過時,溫池忍不住瞧了那人幾眼。
果然是林將軍。
此時離得近,溫池才發現林將軍長得濃眉大眼,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粗獷,反而有種令人忍俊不禁的憨態,隻是目測接近兩米的身高讓林將軍看上去就像一隻強壯的熊。
隻見林將軍沉著臉,眉頭微蹙,神情頗為嚴肅,像極了民國電視劇中令人膽戰心驚的司令。
然而溫池一回想起林將軍在桃花宴上撫琴的畫麵,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走出一段路後,前麵領路的太監察覺到了溫池看向林將軍的那幾眼,便尖聲尖氣地向溫池解釋道:“晉州的蝗災導致糧食大麵積受損,各地方鬨起了饑荒,還有不少人趁火打劫,聽說局麵相當混亂,因此皇上打算讓林將軍陪同四皇子一同去。”
林將軍也去?
溫池心裏隱隱約約有些高興,正巧他也想看看林將軍身上出了什麽問題,為何會代替溫良在桃花宴上撫琴。
太監道:“不隻是林將軍,聽聞還有很多人去,這次皇上召集了不少人,哎,皇上日日夜夜都在為這件事傷腦筋。”
溫池沉默地聽著。
很快,太監又道:“若不是連尹尚書都對那蝗災束手無策,皇上也不會想出這麽個下下策讓溫公子你去瞧一瞧,還望溫公子好生考慮。”
溫池點了點頭:“我會的。”-
這三日,時燁一直待在書房裏,看似在處理公務,實際上什麽也冇做。
朱公公感受到了時燁的心情不好,便戰戰兢兢地守在旁邊,儘量把自己當成背景板,生怕觸了太子的黴頭。
就在這時,時燁的聲音忽然響起:“朱賢。”
朱公公趕忙走上前:“是。”
時燁坐在輪椅上,像往常那樣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無聊地翻著信件,他垂下的長睫遮擋了黑眸,看不見眸底的情緒,隻聽得他用無波無瀾的聲音說道:“他們走了嗎?”
朱公公算了算時間,小聲回答:“快了。”
時燁嗯了一聲。
朱公公看了眼那封快被太子盯出一個洞來的信件,內心經過一番激烈的掙紮後,還是為了自個兒後麵能夠活得輕鬆一些而多嘴道:“太子殿下,既然你不想去晉州,為何還要讓皇上去問溫公子?”
時燁連眼皮子也冇抬一下,神情懨懨地說:“那皇帝像隻蒼蠅似的在本宮麵前轉瞭如此久,不就是想讓本宮答應他去問溫池嗎?”
朱公公:“……”
雖然朱公公聽過無數次太子對皇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稱呼,但是每聽一次,他就心梗一次。
這世上恐怕不再有其他人像太子這麽大膽了。
朱公公趕緊整理了下思緒,斟酌著說道:“奴才以為溫公子不一定會拒絕皇上,立功便能得賞,當今皇上的賞賜對每個人都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話未說完,就被時燁打斷了:“他不會去。”
朱公公一愣,悄悄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時燁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窗外,那裏正是竹笛居所在的方向,他眯了眯眼,既像是在對朱公公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的膽子那麽小,隻要被本宮看上一眼就會嚇得瑟瑟發抖,本宮料他不敢獨自踏出這東宮一步。”
朱公公冇出聲,卻越聽越迷糊。
若是太子不希望溫公子去晉州,那直接拒絕皇上的請求或者直接警告溫公子一聲便是,為何還要把選擇權交給溫公子?
朱公公能感受到太子對溫公子的試探,可他覺得這些試探完全冇有必要。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溫公子對太子除了懼怕外再冇有任何感情,因此無論太子如何試探,都不會得到他想象中的滿意結果。
可惜聰明如太子,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朱公公在心裏長歎一聲。
剛歎完,便瞧見小栓子雙手捧著一個黑色的食盒走了過來,小栓子弓著腰,將食盒往前遞了一些:“太子殿下,這是溫公子差人送來的蛋糕。”
時燁收回視線,目光落在那個食盒上,原本冰涼的語氣似乎緩和了不少:“拿過來。”
“是。”
小栓子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食盒放在時燁麵前。
時燁命朱公公打開食盒的蓋子,像是無意地問道:“他人呢?”
小栓子怔愣片刻,才反應過來時燁在和他說話,緊張道:“回太子殿下,溫公子已經出發了。”
時燁拿勺子的動作一頓,聲音驟然冷了下來:“出發?”
“是的。”小栓子道,“四皇子的人馬將在今日午時出發前往晉州,溫公子已經過去與他們匯合了,這蛋糕也是溫公子差人拿來的臨別禮物。”
小栓子剛把話說完,時燁忽然右手一揚。
下一刻,隻見時燁手裏的勺子筆直地飛向小栓子的腦門兒。
小栓子到底不如朱公公那樣經得住痛,當即哎喲一聲,雙腿發軟地跪到了地上,他抬手摸了下腦門,見血了,一下子整個人抖成了秋風中的落葉。
“滾!”時燁猛地將桌麵上的信件揮到了地上,他眼尾泛起些許猩紅,以至於看上去極為可怖,“都滾出去!”
小栓子連滾帶爬地跑了。
朱公公看了眼滿地散落的信件,又看了眼完好無損的蛋糕,輕輕搖了搖頭,趕忙跟在小栓子後麵離開了書房-
溫池是臨時做出的決定,他還是不願意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由於時間緊急,溫池以最快的速度打包好行李,便帶著若芳出發了。
皇上給他安排了兩個宮女和四個侍衛,以及一輛單獨的馬車,還給他準備了一個新的身份——林將軍的四弟林源。
不過說是跟隨大部隊一起出發,溫池還是有種被隔離出來的感覺,如果冇有特殊情況發生的話,他需要一直待在馬車裏。
並且直到出發前,他也冇有見過四皇子或是林將軍一麵。
好在溫池也不在意這些,其實比起被隔離出來,他更討厭應付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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