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馬炎比孫皓大六歲。他的人生一直都比較順風順水,冇有孫皓那麼多坎坷波折。
在他13歲那年,也就是公元249年,他的祖父司馬懿發動高平陵之變。從此,曹魏的軍政大權儘歸司馬家族。
在發動這場政變之前,司馬昭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他那時候名義上是曹爽那邊的人,這既是世家慣用的兩麵下注的招數——萬一玩不過曹爽集團,起碼不會滿盤皆輸,當然,曹爽也並不會真心信任司馬昭,司馬昭在那邊也是被邊緣化的;也是因為司馬懿屬意的繼承人和司馬家下一代掌舵人是司馬師而不是司馬昭。司馬師全程參與了政變準備,所以到了政變前夜,父子攤牌後,司馬師安寢如常,司馬昭卻被嚇得睡不著覺——畢竟老爹之前半點口風都冇露,突然要來個大的,擱誰誰不慌?
不過,後麵的事情辦得很順利。司馬懿在奪得大權兩年後去世,司馬師接班。次年,東吳孫權駕崩,司馬師下令伐吳,以司馬昭為統帥,與吳軍戰於東關,這就是著名的東興之戰。此戰,魏軍損兵數萬,成就了東吳諸葛恪、丁奉的大名。由於魏軍死傷太多,竟然把魏國的禮製都給動搖了,司馬師下令喪禮從簡,守喪期間也不禁止婚嫁和入仕。而司馬昭也因為戰敗被削掉爵位。
後來司馬師去世,司馬昭接過權柄,淮南三叛,曹髦起事等等,不再細表,但這些事情都與司馬炎無關。司馬炎從小到大隻操心過一件事,那就是他和司馬攸誰能接任晉王之位。
司馬師冇有子嗣,隻好過繼了司馬昭的次子司馬攸為嗣。司馬昭的權力來源於司馬師,那麼到底該選擇司馬炎還是司馬攸作為繼承者,就很值得考究了。
然而,司馬炎在這件事情上也冇費多大心,司馬昭身邊的重臣山濤、賈充、何曾、裴秀等人都是司馬炎的支援者,羊琇更是把飯喂到嘴邊,幫司馬炎出謀劃策,觀察時政得失,都讓司馬炎預先記住,以備司馬昭詢問。在這麼多大佬的幫助下,司馬炎感覺一切都很順利,心態自然也非常好。
但這次,司馬炎遭遇了他自出生以來最大的挫折,孫皓偷襲交州,又加害他的使者,深深地觸痛了他的尊嚴。
早知道就不該派使團去的,司馬炎心想。原本以為孫皓多少會講點規矩,這是能在場麵上糊弄過去也就罷了。冇想到孫皓猖狂得很,強硬地挑釁他的底線。
“朕欲伐吳,諸卿可有何良策教我?”朝會上,司馬炎垂詢道。
賈充立刻出班,滔滔不絕:“國朝初立,未可輕起乾戈,宜靜不宜動,今當內修德政,養兵殖穀,徐徐圖之。何況春耕臨近,更不宜出師。”
“賈卿所言甚是。然則孫皓辱我,朕意難平!”
荀勖立刻奏道:“主不可怒而興師,將不可慍而致戰。當今我朝之力,十倍於吳,天命在我大晉,已成不可逆轉之勢。又何必急於求成?夫吳小國也,而孫皓卻窮兵黷武,臣聽聞其在東海、南海連動兵戈,霸淩番邦,德行不修,凶暴不仁,早晚必敗!此等凶頑之輩,多行不義必自斃,陛下切勿介懷!”
司馬炎歎道:“就依卿家。”
而就在斬殺晉使的第二日,孫皓便與眾臣商議此次交州之役的封賞和後續安排。
主將陶璜自是首功,封丹陽侯,食邑三千戶,遷交州牧,轄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治所龍編。
陶濬大破南中援兵,破敵虜將,封句容侯,食邑二千戶,遷交趾太守。
周處用間得當,出神入化,孫皓盛讚其果有乃父之風,遂封都鄉侯,食邑一千五百戶。
顧容以步破騎,進為交州牧,拜威南將軍。
黎晃收複九真郡,進九真太守;衛濮在封溪之戰有戰功,擒毛炅,又在日南擊退林邑國,進日南太守。衛濮請求將日南郡治遷回西卷城,並稱:“範熊聞吾咳唾之聲,不敢越橫山也,越則成擒,吾當獻與陛下。”孫皓大喜,稱衛濮為當世之興霸,遂從其議。
至於孫俊、孫奉和周豫的封賞,孫皓稱先暫且記下,留待他日平定夷州後一併封賞。
交州雖定,但孫皓並不打算改變交廣分治的格局,他把劉俊進為廣州刺史,兼安南將軍。同時,廣州水師更名為南海水師,不再受交州、廣州節製,南海水師都督府成為一個與四州長官並肩的存在,轄區包括朱崖島和整個漲海。對於孫奉來說,這是比任何封賞都要更高規格的獎勵,孫奉又哭又笑,感激涕零,胸口拍得咚咚響。
當然,此前丁溫的東海水師在平定甬東後,已經擁有了這樣的地位。
南海事務安排已畢,朝會的話題轉移到對晉政策上。
丁忠上奏道:“我等歸國時,發現北方無備,弋陽唾手可得!”
弋陽郡屬於豫州,北與汝南郡以淮河為界,南鄰吳國蘄春郡,中分大彆山,蘄春郡在大彆山南麓而弋陽郡、安豐郡在大彆山北麓。蘄春郡在長江中遊以北,所轄三縣皆背靠長江或大湖,利於水戰。此地曆史上曾在吳魏兩國間反覆拉鋸。最早在赤壁之戰後為孫權所有,後來曹操南征,在第二次濡須之戰中被曹操奪去,隨後又被孫權襲取。到了吳黃武元年(公元222年),曹丕南征期間,吳戲口守將晉宗舉蘄春郡投降曹魏。次年,孫權派賀齊生擒晉宗,奪回蘄春郡,此後蘄春郡一直歸屬吳國。
“啟稟陛下,臣以為此議不妥。”陸凱出列道,“夫兵不得已而用之耳,且三國鼎立已來,更相侵伐,無歲寧居。今強敵新並巴蜀,有兼土之實,形勢方強,而我欲徼倖求勝,未見其利也。”
車騎將軍劉纂不讚同陸凱的意見:“天生五才,誰能去兵?譎詐相雄,有自來矣。若其有闕,庸可棄乎?宜遣間諜,以觀其勢。”
周處也插話道:“間諜之事,臣之職分也。”
一時間群臣紛紛各抒己見,炒成了一鍋粥,好不熱鬨。
孫皓適時地平息眾臣議論,說道:“朕收複交州,斬殺晉使,已經與晉交惡,朕亦欲與司馬炎一決雌雄,但不是現在。
若從丁卿所議,自蘄春發兵,趁敵不備,越龜山(大彆山古稱)而取弋陽而臨淮河,然弋陽之西為敵所置之江夏(這個江夏在長江以北,吳國在其江南也有一個江夏),東則為敵安豐,汝南在其北,三麪包夾之下,安得久守?若隻取弋陽,今日既得,明日複失,又有何益?”
將軍們一聽,大多眼前一亮,丁奉、陸抗更是連連點頭,這位陛下還真是有幾分戰略眼光的。
“當今,司馬炎篡魏自立,國中不穩,依朕之見,很長一段時間內,其必不會主動尋釁。其一,司馬炎自己並不想對我朝動武,彼竊位後,大封宗室二十七人為王,其叔祖司馬孚一門竟有十人為王,其父司馬昭一門卻止三人,司馬孚之子司馬望又是宗室第一武臣,炎深憚之,故而扶持其弟司馬攸受總統軍事,分望之權。然攸乃司馬師之嗣子,炎忌之更甚。若起兵來犯,必倚重望、攸,事後又有何人能製?
其二,彼篡位後,其元從之臣賈充、荀勖之流,富貴已極。縱有大功,於之何加?若有折釁,前途儘毀。若使外將得此不世之功,則賈、荀之流又何以自處?
其三,彼雖強大,其內卻勢如累卵,故魏官將與司馬家非有姻親者,僅以利籠之爾,君臣之間無忠信之固可言。故而數年內司馬炎必忙於內政,無暇南顧,我朝穩如泰山。”
此言一出,陸凱、萬彧、王蕃、韋昭、張悌等人俱皆驚歎,今日的孫皓,似乎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遠見卓識。
“既然司馬炎這幾年不想打,朕也不想與之大動乾戈。休養生息,總是好的。但這並不代表不做防備,陸抗!”
“臣在!”
“若敵從益州、南陽來取荊州,汝可能為朕拒之?”
“啟稟陛下,荊州防線,固若金湯,有臣坐鎮,敵不能進荊州半步!”
“丁奉!”
“臣在!”
“若敵從江淮來取揚州,汝可能為朕拒之?”
“啟稟陛下,臣但有一息尚存,必不讓敵騎踏上江南之地!”
“陶璜!”
“臣在!”
“若敵從南中來,欲再奪交州,如之奈何?”
“啟稟陛下,但有敵從南中來,來多少,臣就擒殺多少!”
“壯哉!有卿三人為國之乾城,朕何患之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