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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宮中一如既往的樸素。
雲晚意隨著皇後進去,其他下人都被隔絕在外。
“本宮的身子,當真是中毒嗎?”皇後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確認道。
雲晚意抬眸,視線在皇後臉上轉了轉,歎道:“皇後孃娘既然能感知身體好轉,又為何不肯相信?”
“所以,本宮當真是中毒。”皇後苦笑道:“洪鐘都能診斷出來,太醫院二十幾個人,定也有所察覺。”
“但他們都不說,不告訴本宮,想讓本宮死的悄無聲息,成婚二十餘載,竟落得如此下場,嗬!”
話中滿是失望不甘和自嘲,直指下毒之人是皇上!
雲晚意不能搭話,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屋內,是沉默,夾雜著皇後偶然一聲冷笑。
好一會,皇後才低聲道:“這毒,洪鐘說叫噬心,的確噬心,本宮隻覺得疲累至極。”
“皇後孃娘,中毒之人切莫多思。”雲晚意不得不開口,安撫道:“還不知道這毒從何而來……”
“不用猜了。”皇後話裡滿是苦澀,打斷道:“你冰雪聰明,如何猜不到這毒從何而來,連太醫院都三斟其口,還有什麼猜不到?”
雲晚意又沉默了。
皇後急於找個宣泄口,也顧不得體麵和尊嚴了,苦笑道:“當年嫧靈的事是皇上所願,不得不那麼做。”
“到頭來,卻是我背下了這黑鍋,這些年所有皇子皆以嫧為名,哼,皇上真是情深似海啊!”
“可這番癡情真心,苦的是我們後宮眾人,連本宮這皇後都要慘遭報複!”
雲晚意聽常景棣說起過此事的前因後果。
這事鬨的的確噁心人,明明是皇上管不住自己的心,和義妹有所牽連。
到頭來卻從後妃和皇子身上找補,一個嫧字,所少老臣心照不宣,又有多少後妃為此傷神不值?
故作深情,感動不到遠在千裡和親的嫧靈,隻會讓身邊的人寒心!
雲晚意垂下眼眸,輕聲道:“皇後孃娘所言,臣女略知一二,不是皇後孃娘您的錯,您既已在棲霞宮說清楚,何苦現在看不開?”
“本宮是為自己不值。”皇後伸手,緩緩摸著鬢邊的頭髮,道:“為這後宮,為皇上的江山,本宮十年前就有了白髮。”
“每每清晨,都要婢子用墨汁或者藥水幫本宮把白髮掩蓋,便是金堆玉砌,多少補品和好物供著養著,到底還是抵不過歲月和心境,還冇人領情。”
為男人害了自己,的確不值。
前世,雲晚意也曾傻傻如此,甚至付出了生命,牽連雲蘇兩家。
她能理解皇後知道真相後的失望和懊悔,輕聲道:“現在知道,為時不晚。”
皇後見她似乎真的知道什麼,長籲短歎間說起了嫧靈的事,其中種種,倒是和常景棣說的完全一樣。
雲晚意冇忍住,好奇道:“皇上既如此放不下,完全可以給嫧靈公主換個身份,再收回後宮。”
“嫧靈乃忠烈之後,性情剛烈。”皇後冷笑著,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嘲諷:“既已外嫁,她豈會甘心失去身份,不明不白回後宮?”
“從皇上決定把嫧靈送去和親時,結局就註定了,皇上心知肚明,才念念不忘。”
“甚至於,連本宮都要遭這份念想的毒手,為他們那些見不得光的感情陪葬!”
雲晚意輕歎了一聲,冇有說話。
皇後也說夠了,冷靜許久,對雲晚意道:“固倫承了你的恩情,如今本宮的身子能好轉,也算有你一半功勞。”
“以後,本宮不會為難你,也不會為難鎮北王,你有事,哀家必然相助。”
皇後話說出來,整好雲晚意也有事相求,索性道:“皇後孃娘,臣女的確有事打聽。”
“說。”皇後喝了一口茶,道。
“臣女想問,之前是不是有一張美容養顏的方子,從宮外進獻而來?”雲晚意打量著皇後的臉色,試探道。
“應該是泰和醫館的大夫送進來的。”
皇後想了想,點頭道:“是有這回事,不過那些個類似的方子本宮試過不少,一個小醫館送進來的,也就病急亂投醫的後妃敢用。”
“本宮近幾年接受了時間和歲月,身子也總不好,冇吃過那方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雲晚意心中隱隱有猜想,又道:“臣女猜那方子有問題,是不是晨妃元妃等人也用過?”
“這,本宮就不知道了。”皇後緩緩搖頭,恍然間想到什麼,驚疑道:“難道你的意思,最近病了的幾位後妃……”
雲晚意輕輕嗯了一聲,道:“臣女隻是做了這個猜想,並不能肯定。”
“你去問元妃,她應該知曉。”皇後指了明路,道:“那時候元妃正是和淑妃爭寵的時候,她嘗試了各種法子。”
“有一陣的確光豔照人,花容月貌,似乎一夜間回到了十七八的如花年歲。”
雲晚意會意,道:“多謝皇後孃娘。”
“本宮也不是白白幫你。”皇後從自怨自艾中抽身,神色早就恢複如初:“還有一事,本宮想問你一問。”
“你是不是知曉八卦和天象?!”
雲晚意一頓,下意識道:“臣女不知。”
“哼,林逸在太後的壽寧宮佈下不少硃色太極,是你讓太後抹去的吧?”皇後完全不相信雲晚意的否認。
“若不懂八卦和天象,怎麼會無端撤下那些,還能說服太後?”
長長的玳瑁指甲從桌上劃過,落在杯蓋上,發出短促卻刺耳的聲音。
不等雲晚意回答,皇後繼續道:“本宮知道些事情,也可以告訴你,想跟你做個交易。”
雲晚意微微揚眉:“皇後孃娘知道什麼?”
“當然。”皇後的揭開杯蓋,輕笑道:“本宮母族隻是最近這些年不昌盛,從前也是盛極一時。”
“這偌大的皇宮內充滿算計,又有多少人盯著本宮的位置,若是冇點手段和人脈,如何能走到現在?”
雲晚意頓了頓,垂眸道:“臣女學醫,精通寫岐黃和八卦,所以對八卦的確有些瞭解,至於天象,並不知曉多少。”
“你彆瞞著本宮了,你告訴皇上四星圍月的事,本宮清楚。”皇後笑了笑,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緩道:
“既能看出司天監都不曾察覺的事,本事定比本宮想的厲害,放心,本宮隻想通過你知道未來的國運,知道誰能最終坐上那位置。”
皇後冇有兒子,隻有固倫公主,皇位換人坐,她得提前為自己謀劃。
尤其是現在的情況,皇上癡迷丹藥,疑心甚濃,朝政不似朝政,外憂內患!
雲晚意垂著眸子,眉心緊擰,她清楚皇後的打算,也明白了剛纔皇上為何會說起嫧靈的事。
無非是想讓雲晚意清楚一切,知道皇後徹底對皇上失望,也牽起雲晚意的同情心!
但皇後問的那些,她的確不能說。
這種天機泄露,必然遭到巨大反噬。
而且她也隻看出朱貴妃這胎非同凡響,皇上眼瞧著不行了,胎兒尚未出生,其中的變故她無法看破。
皇後見她還是不語,輕聲訴說,如蠱惑人心的魔一般:“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皇上一直忌憚鎮北王。”
“從鎮北王成年後,軍功一日甚一日,尤其他好幾次大勝,把敵軍逼出北榮,在百姓和軍中的口碑都極好。”
“皇上需要武將人才,卻不需要一個流著常氏血脈,深受愛戴的王爺功勞過度,所以在最後那場惡戰中,皇上授意人買通鎮北王身邊的人。”
“鎮北王雖然戰勝,卻身中劇毒,拖到現在病入膏肓,隨時都能死,都是拜皇上所賜,皇上比誰都希望鎮北王死!”
“雲晚意,你和鎮北王的婚事鐵板釘釘,想來,你也不希望自己剛成婚,夫君就毒發生亡吧!”
雲晚意早有此猜想,也僅僅隻是猜想而已。
畢竟那跗骨之疽特殊,玄醫一脈從不和皇室有所來往!
冇想到皇後,卻證實了這件事!
雲晚意深吸一口氣,故作震驚:“皇後孃娘可知道您現在在說什麼?”
“本宮冇糊塗,心清腦明。”皇後看著她驚疑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本宮可以告訴你剩下的一切。”
“而你,隻需要告訴本宮你能看透的東西。”
雲晚意想了想,按照前世的記憶,低聲道:“皇後孃娘,臣女本事太低,隻知曉四星圍月大旱後,皇上龍體會出大問題。”
“至於您問起誰能坐上那位置,臣女的確看不透!”
“大旱,你說的大旱在三月,還剩下三個月。”皇後眯起眼,道:“足夠本宮運作了。”
說完這些,皇後盯著茶杯,不知道在算計什麼。
她不做聲,雲晚意也垂眸沉默。
好一會,皇後才按照交易繼續開口:“皇上授意下給鎮北王的毒,是玄醫一脈的奇毒,毒是從林逸那邊出來的。”
“鎮北王若要解毒,必須找到玄醫一脈僅存的傳人,不然再好的醫術,也隻能保證他活半年。”
“還有,皇上醉心丹藥,但林逸介紹進宮的兩位丹師有問題,那些丹藥必不能讓皇上長生,隻會加速他的死亡。”
雲晚意冇懂皇後為何要說皇上的身體,故作感激,順勢歎道:“多謝娘娘,不過娘娘為何會把這些告訴臣女?”
“哼。”皇後冷笑道:“皇上故技重施,想用毒藥悄無聲息害死本宮,那本宮也不必要顧念往日的情分。”
“隻是本宮還有固倫,不管誰將來當上帝王,本宮身為人母,都要保證固倫的一切不會失去。”
“說真的,本宮還情願鎮北王解毒,坐上那個位置!”
雲晚意趕緊道:“王爺斷不可能當逆臣賊子,皇後孃娘大可放心。”
皇後當然知道常景棣不會造反謀逆。
她揚揚手,道:“你先回壽寧宮吧,本宮也要為晚上的宴會做準備了。”
從定安宮離開,雲晚意一路都在想著皇後忽然改變,是當真因為被皇上傷透心,還是彆有所圖。
她既然知曉那幾個丹師有問題,又怎麼不去跟太後說?
還是說,皇後告訴雲晚意那幾個丹師有問題,是想讓鎮北王和雲晚意出手,借那丹師的手對付皇上?
也冇必要啊。
雲晚意百思不解時,遇到了前來接她的常景棣。
她想的太過入神,連常景棣什麼時候出現的也冇看到。
常景棣打了個響指,拉回雲晚意的思緒:“如此專注,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