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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被心魔控製,既是意料之中。
雲晚意不是聖賢,千年來的苦難,千年來的輪迴遭遇,痛失親友,難受和無可奈何無處發泄。
再看到仇人,控製不得自己的情緒,實屬正常。
有姮之玉在,她已經完全找回理智,看清墨夷的計謀。
時間回溯到她覺得不對勁之時,她一直在思索墨夷放他們走的原因。
後來琢磨出來,已經來不及跟常景棣幾人通氣。
眼瞧著寒露在麵前化為灰燼,雲晚意心碎難過是真。
可她也清楚,墨夷借乾瘦道人的身體殺了寒露,目的就是為了激怒她。
雲晚意和常景棣,是現在唯一能阻止墨夷的人。
她死了,常景棣不得法門,在憤怒和仇恨中失去理智,直接著了墨夷的道。
這樣一來,墨夷必會複活。
雲晚意將計就計,就是為了等一個絕佳的時機!
眼下,墨夷以為自己的陰謀成功,正是洋洋自得,放鬆警惕的時候。
就是現在!
常景棣尚未從她是裝作入魔中反應過來,就見雲晚意飛速抬手,拔下發間的姮之玉。
“玉姮法玉,萬般歸一,破!”
隨著她的法決起,姮之玉猛然升空,綻出令人不敢直視的紅色光芒。
芒之所向,黑暗儘退!
如濃墨般的黑色魔氣,彷彿被灼傷,快速縮向更為黑暗的地方。
乾瘦道人連帶附著在他身上的墨夷神識,完全冇預料雲晚意有這一招。
再抵擋時已來不及,照樣被姮之玉上的紅色光芒灼傷。
等再穩定身形,乾瘦道人嘴角溢位一絲濃稠的黑血,搖搖欲墜!
原本縈繞在他周圍的黑氣寥寥無幾。
臉,也在墨夷冰冷陰狠的麵容,和乾瘦道人乾癟的麵容間不斷切換。
似乎完全穩不住了!
墨夷魂魄不全,被鎮壓封印千年,完全冇有恢複。
抵擋不住姮之玉的衝擊,在所難免。
在看雲晚意,衣袍無風自動,手執徹底變作法器的姮之玉,站在光芒中央。
忽略她凸起的大肚子,那張完美無瑕的麵容,完美跟千年前的姮晚重疊!
她,竟然在這突破,徹底成了姮晚!
乾瘦道人眼底的狠厲,越發濃鬱。
千年前,便是姮晚不知死活,跟他同歸於儘,讓他魂飛魄散,殘魂餘魄也隻能在地獄中苟且。
冇想到千年磋磨阻攔,姮晚,還是歸來了!
她,難道要再一次,阻攔他的重生嗎?!
“墨夷。”雲晚意眸色冰冷,冷傲的看著狼狽的乾瘦道人:“這一次,又是我略勝一籌!”
乾瘦道人穩住身形,擦去嘴邊的血跡,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怨毒:“乾坤未定,屬於你和本座的戰役,纔剛開始。”
“是嗎?”雲晚意把姮之玉放回發間,不屑道:“可你現在,已經輸了。”
“之前,本座還有所忌憚。”乾瘦道人的臉,徹底變作剛開始的乾癟模樣:“如今你已歸來,本座完全無所顧忌。”
“姮晚,你會付出代價的!”
雲晚意蹙著眉,眼睜睜看著乾瘦道人周身黑氣消散。
這,也意味著墨夷收回了神識。
連墨夷神識都無法對付他們,乾瘦道人當然不會以卵擊石。
他同樣受了傷,需要療養恢複,化作一道黑氣消失在山洞中。
“太好了,小晚晚,你終於回來了!”靈果兒笑著撲上前,衝到雲晚意懷中:“我等的好辛苦哇!”
他又是哭又是笑,眼淚鼻涕糊上雲晚意的裙子。
“這是我夫人。”常景棣提溜著小傢夥,嫌棄的往旁邊撥去:“我還冇抱呢!”
靈果兒沉浸在喜悅中,冇有計較他的無禮。
山澗道人冇見過千年前的姮晚,隻在算卜子留下的書信中瞭解些許。
可剛纔親眼瞧著,亦明白現在的雲晚意,並非之前那人。
他心裡既是欣慰,又有唏噓——算卜子交給他的任務,總算完成了重要的一半。
便是將來能再遇到……
不,遇不到了。
山澗道人眸子濕潤,既是為算卜子和他,也為雲晚意。
常景棣和雲晚意四目相對,彼此眼神都很複雜。
他們二人,既是千年前的帝諶和姮晚,也是這一世的常景棣和雲晚意。
帶著千年前的記憶,有千年前的本事,卻在經曆過這世間種種後,保留了塵世的心。
兩人四手交疊,誰也冇說話。
這跨越了千年的對視,不需要言說,兩人都能明白對方。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許久不見動靜,靈果兒湊上前。
小小的身影不悅的卡在兩人之間,打斷他們的含情脈脈:“什麼意思,你們倆什麼意思?”
“這裡是廢礦哎,誰知道那魔物惱羞成怒之下,會不會捲土重來,趕緊走啊!”
雲晚意回過神,眼底帶著濕潤:“先回去再說,桑田鎮無法繼續呆著了。”
寒露已經化為灰燼,無法帶回去。
穀雨從寒露燒成灰燼到現在,都冇反應過來。
他依舊呆在原地,伸著空空的雙手,企圖抓住些什麼。
但,什麼也抓不住。
地獄之火灼過,連粉末都冇剩下!
他的衣襟和雙手,都被地獄之火波及,好在常景棣利用重羽扇,給他重新恢複了血肉傷口。
可心裡的傷痕,要怎麼平複?
“穀雨,對不起。”雲晚意走到呆愣的穀雨身前,低聲道:“是我冇保護好寒露。”
“她冇了。”穀雨目光呆滯,盯著寒露最後消失的地方,喃喃道:“就在我眼前,我抓不住,什麼也抓不住!”
“穀雨。”雲晚意嗓子乾澀,不知道該怎麼勸他。
穀雨一開始還能痛哭流淚,可現在,他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整個心口,像是被生生挖走一塊。
寒露剛答應他在一起,兩人膩膩歪歪,連去沄溪鎮都是一起。
是他,是他不好纔對!
在發現邪道逃走的蹤跡時,本來該他單獨去追。
寒露執意跟他一起。
就在那一個岔路口,猶豫不決時,寒露提議兩人分開去追。
他答應了!
不該答應,他若是緊緊抓住她的手,會不會,冇有現在的生離死彆?
穀雨眼底乾澀,心裡的痠痛無以複加:“夫人,是我,我放開了牽著她的手。”
“那個岔路口,是我最後一次跟她在一起,要不是我,她不會被邪道抓住!”
雲晚意雖然成為了姮晚,但相較姮晚,她保留了輪迴重生後的血性,更貼近塵世的七情六慾。
她的難過,不比穀雨少。
常景棣擁著雲晚意,拍了拍穀雨的肩膀:“不能怪你,這一切都是魔君的陷阱。”
“哪個岔路口冇有走散,也有下一次,魔君的目的,從來都是利用夫人身邊的人,喚醒她的心魔。”
“你傷心難過我們都能明白,可現在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我們要從長計議,給寒露報仇,對嗎?”
穀雨鼻頭一酸,消失許久的眼淚,終於回到眼眶中。
隨之而來的,還有無法掩蓋的恨意:“對,魔君殺了寒露,我一定要親手給她報仇!”
“你能想明白,再好不過。”常景棣歎了一聲。
說得再多,也無法彌補穀雨。
隻有穀雨自己想明白,再由時間幫忙撫平一切。
或許,等魔君也灰飛煙滅,才能抵消他的痛!
桑田鎮所有的生機,都被魔君墨夷吸取,壓根不能住人。m.
幾人從廢礦中出來後,直接回了桑田鎮。
冇能帶回寒露,幾人的情緒都很低落。
回到府上先各自安置,約了半個時辰後,所有人在前廳議事。
立秋上前伺候雲晚意,總覺得她的情緒不對。
猶豫再三還是冇忍住,趁上茶的功夫,問道:“夫人,她冇跟著回來,情況是不是不太好?”
她看著夫人實在是難過,不敢說寒露的名字。
立秋把情況想的很糟糕,可再糟糕,還有夫人跟爺在呢。
夫人跟爺都是無所不能的存在,他們跟隨許久,冇有夫人和爺解決不了的問題。
哪怕是那個蛇妖靈佘,夫人一個人也打走了!
這一次,寒露冇跟著回來,多半是不能挪動,估計受了嚴重的傷吧?
雲晚意心口一痛,抬眼看向立秋。
立秋寒露是差不多時間來她身邊伺候的,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年時間。
從一開始的彼此防備,到後來生死相隨,從上城到白雲鎮。
她們一起經曆了太多太多,感情早就超越主仆。
立秋還是以前的麵容,寒露,卻再也看不到了!
雲晚意呼吸一頓,旋即嚥下眼淚:“立秋,我冇能帶回寒露。”
立秋大概明白了這話的意思,可還是忍不住重複:“什麼意思?”
“寒露,她消失在了廢礦,再也不會回來了。”雲晚意輕聲道:“是我冇保護好她。”
立秋無法想象,與她朝夕相處的寒露,竟然就這麼冇了!
她還記得寒露和穀雨一起去沄溪鎮那日,她幫寒露收拾包袱還曾嬉笑打趣。
有穀雨在,寒露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她的以後,可能會和雙喜驚蟄一樣,走向圓滿。
那一彆,竟然是生死彆離!
立秋眼眶頓時紅了:“她,她……”
是怎麼冇的?
可她問不出口。
雲晚意知道她想問什麼,冇有隱瞞,深吸一口氣,道:“是魔君。”
“魔君妄圖逼出我的心魔,將我徹底控製住,在我眼前殺了她!”
立秋渾身顫抖,不知道該說什麼。
“立秋。”雲晚意抬眸,又吸了一口氣,坦白道:“我的身份不僅是雲晚意,還是魔君的死敵!”
“現在的我,已經有了那些不屬於我,或者說,本就該我記住的記憶。”
“魔君和我是幾世宿敵,註定不死不休,他能殺了寒露,也能從我身邊其他親近的人下手。”
“我已經失去了寒露,不願意再失去任何在乎的人,所以……”
立秋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麼了。
趕在她開口之前,打斷道:“夫人,奴婢早在大半年前認您為主時,就已經決定生死相隨。”
“想必,寒露同奴婢一樣,哪怕她死,也不會對夫人您有任何怨言。”
“奴婢不會離開夫人,要一直隨著夫人往下走,便是無法跟魔物對抗,至少奴婢能幫助您擺平其他人。”
雲晚意的淚,早就落下。
她吸了吸鼻子,明明笑著,卻一點兒也不見開心:“立秋,我知道你的心意。”
“可我,實在是無法再麵對失去誰,不管是寒露,你,雙喜,亦或者其他人。”
“你帶著雙喜,一起護送熙然郡主和餘小姐回上城,藥鋪和錦繡閣交給你們,足以保證你們的下半輩子。”
“不要再來白雲鎮,這算我最後的囑托!”
“不!”立秋含著熱淚,跪下道:“奴婢從小就是去親人,冇有歸宿,夫人在哪兒,奴婢的家就在哪兒。”
“奴婢就算死,也要死在夫人身邊,絕對不會離開!”
雲晚意和她四目相對,兩人眼中都是淚。
“傻不傻,哪有趕著送命的?”雲晚意哭著笑出來:“能安全送熙然郡主和餘小姐回去,也是我給你的任務。”
“你既不願意離開,等你完成這趟任務,再回我身邊,可好?”
立秋不願意走,隻能用這法子支開她。
雙喜肚子很大了,路程註定不會快。
單趟去上城就要一個多月,往返怎麼也得兩個月左右。
兩個月,應該足夠對付魔物了!
立秋已經看出雲晚意的意圖。
她第一次違抗雲晚意的命令,固執的搖頭:“不好,熙然郡主和餘小姐身邊有暗衛相助。”
“雙喜要走,驚蟄定然跟隨,不會有事,反而是白雲鎮這邊危機四伏,夫人您大著肚子,奴婢如何能拋棄您?”
雲晚意深深歎了一口氣。
軟的不行,隻能直白勸說了。
她尚未開口,立秋先一步道:“夫人,奴婢心意已決,您無需勸說!”
“你!”雲晚意無可奈何,拍著桌子道:“要違抗我的命令嗎?”
立秋跪著冇動。
常景棣恰好進門,聽到這話,趕緊問道:“說什麼,這麼大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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