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筆趣閣 > 都市 > 傅寒舟陸晚蘇 > 第666章

傅寒舟陸晚蘇 第666章

作者:重生後傅爺的小祖宗野翻天 分類:都市 更新時間:2024-03-15 14:31:04

-

第十九卷

Spring

Log

2

狼與甜美的惡作劇

網譯版

轉自

伐木工協會

翻譯:草木皆眠

修圖:Naztar

===========

當積雪消融,慶祝春天的祭典結束,新綠的時節來臨了。

現在離看到夏天前來避暑的客人們還早,一年中最為喧囂狂亂的冬季更是遙遙在後。村子裡的建築物為迎接下個營業季的修補和改建也已告一段落,此時紐希拉的每家旅店都籠罩在安靜中。

我所工作的這家『狼與香辛料』也不例外。冇有客人,店主羅倫斯去了鄰村的聚會,他的妻子赫蘿甚至也罕見地跟他一起。大概是因為名為聚會,實際上則是人們一起享受悠閒時節的酒宴吧。掌管後廚的漢娜去了山裡采摘蘑菇和野菜。種種情況疊加在一起,結果就是一早起來做完活,上午我就已經再無事可做了。

本來這種時候正應該打開書卷,繼續學習神的教誨,但時間充足,何況浴場裡的溫泉也正充盈。在吃掉漢娜預先做好的午飯前,我決定泡在空無一人的浴場中,在藍藍的天空下稍微休息片刻。真是一段舒適而安穩的時間。

身旁是最近才學會喝的蜂蜜酒。帶著怠惰的罪惡感含著一口酒抬頭仰望,廣闊的天空依舊湛藍。

還有什麼比這更棒呢,我甚至開始覺得,這比打開神學書更能讓人接近神所教誨的幸福

「啊……」

這樣的時間要是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把勤勞和勤勉等等戒條放在一邊,委身於怠惰的感覺之中——

哥~哥~!

好像聽到遠處傳來這樣的聲音。

我一度以為自己是睡著了,在夢裡聽見了聲音。但很快呼喚聲再次響起,而且更清晰了。

「哥哥——!」

好像,是去河邊玩的繆莉回來了。繆莉是『狼與香辛料』的店主羅倫斯夫婦的獨生女,一直將我當作哥哥一樣傾慕。她的年紀已經快要接近十三歲,再過不久就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想到這裡,我也不免有些寂寞。

話雖如此,最近自己心裡總有種反方向的擔心。

「我在浴池裡!」

我大聲喊道。很快,啪踏啪踏的腳步聲傳來,繆莉跑過來了。

「找到了!

哥哥!」

剛一看到我,她的表情便一下子亮了起來。

繆莉長得幾乎和母親一模一樣,連眼睛也是一樣的紅色。可兩人笑起來卻完全不同。如果說赫蘿的笑是像熬煮過的蜂蜜般柔和,那麼繆莉的笑容就可說是盛夏的太陽。

耀眼到了眩目的程度,有時候,甚至能讓人曬昏過去。

「哥哥!

你看你看!

這個!

很厲害對不對!」

她雙手抱著一個小竹籠朝我跑來。看那**的衣服,大概是瘋玩的時候不知已經掉進河裡幾次了。

從小就是這樣,身上傷口不斷,臉上卻總是帶著活力十足的純真笑容。她的笑臉充滿了魅力,甚至能讓我也不由得和她一同笑起來,而全身散發出的活力與純真就更是如此了。

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這副笑容,有點讓我擔心了。

「繆莉,這樣跑起來的話——」

會滑倒的,我正想提醒她。

一個勁衝我跑來的繆莉想要在浴池邊沿停下,結果理所當然地失去了平衡。

「啊咧?」

而她抱著的小竹籠也掉進了浴池裡。

「……」

一片水花。隔著從我頭髮上流下的水滴看去,池中的某一片區域正冒著泡泡。十二三歲的少女本應努力精進裁縫和料理,笑時不露齒,羞時亦有度。可不論上述的哪一項都跟繆莉是無緣了。

要說就像是親妹妹一樣的繆莉出嫁,的確是有些寂寞,可最近我反倒開始擔心起她究竟能不能找到夫家了。我歎了口氣,想把始終冇浮起來的繆莉拉出池子,卻突然注意到——

溫泉池裡,有什麼東西在來迴遊動。

「噗哈!」

繆莉終於從池子中抬起頭來。

「繆莉,你到底——」

「哥哥!

彆動!」

她連我看都不看一眼,擺好了架勢要再次撲入水中。

連頭帶胳膊在池子裡摸了片刻,才終於又抬起頭來。

「這傢夥……老實點——!」

而手中則多了一條還在掙紮的七目鰻*。

[*注:一種半寄生動物,長著佈滿利牙的吸盤嘴。外形像鰻魚,但屬於圓口綱而非魚類]

「啊,啊,要逃了,要逃了……呀!」

唰。七目鰻掙脫了繆莉的手,而繆莉也立即用奇怪的姿勢追著它紮入水中。

好像,水裡遊動的東西全是繆莉從河中抓來的獵物。池子的另一頭現在正有鱒魚躍出水麵,大概是忍受不住溫泉水的熱氣了。

繆莉還在水中繼續著與魚兒的攻防戰,整片浴池都因此而戰火紛飛。我深吸了一口氣。

「繆莉——!」

安穩平靜的時間,轉瞬之間就消失了。

晚上,火塘裡通紅的木炭上果然多了幾串烤魚,而聽我說完這些,站在火塘邊的人物則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她有一頭亞麻色的長髮,紅眼睛,外表和繆莉幾乎一模一樣。再加上個子也差不多高,年紀怎麼看都不過十五歲,倘若安靜下來實在是個惹人憐愛的少女。隻不過那笑聲裡卻含著某種莫名的迫力。大概是經曆的上百年歲月留下的沉澱吧。

繆莉的母親赫蘿並不是人類。此刻被火塘照亮的牆壁上,正映著她三角形的大耳朵和尾巴。而人們稱她為賢狼赫蘿,則是因為數百年來人們都把她當做豐收之神來崇拜,其真身更是寄宿在麥粒中的巨狼。

「我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好笑的事。幸好現在冇有來泡湯的客人」

「怎麼會,溫泉裡要是有了魚兒,不也省得特意去找下酒菜了唄?」

赫蘿笑著這樣回答我。

繆莉倒在浴池裡的那些魚,除過一部分活下來的我們養在了水缸裡,剩下的全都被煮死了。這些魚要扔掉是浪費,送給村裡其他人也很奇怪,於是隻好把其中一些做成了熏魚,另一些做成鹽烤魚當做今天的晚飯。

之所以冇有用鍋,是因為不忍心讓它們再被煮上一次。

赫蘿給魚撒完鹽之後,一邊舔著指尖的鹽粒一邊問我。

「然後,那丫頭去哪兒了?」

「被羅倫斯先生訓斥了一頓,去劈柴了」

她的視線從劈啪作響的烤魚上抬起來。

「唔?」

接著,那對大耳朵也動了動。儘管赫蘿是數百歲的狼神,也是我所工作的這家旅店的老闆娘,但她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若是放肆地說——實在是非常可愛。我小的時候也曾經不止一次拜托她讓我抱過那條尾巴。

「怎麼了嗎?」

「唔,你不覺得要說劈柴這也太安靜了嗎?」

店裡現在冇有客人,四下寂靜。甚至像是能聽到老鼠打嗬欠的聲音一樣。

這話由耳朵比野獸更靈敏的赫蘿口中說出來,意味就不止於此了。

「羅倫斯先生應該正看著她」

「咱們家掌櫃的可是喝了不少酒,冇準這會兒已經睡著了」

要這麼說,赫蘿應該也喝得不少。

「我去看看吧」

我站起身來,赫蘿又囑咐了一句。

「嗯。啊,順帶去一趟後廚,把葡萄乾先泡到水裡,行不?」

「葡萄乾?」

不解地回頭一看,赫蘿的眼睛正閃閃發光,尾巴也唰唰地搖來搖去。

「有人到南方去了一趟,回來分給我們的特產。直接吃就夠甜了,可要是把它泡在水裡一晚上,再用那水和的麪糰去烤麪包,聽說簡直好吃極了」

論及吃的方麵,赫蘿比繆莉還像個小孩子。

不過,葡萄乾麪包,聽上去的確很好吃。

「柯爾小鬼,汝也喜歡吃甜的吧?

葡萄乾泡水之前先吃一點也可以。咱允許汝」

從遇到他們開始,赫蘿就一直用小時候的方式稱呼我,到現在也是。有點讓人害羞。

說是這麼說,可我即便成年了,比起酸苦的麥酒還是更喜歡甜的蜂蜜酒,被當做孩子也是冇辦法的。

「謝謝您,那我走了」

「交給汝了」

說完,赫蘿又把注意力轉回火塘上的烤魚。這副模樣讓我不禁露出笑容,接著便朝裡屋走去。

昏暗的走廊裡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冇有。當然也包括劈柴時應有的響聲。柴房就在後廚旁邊,於是我決定先去後廚看看。

不過,卻並冇有在裡麵找到赫蘿說的葡萄乾。也許羅倫斯正是用葡萄乾當誘餌才讓繆莉乖乖去劈柴的。想到這裡我又走進柴房。緊接著便看到了被星星和月光照亮的柴堆旁,羅倫斯靠在上麵睡著了

「……羅倫斯先生」

試著叫了一聲。羅倫斯有了點反應,但很快又發出了安穩的寢息聲。儘管看起來他還像我們剛遇到時那樣年輕,但一直以來羅倫斯都自嘲說年紀越大越不勝酒力,看來並不是開玩笑的。

繆莉果然不在這裡。我猜給羅倫斯身上蓋好毯子的也是她。這當然是女兒對父親的關心……我想這樣認為,隻怕實際卻是為了讓羅倫斯不至對開小差的自己再生一回氣,她才這麼做的吧。

事實上,羅倫斯也從冇能對繆莉真的生起氣來。

「不過,她究竟在哪兒?」

晚飯前赫蘿和羅倫斯就回來了,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後他們便直接讓繆莉去了柴房,因此她的肚子現在應該還是空的。不僅麵容和眼睛,連貪吃這一點也原封不動繼承了赫蘿的繆莉,不大可能冇吃晚飯就能睡得著。

想到這裡,我突然聽到了水花聲。

「在浴池嗎」

從柴房往出走一點路,就能看到一條從客房延伸出的石板路走廊。

順著走廊再往前走便是露天的浴場。浴場門前,果然發現了繆莉留下的痕跡。

「……到底要說幾次,她才能不把衣服丟得亂七八糟……」

我歎著氣,把繆莉脫下來的衣服收起來逐一疊好,最後再用腰帶包在一起。剛好此時繆莉的聲音也從浴場的隔扇後傳出。

「快快,加油~」

不知她在做什麼,聲音聽起來相當愉快。或許是其他店家的孩子們來玩了。這些孩子都是一群淘氣小鬼,而繆莉在他們之中更是數一數二,自然也就成了孩子王。

但這個時候他們在做什麼呢?我繞到隔扇後,伸頭往浴場裡看。

頓時,驚得連手上的衣服也落到地上去。

「啊哈哈哈!

嗯?」

赤身**的繆莉好像也注意到我了。

星光和月光照耀下的浴場,比點著蠟燭的房間裡還要亮堂得多。而披散著繼承自父親,彷彿灰色中摻入銀粉般的頭髮,唰唰地搖著同樣顏色尾巴的繆莉,正赤身**,毫不掩飾地站在浴池的邊沿。

少女的羞恥心可謂絲毫無存,在浴池裡倒還不至於如此批判她。繼承自赫蘿,平時一直藏起來的耳朵和尾巴大剌剌地裸露在外,也還算能容許。

又或是繆莉右手裡的袋子,和左手裡從袋中剛取出的大把葡萄乾,我也姑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問題在於她的視線前方。

浴池正中的小島上,有兩頭熊像摔跤一樣地對峙著。

「繆莉……你、你到底……?」

「啊哈哈,哥哥!

你來得正好!」

她輕巧地一轉身,小跑著奔過來,然後毫無顧慮地直接撲進我的懷中。

明明身材嬌小,個子也和我差了不止一個頭,但繆莉的淘氣與活潑卻增加了她的存在感。

我總算勉強接住了她,可還冇等抱怨的話說出口,繆莉就先抬起頭來。

「呐呐,哥哥,你看那個!」

她帶著滿麵的笑容,用握著麻袋的那隻手指向池中島。

「你、你究竟在做什麼?

還有,這不是赫蘿小姐和羅倫斯先生帶回來的葡萄乾嗎?」

啊,她瞧了瞧手裡的袋子,可很快又笑了起來。

「誒嘿嘿。哥哥你要吃嗎?」

「繆莉!」

訓了一句,她聳起肩膀,耷拉著耳朵,連眼睛也閉了起來。

但是手卻依舊不放開袋子,我要伸手去拿,還被她躲掉了。

「真是的,哥哥你彆喊那麼大聲行不行」

居然還被反過來抱怨了一句,我不禁頭痛起來。已經不知道該首先為什麼衝她生氣了。總之,眼下還有一件事首先要問明白,那就是池中島上對峙著的兩頭熊。

「何況,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紐希拉是群山環繞的村落,村裡也會遭遇各種動物。而各個溫泉旅館都在村子外圍,幾乎已經進入森林的區域,因此實際上反倒是侵占了動物們的領地。在這些動物中最令人恐懼的便是狼和熊。躺拖是普通的旅館,現在早就引起全村的騷動了。

「那個?

那個啊,它們說想吃葡萄乾,我就說你們來比賽,誰贏了就給誰吃」

「……比賽?」

「嗯。畢竟熊又冇有獠牙和爪子,要是受傷了也很危險,所以誰先掉進浴池就算輸」

赫蘿是狼的化身,因此她的孩子繆莉似乎也能與森林中的野獸交流。這簡直就像是童話故事一樣,而為這個童話故事注入已經達到殘酷等級的天真的人,正是繆莉。

「呃、那、那樣兩頭熊要是互相撲著的話……」

那個池心島是按照羅倫斯的願望,為了能讓樂師在上麵優雅演奏樂曲而用石頭壘起來的。如文字所述是汗水和辛勞的結晶。當然建的時候隻考慮過讓人站在上麵。當兩頭熊像是摔跤一樣想把對方推下去的時候,池心島的邊沿就已經開始崩塌了。在這樣的對峙之下,小島的結局如何更是一目瞭然。但是,即便打算阻止,我也不認為熊能聽懂我的話。

該向赫蘿求助嗎?

想到這裡,赤條條的繆莉突然用左手高高舉起了那袋葡萄乾。

「喂——想吃,就證明自己有多強唄!」

她學著母親的口吻大喊道。

而兩頭熊也似乎真的賭上了自己的尊嚴,全身毛髮倒立,牙齒也剝露出來。

拜托了,快住手。

還冇等我說出口,繆莉已經搶先喊道。

「比賽……開始!」

唔喔喔喔喔喔,兩頭熊發出地震般的吼聲撞在一起。那可怕的膂力在池中激起了一圈圈波紋,湖心島也令人擔憂地震顫起來。

啪、啪,石塊一塊塊落入水中。

不知何時,看到兩頭用後腳站立的熊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麵,繆莉已經站在了它們身邊。

「呐呐,哥哥」

從什麼時候開始,被她叫作哥哥,讓我有了中莫名的恐怖感。

在星光和月光的照耀下,赤身**,宛如白銀與冰雕刻而成般的繆莉,露出可愛的笑容抬頭望向我。

「哥哥,你覺得哪邊會贏?」

——帶著無限的純真。

同時,湖心島的一角終於崩塌,兩頭熊一起落入了水池裡。

第二天一早,我放掉了浴池裡的水,開始修覆被熊弄塌的池心島。看好形狀,一塊塊抱著那些足有小狗大小的石塊,小心地壘放起來。這種工作著實乏味又繁重,我的腰已經感到了痠痛,胳膊也開始發僵。幸運的是池心島比想象得更結實,因此才免於全壞。回想起來有時赫蘿也會變回巨狼的模樣睡在上麵。況且放掉水之後,我找到了好幾條昨天冇能撈出來的死魚,也算是有了個掃除的好機會。

——若是不這麼想,恐怕此刻我一定在皺著眉頭連連歎氣。

「一直以來都麻煩你了啊……柯爾」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心中的無奈,青著臉和我一起擺放石塊的羅倫斯,小心翼翼地說道。

儘管他像是還在宿醉中,但大概是心中的責任感逼著他不能對女兒的放肆坐視不管吧。

「我想繆莉這孩子不是故意的……隻是該說她是不知適度呢,還是……」

「不,並不是」

我答了一句,放好手中的石塊,無力地笑起來。

「或許……真的,像您說的一樣吧」

手上沉甸甸的石塊,越來越像是滿心勞累的凝結物了。

「不過,連幫忙也不來就不知跑到哪裡這點也實在是」

第二天一早看到浴池慘狀的羅倫斯,極其罕見地狠狠訓斥了繆莉一頓。隻可惜最後算作對牛——不,對狼彈琴。作為事故當事人的繆莉,此刻並不在這裡。

原本即便她在,憑那瘦弱的兩條胳膊恐怕也抬不起這樣的石塊,或許反而還會添多餘的麻煩。可即便如此,展現出誠意仍舊很重要。哪怕老老實實地坐在這裡靜靜反省也是好的。

「本來像那麼可愛的女孩子也不會有多少,要是能再稍微安分一點的話……」

羅倫斯一臉認真地說出了笨蛋爸爸式的發言,不過的確如此。繆莉要是能安靜下來,確實會變得更加可愛。她愛笑,又開朗,充滿了活力,儘管淘氣卻也能體貼人心。而且惡作劇也基本並非出於惡意。

哪怕不用發展到母親那樣的城府,稍微再安分一點都好。我心想著這些撿著石塊,突然聽到了遠處傳來赫蘿的聲音。

「汝喲」

那聲音並冇有多大,卻像是乘風而來般清晰入耳。赫蘿呼喚羅倫斯時的「汝喲」總有種獨特的溫柔,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我抬起頭來,看到赫蘿正在客房到浴池的走廊中。她罕見地穿上了圍裙,手肘以下也被麪粉沾白了。

好像是正在烤那些葡萄乾麪包的樣子。

「來幫忙看一下灶。咱掌握不好火候」

「噢……哎,漢娜還冇回來?」

「畢竟是這個季節。不過,偶爾讓她伸伸翅膀也挺好的唄」

漢娜同赫蘿一樣是非人的存在,她的真身似乎是一隻大鳥。平時在後廚裡比任何人都更加勤勉,不過有時,也會像現在這樣。

「不說這些,汝喲,火候要緊」

「啊,噢」

羅倫斯瞅了我一眼。

「請吧」

我露出了笑容。並不是因為羅倫斯和赫蘿是自己的雇主,而是因為這對村中最為形影不離的夫婦,光是看到他們就能讓人跟著幸福起來。(譯:雙十一翻到這句話,有種彆樣感覺……)。

「抱歉,我馬上就回來」

「也有柯爾小鬼一份,好好期待呀?」

說完赫蘿便轉身回到後廚,而羅倫斯著追著她離開了。

目光追著他們來到外麵,能看到赫蘿慢慢伸出臉,要羅倫斯幫她擦掉鼻尖的麪粉。

冇有客人,因此也不用隱藏的尾巴,此刻正唰唰唰地搖著。

看到那樣的兩人,好像我砌石塊的苦勞也被緩和了不少。

振作起精神來重新壘好一塊塊石頭,突然猛地感到了一陣寒氣。

或者說,某種令人惡寒的預感。

「哥~哥~~!」

能用笑容衝散一切的繆莉,她的聲音讓我心口猛地一縮。夏季或是冬季儘管店裡會忙到連她也無暇再惡作劇的程度,可時間充裕的最近這一陣子,真想請誰來分擔一下她的這種熱量。

我放好下一塊石頭,剛剛歎著氣轉過身,腰間就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咕唔?!」

「哥哥!」

我猛地撞到一旁的石堆上,可繆莉卻仍是嬉皮笑臉地拉著我的手。

「哥哥哥哥,聽我說哦!」

「……」

咳哼。我咳了一聲朝繆莉望去,看到她臉上沾滿了你把,頭上還掛著蜘蛛網。白皙的手臂各處都是蟲子叮出的紅點,簡直就像是衝進了牛虻群裡一樣。

你到底去哪裡做了什麼——還冇等我問出口,如同跑向皮球的小狗般興奮的繆莉,就已經搖著耳朵和尾巴搶先說了下去。

「人家,在森林裡發現了很厲害的東西!

絕對會把哥哥嚇一大跳!

所以呢,那個,現在就去森——」

說到這裡。

她突然發現了。和浴池一樣,我也有自己的容許量。

「哎……啊,哥……哥?」

繆莉終於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她耷拉下耳朵,尾巴也無力地垂向地上。羅倫斯非常疼愛女兒,因此對她生不起氣來,可我不一樣。儘管冇有血緣關係,但正因為把繆莉當作可愛的妹妹,所以我才必須這樣做。

「繆莉」

我叫了一聲,繆莉一下子悚起身體。

隻是,她臉上的表情滿是疑惑,並且仍然躊躇著開口說。

「啊……那個?

哥哥,現在……一起去森林裡,好嗎?」

這樣的場合還想著去玩,我心中不禁產生了某種敬畏,但她已經超過應有的尺度了。

我靜靜地看著繆莉,對她開口。

「請你適可而止」

繆莉不是小孩子,而是聰明的少女。這樣冷冰冰的一句話是什麼意味,她應該很明白。

就像是被弩箭貫穿胸口一樣,繆莉僵硬而茫然地望著我。

「我還有工作要做」

雖然她能把自己當作哥哥般傾慕,這讓我很開心,但我也不能永遠把繆莉看作一個小孩子。

正因為是繆莉的哥哥,我才必須要勸誡她。

「我要去撿石頭,請你讓開」

我更加無感情地對她說完,便蹲下身去將石塊撿到一起。這些正是昨晚她唆使熊摔跤時被壓碎的石頭碎片。即便繆莉不來幫我,哪怕她能反省昨晚的過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我想自己也能原諒她。

然而事實是,早上被羅倫斯訓斥了之後,她還是立刻不知跑到了哪裡去。從這副模樣和其言辭來看,大概是剛從森林裡玩回來。

儘管赫蘿有時也會做出相當奔放的驚人之舉,但她畢竟度過了漫長歲月因而懂得自製。可眼前這頭過於活躍的銀色幼狼,必須得有誰來教教何為慎重才行。

「……」

「……」

我冇有再對她講什麼,繆莉也隻是看著我的工作,卻不見行動的打算。繆莉早就適應了嗬斥,甚至於某些場閤中嗬斥反而能讓她更開心。但她卻不習慣這樣冷淡的放置,平時也是如此,哪怕是回答時稍微漫不經心,也能讓她非常不高興。

當然現在隻要繆莉道歉,表現出反省的態度一切就都結束了。說實話我也並不是生氣,而是傷心。自己的不加檢點為彆人帶來了不必要的辛勞,即便如此卻仍舊毫不在意地放肆玩耍。我不希望繆莉是這樣的孩子。

每當堆起一塊石頭,石塊發出的碰撞聲就能讓她嬌小的身體為之顫抖。還冇有轉頭看,我就知道繆莉現在快要哭出來了。

她的手在身體前握緊又放開,但整個人卻一直呆呆地站著。繆莉在被羅倫斯訓斥時也曾露出沮喪的模樣,不過那是演技。而這時的如此表現,恐怕就遠遠超出演技的範圍了。

我摞好一塊大石頭,歎了口氣對她說。

「如果不打算幫忙的話,就請你回到房間裡去」

然後,好好反省。

繆莉的身體起先猛地僵了一下,彷彿耳朵尖的毛都跟著顫抖了起來。而後又慢慢萎縮。或許是為了忍住即將流下的眼淚,不自覺地躬起了身體。

她就像是燃儘了一般,一步,兩步,退下了。

中途繆莉也曾一度停下來,大概是期待我能說出什麼溫柔的話來安撫自己。然而我仍然背過身去繼續工作,而她也終於死心,又拖著步子走了出去。

我看了看繆莉的背影,她像是不時抬手抹去臉上淚水。這副模樣看了實在叫人心痛,但對繆莉的成長而言,這卻是必不可少的。

等到午飯的時候,問她一句有冇有反省,大概就又會回到平時的那個活潑的模樣了。

想到這裡,我繼續手上的工作,等到太陽正當空時終於算是大概完成了。之後隻要請村裡的匠人來給石頭之間打上木楔,牢牢固定住就好。僅僅堆壘在一起是不夠的,經驗,人際關係同樣如此。

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腰,喘了口氣。肚子空了,嗓子也乾了。

大概赫蘿的葡萄乾麪包快要烤好了吧,和蜂蜜酒一起吃想必會很美味。不過這樣過於甜膩的組合,恐怕就是愛酒的赫蘿也要露出驚訝的表情。

儲藏的蜂蜜酒還剩下多少?我忽然想起這個問題。蜂蜜本身就是絕佳的甜味劑,又是儲存食物的利器,因此價格絕不算低廉。加之蜂蜜酒也由於口味過於甜膩,村裡往往對釀造並不積極。

或許得趁著這個時節,先保證剛上市的蜂蜜才行。我心想著這些朝屋裡走去,正巧看到赫蘿走出來。

「怎麼,肚子裡的鐘表還真準呀」

看上去是叫我來吃午飯的。

「是因為太陽的位置」

我指了指天,而赫蘿則孩子一樣抬起頭來望瞭望,然後又把視線轉回我身上,點了點頭。

「柯爾小鬼,打老早就這麼一板一眼呐」

「不管怎麼說,我也不是小鬼的年紀了」

我苦笑著答道。而赫蘿卻掃了掃她那比繆莉還要大了一圈的尾巴。

「汝輩呐,不管過了多久都還是小鬼」

被活過了上百年的賢狼這麼說,我的確是無法反駁。

「何況,要說不是小鬼,為什麼汝輩還吵架了?」

說話像打謎語一樣是赫蘿一直以來的諧趣性格,不過這個謎底的確讓我在意。

「吵架?」

我問了一句,卻看到她像是生氣般將手摟在胸前。

「還惹哭了咱可愛的女兒。若不是柯爾小鬼你也像咱的孩子一樣,咱早就把你從頭一口吞下去了」

被這雙和繆莉一模一樣的眼睛盯著,但感受卻完全不同。

與其說是來叫我吃午飯,不如說赫蘿來是為了這個纔對。

「事情咱都知道。兩頭熊被繆莉攛掇著弄壞了池心島,這個罪魁禍首卻在汝輩費力搬石頭的時候自己滿山亂跑。溫厚又公平的汝都能生起氣來,亦不為怪」

既然明白,為什麼赫蘿的口吻還像是站在繆莉那一邊呢。

在這個家裡,對繆莉最嚴格,最不講情麵的就是赫蘿。也隻有赫蘿說出的話繆莉一定會乖乖聽從。問題是,擁有巨大權威的赫蘿卻極少發表意見。或許這就是狼養育孩子的方式,但有時候我都會為此感到心急。

明明如此,可為什麼赫蘿卻極其罕見為繆莉說起了話來呢。我不明白。

「唔。正因為汝還搞不明白,所以才丟不掉『小鬼』這個尾巴呐」

這麼說,我就像是頂著蛋殼的雛鳥一樣。

賢狼慈愛地眯起眼睛來。

「繆莉儘管淘氣,卻並不惡劣」

「這……是的」

「何況,那也是出於對汝的傾慕」

嘻嘻嘻,赫蘿像是捉弄人一樣地笑了起來,但繆莉親近自己這一點的確是不用懷疑的。

「我也一樣啊。繆莉對我而言很重要,正因如此,我才希望她能更沉穩,懂得一點慎重」

「唔嗯」

不過,赫蘿卻對我的話表現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她用力地照著我胸口戳了一下。

「汝輩雄性哪個不是如此,全都被多餘的想法給遮住了眼睛」

是什麼意思呢,還冇來得及問,赫蘿已經轉身朝屋裡走去。

「赫、赫蘿小姐」

「繆莉哭得嗓子都啞了,現在哭累了正在睡覺。到汝輩和好為止,葡萄乾麪包先放一放吧」

說完,她就走進房間去了。

隻留下我一個人呆呆站著。

和好?

但是,有什麼可和好的呢?我和繆莉又不是吵架。那是希望繆莉能明白是非,並不是針對她怎麼樣。

明明自己確信著這一點,可赫蘿的話跟態度卻讓我越發冇了自信。

假若真的隻是為了教給繆莉正確的道理,那也可以用更容易明白,更溫和的方式。采取那種最令她受傷的形式,其實是完全冇有必要的。

那麼,我為什麼還要那麼做呢。

慢慢撥開記憶的塵埃,才發現原因非常純粹。

我隻是想要繆莉道歉。不是要讓她明白何為對錯,也不是要她保證以後再也不胡鬨了,隻是想讓她道歉。

這樣一來就算繆莉再去森林裡瘋玩我也不會在意吧。畢竟,本來就身材嬌小的她要來砌石頭也幫不上什麼忙,何況要是一直滿臉悲痛地坐在我身邊,我的心情會更難受。

畢竟不管怎麼樣,我都覺得繆莉還是一直笑著才最合適。

「啊……原來如此……」

直到現在才明白自己最初的感情。我不禁無奈而驚訝地用手捂住額頭。

正因如此,那時才選擇了最傷害繆莉的一條路。

繆莉對我而言很重要,而我也時常為她操碎了心。可儘管如此為何要選擇這種方式?

想到這裡不禁感到一陣強烈的自責。這絕不是神所教誨的正確行為。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再看整件事,的確是吵架冇錯。

可是,繆莉一句道歉都不說就去玩也是事實。事件的發端也完全在她。我覺得這樣並不公平。也仍不理解為什麼赫蘿會站在繆莉那邊。何況,還像裁判一樣宣佈暫時保留我的葡萄乾麪包。還是說,這意味著我應該展現出自己身為大人的氣量呢。赫蘿把我,繆莉,甚至羅倫斯都當作孩子來對待,看來並不是出於好玩。

我站在無人的走廊裡,不解地歪起腦袋。

有什麼不對勁。

我究竟漏掉了什麼……想到這裡,突然聽到正門附近傳來了腳步聲。這個時期冇有客人,所以大概是村裡的誰來了吧。

隻是,那個來訪者並冇有敲門,而是毫無躊躇地轉變了方向朝我這邊走來。等他輕車熟路地穿過浴場周圍用作隔牆的樹叢,我纔看到這張麵熟的臉孔。

「嗚哇!」

入侵者一下子發出驚叫,他大概冇想到這裡還有人在。

「你好,卡姆君」

是附近溫泉旅店家的孩子,和繆莉差不多同歲的玩伴。

他大概是來找繆莉玩的吧。可我看到卡姆身上帶著格外重的裝備,肩上擔著一根長棒,身上還斜挎了一條大麻袋。更讓人猜不出用途的是他另一隻手夾在腋下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大束鬆枝。

他們究竟是打算玩什麼。我不知道。

「啊,是柯爾先生啊。你好,繆莉那傢夥在嗎?

我在家等到現在她也冇來」

「繆莉嗎?

呃……」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被我惹傷心之後她哭累得睡著了』吧。

不過,卡姆說『在家等到現在』,這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和繆莉約好去玩嗎?」

「嗯。去森林裡麵。我爸爸……老爸也一起去,現在都準備好了,就等她了」

特意把『爸爸』換成『老爸』以顯得自己更成熟,這種少年的表現欲不禁令人露出微笑,可他說的內容更奇怪。卡姆的父親也一同去森林裡?

要說是去玩,這就太小題大做了。我又想起了繆莉來浴池時說過的話。

人家,在森林裡發現了很厲害的東西!

絕對會把哥哥嚇一大跳!

很厲害的東西,看來需要村裡的大人跟著一起去。這樣一來就隻能認為他們是去打獵了。可是就算這麼說,卡姆的這身行頭還是很奇怪。

回想一下繆莉接下來說的。

所以呢,那個,現在就去森——。

繆莉,到底是要去做什麼?

「找到的人也是繆莉,就算不去,她的那份也會好好地留著,能不能拜托您替我跟她說一聲?

不過要是有彆人發現,可能就會被人家先摘走了,所以得快點去才行」

卡姆重新背好麻袋,對我說。

「我也去找過,但就是比不過大人。不過繆莉能到大人都不敢去的地方,所以每次她都能找到最厲害的」

卡姆羨慕地對我說。這番話讓我回憶起繆莉興沖沖來找我時的模樣,一言以蔽之,可謂是衣衫襤褸。

「那個,繆莉究竟在山裡找到了什麼?」

有什麼揪住了我的胸口,那是種類似於後悔的感覺。

這個問題,本來是應該對繆莉,而不是卡姆問的。

「哎?

您冇聽說嗎?」

卡姆起先愣了一下,很快又笑起來。

「是個大的要死的蜂窩。然後,她說想做一點蜂蜜酒,就把我老爸也請來了」

卡姆的父親薩萊斯,是這村裡數一數二的釀酒好手。然後,蜂蜜酒——

繆莉正如她的年紀一樣,半是逞強半是好奇地想要找個機會嚐嚐酒是個什麼味道。不過,這回的目的卻用不著有絲毫懷疑。

她的確反省了。認為自己做了錯事,但又在修池心島上幫不了忙,也覺得隻憑言語道歉是不夠的,因此才考慮了自己能做到的最有用的事情,並且付諸了實踐。

正因為,她知道我最近開始喝起了蜂蜜酒。

當時,為什麼我冇有聽完繆莉的話。倘若那時聽完繆莉說的,心中的不滿也必定會被欣慰和感謝代替。

難怪赫蘿會生氣。

哪怕,隻要我稍微再信任繆莉一點點,後麵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了。

「卡姆君」

「嗯?」

我對少年開口道。

「我來代替她去,可以嗎」

卡姆愣了片刻,然後聳聳肩回答說。

「會被蜇個鼻青臉腫的哦」

正合我意。

所謂懲罰,是必須伴有一定痛苦才行的。

不論臉、手,把身上所有地方全用布包起來,點燃鬆枝,用煙燻走狂怒的蜂群,然後再用木棒把蜂巢戳落到麻袋裡。剩下的就隻需要抓緊袋口迅速離開了。

說起來很簡單。

不過,黃昏時終於回到『狼與香辛料』後,來迎接我的赫蘿卻都禁不住後退了半步。

「……汝還真是帥氣了不少呐」

她強忍著笑,但眼神卻像是對這種成長表示讚揚一般。

「繆莉呢?」

「在屋裡。那個傻丫頭,現在還哭哭啼啼的。太過分了不是?」

赫蘿的聲音透出毫不掩飾的責備。

「不過,汝好像也有所行動了」

我從赫蘿身旁走進店裡。同時腦袋裡猛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許這樣的場麵,羅倫斯也在赫蘿麵前上演過了許多次?

「啊,還有件事需要赫蘿小姐幫忙」

「嗯?

啥呀?」

「我想,拜托您先嚐嘗味道」

嘗味道。三個字就讓赫蘿誠實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她看到我懷抱的小桶之後,連表情都快要融化了。

「冇問題」

我走向後廚,完成了各項準備後,終於站到了繆莉的房門前。

敲了敲門,但冇反應。

或許她是睡著了,但也可能是還在哭,想到這裡我不安地將耳朵貼在了門上。

裡麵什麼聲音都冇有。

又敲了兩聲,然後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繆莉?」

輕輕推開門的時候再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倘若要是有枕頭或是水瓶飛出來,或是傳出罵聲的話,那還是再給她一點時間吧。

不過門裡並冇有明顯的拒絕感。於是我完全把門打開,卻隻看到床上一團被毯子蓋著的隆起。

「……」

從頭蓋到腳,那就是說連我的臉都不願意看,不過瞧上去又有幾分玩笑的意味。

不過,要是她覺得難為情,難以踏出這和好的第一步,那麼首先有所表示的就應該是我。

「繆莉」

再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毛毯悉悉索索地動了動。

「好了,彆再生氣了」

聽到我懇求般的聲音,毛毯的一角終於稍稍開了個小口。

「……生氣的人,不是哥哥嘛」

儘管這語氣聽上去還是在賭氣,但聲音卻微弱到彷彿戳一下就要迸裂般。

「我不再生氣了」

說完,我從桌子前抽過椅子,放在床邊,自己也坐了下來。

「不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

結果隻有那隻抓著毛毯的小手露了出來。

小小的,柔弱的手。

「……哥哥」

毛毯的縫隙中傳來那個我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呼喚聲。

「怎麼了?」

「……對不、起」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卻又彷彿是第一次聽到。

「但、但是,那、那個,我……」

「繆莉」

又喚了一聲,依舊馬上要哭出來,用顫抖的聲音組織著話語的繆莉,彷彿寄居蟹一樣縮到了毛毯的更深處。

我彷彿束手無策般地歎了口氣,開口說道。

「我從赫蘿小姐那裡聽說了,你哭得很厲害」

「……」

繆莉的聲音像是鏽住了一樣。乾啞的聲音,聽上去就讓人想要跟著咳嗽。實在教人心痛。她哭了一天,哭儘了體內的淚水,但或許還要再哭下去。

我想,自己當時做得的確很過分。

即便從懸崖上摔下去,摔得滿身是血仍能笑得出來的繆莉,那小小胸膛裡的心,其實卻非常柔軟。

「我拿藥來了,對喉嚨很有效的」

「……」

繆莉再次悉悉索索地動起來,就像是寄居蟹從自己的殼裡往外窺視一般。

「做的時候還請了赫蘿小姐幫忙,味道是有保證的」

她接過我手中的小小木碗,用勺子攪了攪,然後舀起一勺。

「嗯。好好吃」

從赫蘿的評價來看,這個藥的味道是不用懷疑的。

應該連午飯也冇吃的繆莉,立刻被引起了興趣來。

「還要嗎?」

我問了一句,繆莉躊躇了片刻,才終於小心翼翼地從毛毯裡探出頭來。

「……還要」

她的模樣彷彿大病初癒一般。頭髮也鮮少地呈現出亂糟糟的模樣,臉頰更是全都哭腫了。

若不是眼眶周圍的一圈紅腫,這副模樣看起來簡直與死人無異。

想到這其中的原因全都在於自己,我的心口傳來一陣鈍痛。不過,還能挽回。

我伸出勺子,滿臉憔悴的她便立刻一口含住。

耷拉下來的耳朵頓時翹了起來。

「這、這個」

繆莉先是一驚,而後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模樣。

「哥、哥哥……你的臉……」

「我冇想到摘蜂巢原來這麼難」

不論有多少防禦措施,蜜蜂總會從不知什麼地方鑽進來,狠狠蜇人一下。

我的身上被蟄腫了好幾處,看來有一段時間連洗臉也要費一番功夫了。

「不過,這個藥怎麼樣?這裡麵有蜂蜜和薑汁,還加了一點點葡萄酒。據說宮廷裡的歌姬再感冒時,經常會吃這個」

繆莉看了看我的臉,又看了看手中的小碗,終於嘿嘿地笑了起來。

「很好吃」

「那就太好了」

「我還想要」

她似乎回到了往常的模樣,當然,我不會再說什麼。

用勺子舀起蜜藥,喂進繆莉的嘴裡。繆莉立刻開心地搖起尾巴。

「啊,但是,要是吃完的話哥哥的份就……」

「沒關係的,那個蜂巢裡的蜜滿得幾乎要溢位來。而且,這個藥裡加了葡萄酒,因此放久了會全部變成酒。所以要快點吃完」

「……我想等變成酒之後再吃」

「那可不行」

她撅起嘴來,不過,這已經是往常的那個繆莉了。

隻是,每當她彷彿故意皺起臉頰笑出來的時候,就讓人覺得彷彿仍舊隨時有可能哭起來,這讓我心中不能釋然。

實際上,繆莉笑起來的時候的確在用手抹眼角的淚水。

「哥哥是個大笨蛋」

我冇有問她為什麼這麼說。

「對不起」

很快繆莉便浮現出了滿足的微笑,又張開嘴來要我喂她。不過緊接著,她又露出了彷彿注意到什麼似的表情。

「怎麼了?」

追問了一句,繆莉冇有回答——毫無征兆地探出身體,吻在我的臉頰上。

啾。而後才慢慢坐回床上。

事出突然,我冇法作出反應,而繆莉則歪著腦袋露出了微笑。她當然知道我曾在神的麵前許下過禁慾的誓言,並始終拿這個開我的玩笑,惹我生氣。

「繆莉,我是不是還得再說說你?」

「不是惡作劇哦,我聽說要是把蜂毒吸出來會好得比較快,這是治療啦」

好像也對。

不過,繆莉仍舊是很喜歡惡作劇的。

「而且,我雖然能把胳膊上被蟄的地方吸出來……」

說著,她慢慢解開衣服,露出脖頸給我看。

「但是這裡也被蜇了」

纖細白皙的脖頸上,的確還有被蜜蜂蟄過的痕跡。可把衣領拉到這麼危險的位置,完全暴露出白皙脖頸的模樣實在是煽情了,與其說是蜇痛了她的皮膚,倒不如說是蟄痛了我的眼睛。這種姿勢實在是太可疑了,一定是來到旅店裡的哪個樂師或是舞娘,出於好玩的目的教會繆莉這麼做的。

隻是,繆莉還是繆莉。露出這樣與年齡不符的妖豔也隻有一瞬間。她的尾巴搖來搖去,彷彿宣告著惡作劇帶給她的樂趣一般,身體也更加前傾了。

我知道這已經是往常的那個她了,自然能夠冷靜應對。繆莉還閉著眼睛,滿臉雀躍地等著我吻在她的脖頸上,但我卻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裝在貝殼中的軟膏,然後輕輕塗了上去。

「這是薩萊斯先生給我的藥,聽說非常有效的」

我故意露出同樣的笑容,結果繆莉馬上不開心地歪起嘴巴,眉毛也蹙在一起。

「真是的,哥哥你什麼都不知道啦!」

「我知道的,你的惡作劇,我全都看穿了」

「姆——!」

繆莉生氣地唸叨了一聲,然後又一下子張大嘴。

「蜂蜜!」

連喉嚨都清晰可見的這副耍賴模樣,反倒莫名地適合她。而且,我總覺得這幅情景讓自己想到了什麼。

用勺子舀起一點蜂蜜喂進她的嘴裡,繆莉一下子合住口,就像是要把勺子咬斷一樣。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想起了什麼。這張大嘴,總有一天要讓我擔心繆莉會不會將自己從頭一口咬下。是萌生出了這樣的預感。

「還要嗎?」

儘管如此,我仍舊不慌不忙地向她問道。

至少隻要還有好吃的,繆莉的心情就不會變差。

「還要!」

她的聲音,響徹在這個新綠季節的黃昏裡。

-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