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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陸楚寒,帶著無數人湧進了小洋樓,穿著軍靴的腳步沉重,跑動的時候,幾乎整座小樓都在顫抖。他來救我了。我略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敢馬上出來。等著小洋樓裡魏良佐的手下幾乎全部被清理乾淨,被繳了槍械,押解著出來以後,我才緩緩挪動了一下受傷的腿。流了一大灘血,浸得我下半身的裙子和裡麵的褲子幾乎都濕透了。我剛纔趴著的地方,也卻是血。四下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剛纔上樓的時候,情況緊急,我還能拖著這條受傷的腿上樓。而現在,精神略放鬆了些,反而感覺挪動得異常艱難。我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從低矮的閣樓裡爬出來,就聽見一個聲音在外麵問:“你怎麼樣?”是陸楚寒。他尋上來了。我嘴唇動了動,片刻才擠出來幾個字。“還活著。”他看著我裙子上這半身的血跡,薄唇微抿,低垂了眼眸,俯身把我給抱了起來。我確實傷得不輕,索性就不跟他客氣,由著他抱起我,略有些艱難地彎著腰,從閣樓裡出來,緩緩地走下樓。走了幾步,他忽然問:“疼嗎?”我一恍神,冇聽清,“啊”了一聲。他又重複道:“疼嗎?”不知為什麼,先前撐著的那口氣,在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全然崩塌,疼痛和心裡堵著的委屈感,全都湧上心頭。魏良佐拿鋼筋幾乎刺穿了我的腿,我疼得渾身冷汗直往下滴,都冇哭。這會兒他一問,忽然就覺得眼圈酸脹,眼淚一下就冒了出來。我把臉貼在他的胸口,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疼……”隻說了一個字,就覺得喉頭哽咽,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掉的又凶又急,落在了他肩頭冒出來的鮮血裡。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裡,帶著一絲令人心安的力量。我的手指摸到他左肩上的傷口,溫熱的血還在往外冒。“你也受傷了,疼嗎?”“不妨事。”他把我抱下樓。“冇帶郎中,你忍著些,先送你回家。”我躺在他懷裡,晃晃悠悠的,被他抱上了馬背。馬跑得飛快,但在他懷裡,很穩當。我想給他說說我發現姓魏的囤積了大量軍火和大煙土的事,但一想他都已經把人給崩了,李副官應該分分鐘就把魏良佐的殘部給平了,軍火和大煙土的事,肯定也瞞不過他的眼睛,索性也就省點力氣。一路上我腦子裡一直在想著,丁香給我配的藥粉真是好使,回頭得督促她再抽空給我配點更好使的,能同時放倒更多人,而且作用時間能更久的藥。要是有更好的藥,說不定我就不用挨這一下了。拇指粗的鋼筋,直接生戳進肉裡,可真疼啊!隻過了半柱香的工夫,我們到了一處白色的建築前,陸楚寒就抱著我下了馬,然後大步往裡走。一路上有很多軍裝的士兵,恭恭敬敬地給他敬禮。“陸少帥。”他一邊走,一邊吩咐道:“去請個女醫來。”我詫異,“這是哪兒?”“官署。”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離家太遠,你的血都還冇止住,怕失血過多。”我被綁來的時候,原本在財記那附近,離家就有十七八裡了,那馬車又跑了將近一個時辰,屬實太遠。現在天都已經黑了,要是再回陸府,確實為難。再者,我估計陸楚寒還有一層考慮,就是不願意讓奶奶看到我們這渾身是血的樣子。他把我抱上了樓,進了最裡麵的一間房。這裡麵佈置非常簡單,甚至有些簡陋,幾乎隻有一張款式簡單冇有任何雕花的床、一張桌子和椅子,一個放著長嘴壺的火爐而已。牆角放著一隻黑漆大木箱,上頭畫了個大大的白色十字。官署裡倒是有電燈,他進門後,把燈扭亮,屋裡瞬間明亮起來。這應該是陸楚寒的辦公署。外頭也有士兵守著,他吩咐道:“拿幾個火盆來。”他把我放在了床上,半躺半坐著。士兵的執行力非常強,很快火盆就被送過來,屋裡頓時覺得暖融融的。又有士兵進來:“報告陸少帥,天黑了,實在請不到女醫。少帥此番臨時回江城,也冇帶軍醫……”士兵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倒是打聽到有個穩婆會幾分醫術,但住在城外,這一來一回,這大晚上的,便是快馬趕去,怕也要將近一個時辰……”那時候比不得後來,女子也可讀書學醫。會醫術的女子少之又少,大晚上想找個女醫,著實不容易。丁香又不在身邊。我腿上的血,其實還冇有止住,很痛。我現在已經覺得渾身乏力,有失血過多之兆。再拖下去,怕是姓魏的冇弄死我,我被自己給拖死了!醫者無謂男女。我正要說管他男醫女醫,先給我隨便找一個來應急,就聽見陸楚寒說道:“先不必去請了,打盆溫水吧,我自己來。”我想起來陸楚寒說過的,他們行軍打仗,受傷的時候會互相醫治,應該對外傷的處理很在行。我咬了咬牙,冇拒絕。陸楚寒看了我一眼,伸手解了自己的皮帶,卸了匣子,把染血的外套也脫下來放到一邊,挽起了袖子。我今天穿的衣裳,在肚兜外頭是一件旗袍,因為天冷,外麵又套了裙子和衣裳。最外頭的那件,在魏良佐的小樓那裡扔掉了,這裙子和旗袍都被血給染透,必須得脫掉。陸楚寒微抿著薄唇,替我解了旗袍的盤扣。腿上是一片血肉模糊,旗袍脫到大腿處,被半乾的血粘在傷口上,脫不下來。他從那木箱裡拿出了一把剪刀,直接把旗袍的下襬剪下來,隻留著粘連的一片在我腿上。然後,用白棉布巾沾了溫水,敷在上麵。“這樣……痛嗎?”“不痛……嗯……你還可以再稍微用力一點,沒關係的……”“痛就告訴我。”“嗯……”他手法其實很輕,但傷口太深,輕輕一碰都會很疼。“嘶……”“弄痛你了?”“沒關係,你……繼續……”……外頭有軍靴的腳步聲漸漸靠近,走到門口似乎頓了一下,門口有士兵說道:“李副官,您先彆……彆進去,少帥和夫人在裡麵。”這會兒我衣衫不整,當然不能讓他進來。他似乎就在門外等著。過了片刻,忽然壓低了聲音問:“少帥和夫人,兩個人,在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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