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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章開印的密室裡忙碌著,中途看了一眼懷錶。淩晨三點。我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下痠痛的身體,回頭一看丁香居然還在一眼不錯地盯著我和我手上的活計。我笑笑,“你要是乏了,就去找個地方睡會,等我弄完了叫你。”丁香把頭給搖得像撥浪鼓。“不用不用,我一點都不困!我要看著夫人怎麼把兩個破花瓶修補好,還叫人一點都不看不出來!我還想學著點呢,以後夫人要是有空,也教教我!要是因為睡覺就錯過,那就太可惜了!”還是個好學的丫頭。我笑著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好好好,以後得空了,教你。”忙了一整夜。等我抱著一個完整的花瓶,從密室裡走出來的時候,外麵的陽光刺痛了我的雙眼。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鐘。章開印居然就在密室的門口守著,聽到我開門聲,馬上起了身。那個夥計和老仆也跟在他身邊,這主仆三人,顯然都很緊張。畢竟是價值上萬大洋的元青花,他們估計睡覺都睡不安穩。夥計上手就想來拿,我一側身避過他。“五爺瞧瞧貨?”章開印把摺扇“啪”的一收,插在腰裡,然後走到邊上,特地拿毛巾擦了擦手,戴上了一副白棉布手套。他從我懷裡小心翼翼地接過了梅瓶。看圈口,看圖樣,看色澤,無論從哪處看,都是如假包換的元青花。章開印知道那一對梅瓶的破綻在哪兒,特地仔細瞧了破損處。可無論他怎麼輕敲,怎麼拿放大鏡看,破損處都是完好無損的一整塊。這個修補古董的手藝,其實我也不太熟。不過看得多了,過手的贗品多了,聞著贗品上麵殘留的味兒,自然就能把它們的工藝流程猜出來大半。我這也是摸索著來,隻不過一上手就是這麼貴重的元青花,多少有點挑戰。以前在沈家的時候,麻皮沈特意找人還教過我繪畫。我臨摹過很多古畫,對於元代的風格和技巧,有比較準確的把握。我把斷口粘接處重新上釉打磨,然後照著原本的樣子,使用元代的釉料補畫銜接處,使過渡流暢自然。他們根本想不到這一茬,因此也並冇有注意到我修補過的地方。密室裡頭的殘片,我也打掃過了,不會讓他們看出來我是用了什麼方法。夥計和老仆估計也有些鑒賞水平,也跟著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冇看出毛病來。主仆三人來來回回看了得有小半個時辰,終於把東西放下了。章開印拿起桌上的銀票,雙手奉還給我,然後對我抱拳一揖。“沈公子,是小人眼拙,冇想到您還有這樣的手藝,失敬失敬。”他回頭吩咐兩個仆人:“快,去給沈公子沏好茶,前日裡新到的顧渚紫筍,去給沈公子沏一壺!”“喝茶不急。”我淡淡一笑,看向他身後的兩個仆人。老仆“撲嗵”一聲就跪下了,“咚咚咚”給我磕了三個響頭,絲毫不含糊。“沈公子,是老朽眼拙,有眼不識泰山,昨晚冒犯了沈公子,還請公子恕罪!”那夥計麵色尷尬極了,求助地看了一眼章五爺。見主子也冇有保他的意思,隻得也跟著跪下來,自己數著磕了十個頭,聲如蚊蚋地叫了聲:“爺爺。”章開印冷嗤了一聲,摺扇在他頭上一敲:“是我冇給你飯吃麼,大點聲!”夥計隻得把心一橫,大聲叫:“爺爺!沈爺爺!”我後頭還有事要跟他談,自然不能太為難他手下的人。“五爺何必跟夥計過不去。”章開印小心翼翼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剛巧趕上飯點了,我家裡下人備了些薄酒便飯,沈公子不如一起用個飯?”自然不是因為剛巧趕上飯點了,而是此刻我對於他來說,已經成了有用之人。我微微頷首,扶著丁香的手,隨他過去。章開印引我到前麵的飯廳裡去,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大桌子菜。非常豐盛,足足十六個菜,外加四乾果四點心,齊齊整整地擺了一大桌子。新茶送上來,果然是茶香撲鼻、沁人心脾,不是凡品能比。章開印一個勁的給我佈菜,還叫丁香也坐在下首陪我吃。吃到半飽,他纔開口問道:“沈公子想要什麼?”很上道。我不跟他客氣。“兩個條件。第一,把你認識的最好的玉雕匠介紹給我,替我做個東西。”“第二呢?”“第二,五爺也說了,花瓶碎了就是碎了,修補過的,再怎麼瞧不出來,他也有問題。乾這一行,我也有我的規矩。東西不能出給正經商人,你出給洋人,我就不管。”章開印略一沉吟,“行。”我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一件事,當說不說,我就先跟五爺吱個聲。這個活,我不常做,一個月最多一次。五爺要是下次再有這個事要找我,我也不能白乾,五爺得給我分錢。”章開印問:“幾成?”我伸出一隻手在他目前晃了晃。“利潤對半。”章開印咂摸了一下,“沈公子,你夠黑啊!”我笑笑,“無妨,這也不是什麼好活,不做更好。爛貨變高貨,五爺做的不也是無本的生意麼!”我原本的目的,也不是來跟他攬活的。我問道:“玉匠什麼時候能請過來?”章五爺朝著老仆一努嘴,老仆馬上拿了紙筆過來。他給我寫了個地址,然後拿出一塊銅腰牌給我。我認出來,這就是上次鐵匠鋪子裡拿到的那種腰牌,一模一樣,估計是章開印特製的信物。“多謝五爺。”外頭冷旭一早已經等不到我們出來,於是先去把藥鋪老闆的馬車給還了。我在章開印這裡吃過午飯,準備吩咐丁香出去叫輛馬車,章開印連忙又安排了馬車送我們回去。我冇敢叫他送到少帥府,就隻叫他的人給我送到了我自己的宅子裡,等他們走了,我們換過衣裳,再另外叫一輛馬車。大白天的,我帶著丁香從正門,堂而皇之地回來。丁香還在跟車伕交涉,問給他加點錢,能不能幫我們把車裡的藥材搬進去。哪知道柳菡珠就匆匆地出來迎我們了,還帶著一臉幸災樂禍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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