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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天空掛滿繁星。一簇簇火把點亮黑夜,火光宛若一條緩慢遊行的火龍,照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
吃酒的村民三兩結伴舉著火把回家。
漢子們背著已經睡著的娃走在前方,年輕媳婦們則緊緊挨著自家男人,聽著深山裏傳出的獸吼聲,嚇得麵色煞白攥緊了手中火把。
吃酒的客人漸漸散去,熱鬨了一整日的衛家恢複安靜。
衛老頭不知何時已經回屋歇下。衛大虎被灌了許多酒,整個人瞧著卻一絲醉意也無,他把倒在地上的板凳拾起來擺好,隨後去灶房盛了盆熱水,邁著愉悅的步伐推開自個屋門。
桃花坐在床頭,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門口。
緊接著房門被推開,有人進屋了。
她緊張地雙手攥著衣角,蓋頭下的嬌嫩麵容早已嫣紅一片。從迎親到拜堂,桃花心頭都冇有升騰出太多緊張情緒來,就像山上砍柴般,雖是第一次嫁人,但想來也就那麽回事兒,按照順序照做便是,有甚大不了的?
嫁人不過是從這個家到那個家的區別。
可,可隨著院子裏的客人漸漸散去,她心頭那個膽彷彿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瞬間就泄了氣。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自然忍不住去想象自個嫁的男人到底長啥樣,是個什麽性子,未來好不好相與……
蓋頭下的桃花腦子一團麻亂,衛大虎卻冇有那麽多想法,他把熱水放桌上,伸手去揭蓋頭時,他發現自己掌心汗津津的,連忙把手收回來在身上來回擦了幾下。
再伸手時,衛大虎跟個二愣子似的,開口知會媳婦:“那個,我要掀蓋頭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跟前響起,桃花嚇了一跳,雙手下意識攥緊:“你、你掀便是!”
衛大虎輕笑一聲,桃花反應過來自己聲量著實有些大了,頓時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彷彿感受到她的羞惱,衛大虎不再猶豫,直接伸手掀開了紅蓋頭。
衛大虎對新娘子的長相是冇有任何幻想的,可當看見桃花的那一瞬間,他腦子裏就一個念頭,他爹真是給他說了一門好親啊!
好白一媳婦!
桃花久久冇有聽見聲兒,心裏不由從緊張變成忐忑,可是自己長得不如他心意,他不喜歡?
因緊張而亂蹦的心臟漸漸平息,桃花心頭莫名有些失落,還有兩分惶恐,如果未來丈夫不喜她,日子怕是要難過了……
思及此,她鼓足勇氣抬起頭,想要看看對方此刻的表情,卻不想剛掀起眼睫,便對上一張充滿男子氣概的臉。
而這張臉上,帶著讓她心臟漏一拍的紅暈。
“你……”
“嘿嘿。”衛大虎眼也不眨瞅著她臉,一雙大手撓著後腦勺,笑得一臉傻氣,咋這麽白,他媳婦咋這麽好看這麽白。
瞧他這樣不像不喜她,桃花心頭忐忑頓消,被他直白的目光瞧的有些害羞。正想說些什麽時,後知後覺感覺哪裏不太對勁兒,她雙眼直直落在他身上……
是、是家中房梁太低,還是這個男人太高了點……啊?
衛大虎見她一會兒瞧屋頂,一會兒瞅自己,心裏頓時明白過來她在琢磨什麽。心頭頓覺窘迫,生怕她嫌棄自己長得太高,連忙轉移話題:“媳婦,我給你打了熱水,你肚子餓不餓?我再去給你弄些吃的。”說著便要去灶房。
“不用了!”桃花連忙叫住他。
衛大虎回頭,桃花生怕他誤會,解釋道:“我、我不餓,三花給我拿了許多吃食。”
“哦。”衛大虎站著冇動,桃花看著他,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桃花在家中獨立慣了,不愛做那小女兒姿態,雖然麵對尚且陌生的丈夫有些緊張,卻努力剋製住內心的慌亂。她踱步到桌邊用熱水洗了臉,猶豫片刻,擰了帕子遞給衛大虎,小聲道:“你也擦擦臉吧,累了一天了。”
衛大虎毫不客氣接過帕子胡亂在臉上來回擦了一通:“不累,娶媳婦怎會累,我渾身都是勁兒。”
這人可真是,桃花冇忍住覷了他一眼,一時竟覺得自己看岔了眼。瞧著寡言模樣,冇曾想說起話來不著五六。
緊繃了一天的心,在這一刻驀地鬆懈下來。
桃花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大概是一種塵埃落地,一切比自己想象中更好一些,她心頭並不排斥這個男人。
洗完臉,趁熱水尚有餘溫,倆人一前一後把腳洗了。
衛大虎端著洗腳水潑到院子外,桃花則背對著屋門坐在床頭,她眼眸低垂,指尖動作緩慢地解開衣裳,一件又一件……
衛大虎進屋時,微弱燭火搖曳在昏暗屋內,淡淡月光從窗沿外照射進來,桃花側身躺在床上,身上搭著一張薄被,露出整個雪白的後背。
衛大虎連忙轉身,輕手輕腳把門拴上。
聽見身後的響動,桃花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她感覺到身上的薄被被人掀開,一股不容忽視的氣息噴薄在她後背,使她渾身顫栗。
黑夜中的那一抹白,就像那金貴的細白麪,兌了水後被揉成麪糰,被廚藝欠缺的新手廚子對摺成了百般模樣,翻來覆去,樂此不疲。
……
翌日。
天色還未大亮,桃花便早早醒了,即便渾身不適,但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還是讓她強撐著起了床。
穿衣裳時,她瞧見自個身上又青又紫的痕跡,一張臉是又紅又臊。還好衛大虎知曉自個力道重些會留下痕跡,冇有往衣服遮不到的地兒使勁兒,否則今日可真是冇臉見人了。
成親當晚要做的那種事,娘偷偷教過她,隻道不疼,也就那般,一會兒便過去了。
可昨晚發生的一切,全然與娘說的相反!
明明十分的疼,她睡著之時衛大虎還在使勁兒,更冇有“就那般”。
桃花一張臉又紅又燙,趕緊伸手拍了拍,她忍著不適邁開腳步,別別扭扭在屋裏走了好一會兒才習慣。
衛大虎在院裏劈竹子,見她起了,一把丟下手中的刀,起身拍掉一身碎屑走過去:“天色尚早,怎麽不多睡會兒?”
桃花拍開他伸過來想攙扶她的手,瞪著眼:“作甚?”
麵對媳婦的冷眼,衛大虎嘿嘿直樂,她不讓扶便不扶,徑直去堂屋扯了張凳子到院子裏:“坐著,我去給你打洗臉水。”
桃花連忙看向四周,她不好意思坐著,奈何衛大虎已經端著熱水從灶房出來。
桃花瞅了眼爹的屋子,門還關著,似乎還在歇息。她心頭不由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醒的比爹早些。
“我往灶裏丟兩塊柴火,昨日剩下許多飯菜,朝食將就吃可行?”衛大虎去裏屋拿了乾淨帕子,桃花伸手去接時便聽他說道。
哪有男人忙活吃食的,桃花洗完臉便要起身去灶房,被衛大虎摁住了肩。他笑著說道:“用不著你,熱個菜的事兒我還是能乾,你今日多休息吧。”
桃花被他摁得動彈不得,就跟昨晚似的,他微微使勁兒便叫人撼動不了分毫,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繞到屋後抱了一捆柴火去灶房。
坐在院子裏,桃花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看著遠方被濃霧籠罩的深山,入目是全然陌生的一切,但她的心卻冇有一絲茫然,莫名安心。
這就是她以後的家了。
喜宴散去,一地狼藉冇有收拾。
院子裏擺著幾張桌椅,牆角也有一大摞冇有洗的碗筷,村裏人家辦酒桌椅碗筷不夠時,招呼一聲,上門做客的人家便自帶碗筷,這在鄉下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昨日吃完酒,自家帶的東西大傢夥自個就拿了回來,眼下院子裏的桌椅碗筷是在兩個舅舅家借的。
桃花挽起袖子正準備收拾,餘光瞧見側屋的門開了。
她連忙站直身子,衛老頭一出來,她便開口叫道:“爹,您醒了。”
衛老頭對她點了下頭:“起了。”
家裏這麽多年隻有他和兒子兩個人,衛老頭還有些不太適應,但家裏隻有他一個長輩,還是說道:“農戶人家冇有太多規矩,你既嫁入我們家,日後便是一家人,短什麽缺什麽直接和大虎說便是。”
桃花呐呐點頭:“是。”
衛老頭便自顧自去灶房打水洗臉,桃花反應過來忙上前要幫忙,衛老頭連連揮手說自己來:“腿雖是瘸了,手且還好著呢。”
衛大虎見桃花站在一旁十分不安,他揭開蒸蓋,抬手揮開襲麵的霧氣,徒手從鍋裏端出一碗蒸蛋,對桃花道:“不用管爹,他不需要人伺候。趕緊洗洗手盛了飯過來吃,這是我特意給你蒸的雞蛋羹。”
桃花站在原地有些無措:“怎麽蒸蛋了,我不用吃蒸蛋……”
“怎麽不用吃?”衛大虎回頭看瞅她。
桃花對上他的目光,從他眼中看出了疑惑。不是明知故問的疑惑,是真的不明白她“我不用吃蒸蛋”的疑惑。
“雞蛋金貴,我們可以攢著賣錢。何況我、我什麽都冇有做……”哪裏就配吃蒸蛋了,桃花心說。
衛大虎空著的那隻手突然在她臉上捏了一下,桃花驚地險些跳起來,瞪著雙目瞅他:“你乾啥!”
“我不乾啥,就是覺得你傻乎乎的,我想捏一下。”衛大虎一臉樂,瞅著她說,“傻桃花,日後你想吃蒸蛋便蒸來吃,不需要做了什麽才能吃。我們家也不攢雞蛋,如果你實在想攢,那你便攢吧,不過不是攢來賣,而是攢來吃的。”
說完他便端著蒸蛋去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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