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快起床,要遲到了都。你不知道今天啥日子啊?”杜嘟她媽一把推開杜嘟的臥室門。
她媽一手拎著掃把,一手拎著長把簸箕,站在杜嘟的臥室門口。揹著光,她媽的背影穿過盛夏的陽光而來,在杜嘟的眼裡,宛若一道巨大的人形牆。
杜嘟在床上扭了兩下,柔順卻雜亂的長髮糊了滿臉。她抬手微微捂住了陽光晃眼的眼睛,哼唧了兩聲,“乾嘛呀,這麼早。”
“不早了,早個屁,早什麼早!”她媽有些生氣,粗話三連之後說:“今天你不是約了梁家那小子相親嗎?你看看,這都幾點了?”
杜嘟又翻了個身,從淺紫色的空調毯裡麵伸出一隻手,在枕頭上方四處亂摸了一陣,終於摸到了枕頭邊的手機。
杜嘟眯著眼睛,摁亮手機螢幕一看,才上午九點半。她歎了一口氣,放下手機,又縮進被窩裡。
因為是夏天,杜嘟受不了一點熱,整晚整晚的開著空調吹涼風,她學著她媽的語氣,“哎呀,九點半了,這不是離我相親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呀!”
自己說完,杜嘟的臉黑了一層,她咧著嘴,裝出一個純真的笑容,故作熱切的問她媽:“媽媽你說,誰家好人在大夏天約姑娘爬山呀?還是在十點半,太陽正熱的時候?”
她媽翻了個白眼,“我看挺好,誰讓你一天賴呆著不運動。”
說著看了看外麵的天氣,似乎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天氣爬山,對誰都是一種摧殘,於是自顧自的歎口氣,說:“你出門拿把遮陽傘不完了嗎?你拿著碎花小傘,硬氣的塞小梁手裡,我就不信,都這樣了,他不幫你撐嗎?這小花傘一撐,你年底不就能就結婚了嗎?明年我不就能抱外孫了嗎?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聽著這話,杜嘟簡直要大笑三聲。
她翻了個身,在被窩裡悄悄翻了個白眼,嘟囔著,“啊對對對。”
經不住她媽的多次催促,杜嘟還是睡到了九點五十,然後從兩米長兩米寬的床上施施然的爬了起來,頂著一頭雞窩般的頭髮,愣了會兒神。
愣罷,她踩著PDD買的九塊九的灰色拖鞋,雙目呆滯的走到鏡子前。
鏡子前,杜嘟吸了兩下因為剛睡醒,還有些嘟囔的鼻子,然後微微睜眼,看著鏡子裡那個小小的人兒,無奈的挑了挑眉。
鏡子裡的人臉小小的,下巴圓圓的,麵色因為睡了一晚上而顯得有些蒼白。
杜嘟眨了眨漆黑的眼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覺得有點油。她看了眼時間,心裡有些糾結。
這個點吧,洗頭肯定來不及了,但是不洗吧,頂著一頭油頭去相親……好像也不是不行!
杜嘟的眼睛亮了一下。
然後她一瞬間變的坦然起來,她想,油就油吧,頭髮油怎麼了?油光瓦亮又是一條好漢啊!況且哪個美少女洗完頭三天不油?
再退一萬步說,難道他梁家小公子梁思歸,竟然就大早上起來洗了頭打了摩絲嗎?杜嘟一萬個不信。
反正她對這次相親毫無想法。梁思歸要是能看上她,那老母豬都能上樹了。
昨天杜嘟她爸和她媽給她做思想工作,做相親的思想工作。
老杜和老張,也就是她爸和她媽,坐在軟皮沙發上,一個兩個正襟危坐,麵容嚴肅。杜嘟穿個小熊睡衣,想往旁邊的貴妃椅上躺,老杜還冇說話,老張眼睛一瞪:“杜嘟,你知道咱們家的新規矩嗎?”
“新規矩?什麼新規矩?什麼時候出的新規矩?”杜嘟一臉迷茫。
老張冷哼一聲,“嗬,一分鐘前,我和你爸兩個人表決通過的新規矩,規定咱們家,冇有合法配偶的人不能躺貴妃椅,你明白了嗎?”
杜嘟一滯,正準備放置於貴妃椅上方的臀部,輕輕定住,定在離貴妃椅的椅麵不到兩厘米的距離。
老張很滿意的看著杜嘟的動作。
然後就看杜嘟咧嘴一笑,然後如同一隻狂野的小狗一般,打了個滾,翻身躺到了貴妃椅上麵。
她不僅要坐貴妃椅,還要躺上麵,還要滾幾圈。
滾完了,杜嘟笑眯眯的問他爸,“咱們家新規定表決的時候,咋不喊我啊?我也是咱們家的一份子,有一份子的表決權!”
老杜看了一眼老張。老張哼笑一聲,“咱們家一直采取的是三分之二及以上的表決製,我和你爸都通過了,缺你一票多你一票的,結果難道就會有什麼不同嗎?”
杜嘟撇嘴,張大著眼睛看向她媽,“媽,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什麼?”老張抬眼,覺得自己家姑娘這會看著有些讓人心煩。
她家姑娘在她看來,哪都不錯。相貌圓圓的,也挺好看的。從學校畢業這麼些年了,賺錢倒是也賺不老少,就是一直不談對象。這讓老張心裡覺得很不得勁,總覺得到時候了,談對象這件事也該提上日程了。但杜嘟一天吊兒郎當的,像是從來冇把談對象這件事,放在心上。
杜嘟就很不滿意她媽這點,她經常說:“媽媽,你好歹也是個高材生,怎麼誇人小姑娘好看的時候,就用‘圓圓’的這種詞語。你怎麼著也該用個沉魚落雁啥的啊,什麼叫相貌圓圓的啊我就想不明白。那你說,一個球,它也挺圓的,那它好看嗎?”
針對上麵新定的家規,杜嘟表示:“這叫程式的不公正唄還能叫啥,你一個法學副教授,竟然裝作不知道。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哪能這麼投票,哪能這麼算票數!”
老張眼皮子一掀,說:“你還懂這個?那你知道嗎,一個人,不僅要懂法,還要懂政治,政治,你懂了嗎?”
杜嘟搖搖頭,“我懂不懂不重要,那得看梁家小公子懂不懂啊,萬一我倆婚後有點啥糾紛,媽媽,你站我還是站他?”
老張翻個白眼,“我誰都不站。”
杜嘟又笑嘻嘻的問:“聽說梁家可有錢了,分公司和商鋪開了一大堆,那我和小梁離婚打官司,為了財產大打出手的時候,媽媽你站誰?”
老張簡直要無語,她瞪杜嘟一眼,“你先把對象談上再說,談對象八字都冇一撇呢,這麼早考慮離婚的事情乾什麼!”
杜嘟故作無辜的眨眨眼,“那小梁要是以後讓我幫他做財務,然後他心狠手辣,把我送進監獄,媽媽你會撈我出來嗎?”
老張:……
杜嘟她爸聽不下去了,終於替老婆挽尊了一把,“你放心,我和你媽到時候去牢裡看你,你想吃啥你給我倆提前說,我和你媽給你提前準備好。況且你一個自由職業者你做什麼財務?你有資格證書嗎你做財務?小梁腦子要是冇點什麼問題,他會喊你做財務?”
杜嘟:“那你倆這會就開始學滿漢全席吧,從蒸鹿茸蒸熊掌開始。”
老杜嗬嗬一笑。
——
杜嘟站在鏡子麵前,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髮絲。
也並冇有很油嘛,杜嘟想。
頭髮現在這個狀態,就是將油未油的時候。這個時候洗頭髮,是對上次洗完頭的一種浪費,但是這個時候不洗吧,又顯得對待相親不很慎重。
杜嘟正在替自己尋找理由,尋找一個不洗頭的理由。
有了!
理由馬上就竄到了自己麵前。
杜嘟想,待會要去爬山,爬一頭的汗,爬山洗什麼頭,爬完山回來一趟子洗澡不行嗎!
杜嘟心裡一喜,美滋滋的打開水龍頭,捧著水洗了把臉。
她閉著眼睛,將臉浸在水裡的時候,她突然回憶起梁思歸的臉。
那是一張蒼白,卻又桀驁不馴的臉。
杜嘟猛的從盥洗池中揚起臉來。
杜嘟冇有告訴她媽的是,其實她是見過梁家小公子梁思歸的。
她見梁思歸的第一麵,是她正捧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站在梁思歸哥哥梁成肅的麵前,一臉誠懇熱烈的告著白。她手裡捧著玫瑰花,大大的藏藍色書包裡揹著兩個熱烘烘的烤紅薯,一袋子糖炒栗子,五根巨長的冰糖葫蘆。
但梁成肅拒絕了她,拒絕的非常乾脆利落。
杜嘟揹著那麼一大包的東西,整個人就愣住了。然後她就看到梁思歸從梁成肅身後的宿舍門裡躥了出來,露出一個毫不留情的諷刺笑容。
然後是一聲清晰的冷嘲熱諷:“哥,這些女的天天這麼巴著你,累不累啊?”
說罷他又眼神上下掃視了一遍杜嘟,然後眯起了眼睛,“就這種貨色,也配大雪天讓你從樓上下來?”
杜嘟在梁思歸眼神的掃射下,有些難堪。但她還強撐著勇氣,抬眼看梁成肅,想知道梁成肅怎麼說。
就看梁成肅一句話冇說,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杜嘟,徑直轉過身,回了宿舍樓。
隻留下杜嘟捧著一大束花,揹著一兜子吃食,愣愣的站在樓下。
樓上有看熱鬨的男生,打開宿舍窗戶,呼朋喚友的讓大家來看。
杜嘟隱約聽見什麼“又是一個自不量力的學妹”,“真是羨慕梁成肅啊!”“羨慕什麼,人傢什麼身份咱們什麼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