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渺渺看到不遠處的城門,心想時隔三年,終究還是回到了皇城,隻是不曾想此次竟是坐著囚車被押送回來。
而害她捲入這場無妄之災的罪魁禍首,是她的夫君,陸覺——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晉王,此時正一言不發的望著天邊西沉的夕陽,眼底一片晦澀。
被捕那日本是極為尋常的一天,冇有風也冇有雨,意外的和暖。
穆渺渺命人將被褥拿到庭院裡下曬著,自己也坐在廊下曬太陽,頓覺安逸又平和。
可一批禁衛軍卻突然闖進來,為首的是禁衛軍首領秦端,他手持聖旨,說陸覺夥同鎮國將軍衛荃意欲謀反叛亂,聖上下令查抄晉王府,晉王府一乾人等要押解回皇城聽候發落。
晉王府頓時哭聲一片,亂作一團。
禁衛軍到處翻找著什麼,潔淨的被褥落在地上被踐踏著,變得臟汙不堪。
片刻後有人尋到了幾封信箋,高聲喊:“秦首領,找到了,找到了!”
之後她便和陸覺被押進了同一輛囚車,她也終於從震驚中回神,謀反叛亂,當滿門抄斬。
她顫著聲音問陸覺:“是真的嗎?
你真的要……”謀逆嗎?
陸覺冷嗤一聲:“難道要本王坐以待斃,等著他哪天羅織罪名來殺我嗎?”
原來是真的,他是真的的打算謀反,竟是擔憂他的西哥,當今聖上陸頊會加害他。
當初他和禹王陸頊皆是最有可能的儲君人選,最終還是禹王更勝一籌在三年前繼位為帝,而陸頊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將晉王貶至岐南,永世不得入皇城。
如今他們終究還是用這種方式回了皇都,隻是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呢?
等囚車進了城門,天己黑了,路上行人寥寂,偶有路人經過也隻是略好奇的打量一眼便腳步不停的走開,畢竟這幾年聖上整頓吏治,好些貪官汙吏被押解回皇城,大多見怪不怪了。
“渺渺!”
突然有人從一旁衝到囚車前,緊緊抓住了囚車的欄杆。
秦端麵色不悅的看向來人,敢攔禁衛軍的囚車,真是嫌命長了。
可看清來人後,臉色變了變,命令囚車停了下來。
穆渺渺看向來人,突然便紅了眼眶,低喚一聲:“母親……”是母親,竟然是母親來了。
穆夫人從囚車一進城門就悄悄跟著了,本隻想遠遠的看上一眼,可實在思女心切幾欲撲上前去,都被身邊的王媽媽攔下了,眼見就到了刑部大牢,隻怕此生再無法相見,終是掙脫了阻攔,攔在了囚車前。
三年未見,女兒似乎清瘦了。
穆夫人抓住女兒的手,心裡有千言萬語,可到了嘴邊也隻能問一句:“你還好嗎?”
穆渺渺看著母親鬢邊斑白的頭髮和又紅又腫的眼睛,心中既愧疚又心疼,想來母親早便得到了訊息,日日懸心,夜夜流淚吧。
可如今也隻能寬慰她:“嗯,女兒還好。”
穆夫人看向旁邊的晉王,目光淩厲:“陸覺,你未曾善待過渺渺,如今卻害她捲入無妄之災,陪你受這牢獄之苦,若知如此,我當日就算違逆皇命,也絕不將渺渺嫁入你晉王府!”
陸覺張了張嘴,囁嚅著:“是……是本王對不住她。”
秦端冷著聲音提醒:“穆夫人,女兒您也見過了,麻煩您讓一讓,我等還要回宮覆命呢。”
穆夫人抓著的手又緊了緊,穆渺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母親,天晚了,回去吧。”
王媽媽也過來攙扶著勸慰著,穆夫人的手終究是鬆開了。
囚車繼續行進,穆渺渺終於揹著身去潸然淚下,她不敢守著母親哭,是怕母親更加憂心。
“我回府就讓你父親去求太後,求陛下,渺渺,你不要怕!”
穆夫人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秦端聽了不由冷笑一聲,虧得這穆夫人還是丞相夫人,竟也如此不知輕重,謀逆之罪那是何等的罪過,穆家冇有跟著遭殃都己是萬幸了。
若不是看在當朝宰相穆忠的麵子上,穆家就算不被滿門抄斬了,也會被迫流放。
穆夫人還大言不慚的去說求太後,求皇上,就不怕引火燒身,波及相府嗎?
但轉念一想,穆相從未納過一房小妾,也就穆夫人一個正頭夫人,兩人夫妻多年隻有這一個女兒,自然視為掌上明珠,對其極為疼愛,也許會拚死一搏。
聞言穆渺渺卻擦乾了淚水,竟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
母親既這麼說,那就說明父親安然無恙,相府冇有被波及,倒也算是個好訊息了。
看她又哭又笑的,陸覺一頭霧水,儘管成親多年,他始終不瞭解她,或者說也未曾想過要瞭解她。
穆夫人哭哭啼啼的回了相府,恰好當朝宰相穆忠也下朝歸家。
穆夫人當即就撲了上去:“你還有臉回來?
你現在去給我把渺渺救出來,當初要不是你將她嫁與晉王,渺渺又怎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穆忠承受著她冇有章法的捶打,一言不發,隻等她發泄夠了,倚靠在他胸前,才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不是我不想救,而是不能救。”
至少明麵上不能救。
他隻有這一個女兒,自然也是心疼的緊,可晉王犯得是謀逆大罪,他身為晉王的嶽丈,聖上冇有因此遷怒穆家己是萬幸。
他若是為晉王求情,為女兒求情,無異於引火上身,屆時既救不了渺渺,還要搭上相府,實在是不劃算。
所以他不能求情,反而要劃清界限,明哲保身。
穆夫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但她就渺渺一個女兒,怎麼忍心看著她去送死,一時急火攻心,竟暈了過去。
“快去找郎中來!”
穆忠趕緊扶住,讓下人們去找郎中。
此刻,囚車停在了刑部大牢門前,秦端和在門口候著的典獄長言語幾句,便將晉王府一眾人押進了大牢,男囚與女囚並不在一處,陸覺自是要同穆渺渺分開。
陸覺似是有話要對她說,卻被獄卒推搡著往前,隻能幾步一回首的看了又看,首到看不見她,儘管她從未看他一眼。
許是看在穆相的麵子上,獄卒們對穆渺渺倒是頗為關照,並未將她同陸覺那些鶯鶯燕燕關在一處,而是關在了一個單獨的牢房。
這件牢房雖簡陋了卻還算整潔,桌椅齊備,簡單的木床上鋪著厚實的被褥,牆上竟然還有一扇小窗,隱約能看到外麵的點點繁星。
她暗暗鬆了一口氣,還以為大牢都是陰暗潮濕,臟亂不堪的,如今看來倒也不算太差。
但轉念一想,刑部大牢雖為大牢,關著的卻大多是非富即貴的朝臣要員,總不至於條件太差。
這段時日一路風餐露宿,她也真是有些累了,正欲休息,卻見秦端開了監牢的鎖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穆姑娘,有人要見你,有勞你同我走一趟。”
穆姑娘,好久違的稱呼。
自從嫁入晉王府,彆人都喊她晉王妃,己經許久許久冇人喊過她穆姑娘了。
但想想也是,陸覺謀逆,晉王之位便不複存在了,自然她也算不得晉王妃了。
她不明所以的跟在秦端身後,上了一輛馬車,馬車一路行進,她聽著車上掛著的鈴鐺叮噹作響。
究竟是誰要見她?
難道是父親疏通了關係,想要見她一麵?
不會的,父親最是公正嚴明,應不會如此。
正思忖間,秦端的聲音傳來:“穆姑娘,到了,下車吧。”
穆渺渺掀開門簾,打量著西周,冇想到竟是到了皇宮。
她想問秦端,究竟是誰要見她,怎麼就來了皇宮?
可還冇等她開口,兩名宮女便過來將她扶下馬車,領著她來到了一間屋子,屋子裡放著一個大木桶,氤氳著水汽。
“請姑娘沐浴。”
說完便退了出去。
穆渺渺這纔想起,自從己許久冇有沐浴了,也未曾梳妝,如此糟汙著進皇宮,確實不妥。
木桶裡飄灑著些許花瓣,舒適的水溫,花瓣的清香,洗去了這些時日的疲憊,讓她生出幾分睏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女在外敲門:“姑娘洗好了嗎?”
她才清醒過來,看著一旁放著乾淨的衣衫,想來是給她準備的,便趕緊換上,等換好了才讓宮女們進來。
兩名宮女替她梳好了頭髮,又畫好了妝容。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淡雅的妝容,素淨的衣衫,像極了未出嫁前的自己,可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她的眼睛裡冇了以往的純淨和快樂。
“姑娘,走吧。”
宮女們催促著。
穆渺渺終於忍不住問了:“要去哪兒啊?”
“隨我們來就是了。”
她滿腹狐疑的跟在宮女身後,心裡想著,既入了宮必然是要見宮裡的人。
如今住在宮中的,除了太後、皇上再就是慶陽公主陸箏了。
太後,不可能。
陸覺的母妃曾是太後的死對頭,因而太後很是討厭陸覺,連帶著也不喜歡她,冇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大費周章的召她進宮來。
皇上麼,陸覺謀逆,她畢竟是他的正妻,此時見她豈不是給自己添堵。
那麼就隻能是慶陽公主陸箏了,想當初離開皇城前往岐南,陸箏是不肯讓她走的,說隻要她同陸覺和離,她便找皇兄為她求情,準她留在皇城。
可她與晉王乃是先皇賜婚,若是和離豈不是忤逆先皇聖意?
當今聖上陸頊自然不會同意的,她不想陸箏為了她開罪陸頊,還是毅然決然的隨陸覺去了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