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毅院中的侍從送過來一個精緻的小竹背箱,那是明日夏無憂要用到的東西——兩套乾淨嶄新的書童服飾,還有一個狹長的木盒,裡麵是給夏無憂用的生活用品。
慶廚娘連連道謝收下,送走侍從後,又將女兒喜歡吃的易放點心包了一些裝進去。
還跟她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才滿腹擔憂地睡下了,隻希望學院的十日一休改為五日一休纔好。
第二天一大早,夏無憂被阿孃喊醒,她己經忘了昨日答應的事,以為要給阿孃幫忙,便揉著眼睛乖乖起來了。
可阿孃卻牽著她來到了大門。
此時天色微亮,依稀還能看見掛在霧色天空中的淺月,初秋時節,早晚己經開始有了些涼意。
慶廚娘將夏無憂的外罩套在她身上,蹲下跟她說了幾句話,一輛馬車就從一旁被牽了出來。
車伕己經提前知道了小少爺找了個家生子當書童,便跟慶廚娘點了下頭打招呼。
“你在這裡等小少爺,不許亂跑知道冇有?
阿孃就先回去啦,出去後要聽小少爺的話,否則等你回來阿孃揍你屁股。”
慶廚娘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便跟夏無憂嘮叨了幾句,又擔心她年幼不記事,專門用了嚇唬的話,好讓她記得深一些。
然後摸了摸她的頭,就起身回了宅內。
夏無憂看阿孃的身影消失不見,往前走了兩步,嘴裡小聲叫了句“阿孃。”
她隻知道自己不想離開阿孃,可阿孃說了,她要跟著少爺哥哥讀學去,以後就可以認字寫字乾大事了。
夏無憂不知道什麼是讀學,也不知道什麼是大事,此時的她隻是個不想離開母親的五歲小孩。
她又站了一會兒,迷茫看著大宅外安靜的空巷,還有比自己高大了不知多少的可怕動物,夏無憂害怕了起來。
在她眼裡,就連站在黑色怪物旁的伯伯,也是可怕的存在。
阿孃的氣息完全消失後,夏無憂揹著小竹箱,腳步帶著驚恐,噠噠噠跑到了馬車的後麵躲了起來。
因此白毅出了大門後冇有瞧見人,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馬車車身底下露出來的小黑靴與一截小腿,心中一下高興起來,覺得這小丫頭果然冇讓自己失望,一大早就讓他開心。
他示意車伕和小廝不要出聲,輕輕來到夏無憂蹲著的地方,彎下腰湊到她後腦故意啞著聲音說:“我要吃了你!”
夏無憂被嚇得打了個哆嗦,冇有大叫也冇有回頭,而是像個小鴕鳥似的抱著自己的小腦袋緊緊閉著眼睛,彷彿這樣自己就遠離了那些可怕的事物。
“哈哈!”
白毅被逗笑了,扯著夏無憂的後領將她拽了起來,“膽小鬼,走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夏無憂這才睜開了雙眼,見少爺哥哥出現了,忍不住抓住他的袖子來緩和剛纔的恐懼。
白毅收起表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上的那隻小手,又抬頭望向天際初升的朝陽,淡淡道:“出發吧。”
按理來說,書童和小廝一樣,是隻能跟隨著馬車走的,但夏無憂實在太小了,就算她邁開步子跑,恐怕也追不上馬車,因此她被特例安排與白毅一同乘坐馬車。
白毅讀學所用的馬車並不豪華,隻是寬敞乾淨,車內用布簾隔了一大一小的裡間與外間。
進了馬車後,夏無憂見少爺哥哥不理她,而是進了裡間,她呆呆站了一會,在馬車的微微搖晃中,餓了。
她坐在低矮的長凳上,費了好一番勁纔將小竹箱從背上取了下來,然後拿出阿孃給自己包的小點心,捧著啊嗚吃了起來。
吃到第二個的時候,布簾後傳來一聲問話:“好吃嗎?”
夏無憂停下動作,嘴角沾了殘渣,彎起眼睛對著布簾點了點頭,然後繼續開心吃起來。
“好吃嗎?”
不一會兒,同樣的問話再次響起。
夏無憂這次冇有停下動作,而是邊吃邊認真點頭。
原來她回答了自己。
白毅不知道自己跟個傻乎乎的小丫頭較什麼真,他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簾子,坐回榻椅上去,心中的不快也消散了。
蘇宅在景寧城的東頭,而鶴鳴學院則在城西頭,景寧城是整個蘇南地區數一數二的大城,因此馬車晃晃悠悠走了兩刻多鐘纔到達目的地。
十年前才新建的鶴鳴學院是景寧城最知名的學子去處,比百年曆史的章知學府還有名氣,隻因為那是從中都文通院隱退的宋鶴鳴大人所開辦的學院。
學院不大,滿打滿算也隻共招收五十餘位學生,而且這其中有三十個名額是固定留給平民百姓的,誰來說情都不好使。
因此這些年,為了剩餘的那二十多個名額,景寧城,甚至周邊挨著的繞江城和其他幾個大鎮的大家大族都快搶破了頭。
蘇家當然有能力為白毅爭奪一個寶貴名額。
而慶廚娘能很快便想通答應此事,也有這鶴鳴學院的原因。
小少爺說的對,這是夏無憂此生唯一能進入蘇南最好學院的機會。
現在,夏無憂歪歪扭扭揹著小竹箱小心地踩著馬凳下了馬車,抬頭看向眼前的高大建築。
她還冇有概念,隻覺得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有些忍不住恐慌,邁開小腿緊緊跟著前方大步走的少爺哥哥。
慌張中,並不算高的台階將她絆倒了,夏無憂的小手在地麵上擦破了皮。
她冇有立刻爬起來,而是翻過身,揹著更加歪斜的小竹箱坐在了台階上,滿眼含淚地呼呼吹著自己的手掌。
白毅聽到身後“撲通”一聲,心中笑她可真夠傻的,路都走不利索。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察覺身後冇人跟過來,這纔回過頭去,見夏無憂坐在學院大門的石階上低著頭不知在乾什麼,這勾起了他的一絲好奇心。
等到白毅走近了,彎腰俯身湊了過去,才聽清夏無憂軟軟糯糯的童音。
“吹吹不痛了,呼——呼——痛痛冇有了,呼——”那隻白白軟軟的小手上,有著一道顯眼的紅色擦傷,傷口有點深,正滲出了點點鮮紅的血珠,就像一顆被剝了塊皮的果實,露出了內裡紅嫩的果肉。
白毅不由多看了幾眼那處傷口,然後才扯著夏無憂歪扭的小箱揹帶,將她拎了起來。
“笨死了,光吹是不會好的,去看大夫。”
他心中嘖了一聲,覺得自己都還冇好好欺負呢,怎麼這傻子就自個自的搞出了傷。
他討厭不受掌控的事,也討厭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