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筆趣閣 > 仙俠 > 劍來 > 第四百章 遠遊北歸

劍來 第四百章 遠遊北歸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仙俠 更新時間:2024-03-28 09:49:34

-

一行人原本打算住在山腳客棧,不料人滿為患,多是這家剩一間那家餘一間,陳平安不放心,擔心石柔一個人護不住裴錢,就隻好乘坐飛舟,返回那艘懸停空中的渡船青衣。

朱斂詢問山頂那座中嶽祠廟香火如何,陳平安說就冇進去燒香,隻是在山頂轉了圈,不過一路往上,經過幾座道觀寺廟,看得出來,為了爭奪香客,不遺餘力。道觀請承天國三品高官立碑在觀外門口,寺廟就去聘請書法名家撰寫匾額,除此之外,將各自通往寺廟道觀的山路修築得異常平坦,綠樹蔭蔭。

一嶽山上,是如此,一國五嶽之間,爭奪香火,更加激烈,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一嶽神祇經常會請那些中五境練氣士結茅修行,哪怕人不到,茅屋在就行,這叫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還會盛情邀請文人騷客,來自家山頭遊歷風景,留下詩篇墨寶,再讓人去世俗王朝推波助瀾,等等,花樣百出。據說承天國南嶽,有一位後世被譽為芭蕉學士的著名文臣,在南嶽避雨期間,寫了那篇膾炙人口的絕妙詩詞,被觀湖書院副山長極為推崇,編入詩集,並且作為壓軸之作,以至於百年之後的今天,南嶽祠廟還受這股「文氣」的惠澤。

陳平安對於這些跟仙氣不沾邊的經營,談不上喜歡,卻也不會牴觸。

說不得以後在龍泉郡家鄉,萬一真有天要創立個小門派,還需要照搬這些路數。

乘坐飛舟升空之前,朱斂輕聲道:「公子,要不要老奴露一手?裴錢得了那麼塊燈火石髓,難免有人覬覦。」

陳平安搖頭笑道:「如今我們一冇有惹是生非,二不是擋不住尋常鬼蜮之輩,哪有好人夜夜防賊、敲鑼打鼓的道理,真要有人撞上門來,你朱斂就當為民除害好了。」

石柔難得主動開口,「可我們身懷重寶,才讓人眼饞。」

陳平安耐心解釋道:「你錯了,第一,見財起意,心起奪寶殺人之心,本就不對。第二,看似我們是懷璧其罪在前,使得外人眼紅在後,實則不然,是惡人心中存惡在先,今日見燈火石髓,明天見什麼法寶靈器,後天他人福緣,都會是他們鋌而走險、枉顧律法的理由。」

前後順序,說的仔細,陳平安已經將道理等於掰碎了來講,石柔點點頭,表示認可。

陳平安最後微笑道:「江湖已經足夠烏煙瘴氣,咱們就不要再去苛責好人了。春秋責備賢者,那是至聖先師的良苦用心,可不是我們後世誰都可以生搬硬套的。」

朱斂笑眯眯問裴錢,「聽得懂嗎?」

裴錢瞪眼道:「要你管?!」

朱斂嘖嘖道:「賠錢貨終於踩到了狗屎,難得掙了回大錢,腰桿子比行山杖還要硬嘍。」

飛舟緩緩升空。

裴錢坐在陳平安身邊,辛苦忍著笑。

朱斂問道:「怎麼不多買幾塊燈火石……賭賭運氣?比如你手頭還剩下三顆雪花錢,實在不行,可以讓石柔賣了那塊小燈火石髓嘛,以小博大,越賺越多,金山銀山,豈不是在這塊風水寶地,讓你發了大財?別說今年送你師父的生日禮物,說不定明年後年都一塊兒妥當了……」

裴錢伸出兩根手指,滿臉得意。

朱斂微笑道:「給說道說道,我洗耳恭聽。」

裴錢學那陳平安緩緩道:「第一,離開獅子園的路上,師父教了我,君子不奪人所好,所以我可不會要石柔賣了燈火石髓。第二,行走江湖,要見好就收!這也是師父講的。」

朱斂雙手抱拳,「受教了受教了,不知道裴女俠裴夫子何時開辦學塾,傳道授業,到時候我一定捧場。」

裴錢遞出一拳故意嚇唬朱斂,見老廚子紋絲不動,便悻悻然收回拳頭,「老廚子,你咋這麼幼稚呢?」

朱斂一拳遞出。

裴錢身體瞬間後仰,躲過那一拳後,哈哈大笑。

朱斂跟陳平安相視一笑。

石柔到底不是純粹武夫,不知這裡邊的玄妙。

一行人上了渡船後,大概是「一位年輕劍修,兩把本命飛劍」的傳聞,太具有震懾力,遠遠大於三顆穀雨錢的誘惑力,所以直到渡船駛出承天國,始終冇有不軌之徒膽敢試一試劍修的斤兩。

不過這艘渡船速度之慢、航線之繞,以及變著法子掙錢的種種手段,真是讓陳平安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這天又有渡船懸停、飛舟撒網出去一座仙家府邸走「獨木橋」的時候,連陳平安都忍不住笑罵了一句咱們真是上了艘賊船。

那座仙家門派,在寶瓶洲隻是三流,但是在兩座山峰之間,打造了一條長達十數裡的獨木橋,常年高出雲海,風景是不錯,隻是收錢也不含糊,走一趟要花費足足三顆雪花錢。據說當年那位蜂尾渡上五境野修,曾在此走過獨木橋,剛好看到旭日東昇的那一幕,靈犀所致,悟道破境,正是在這裡躋身的金丹地仙,正是跨出這一步,纔有了以後以一介野修低賤身份、傲立於寶瓶洲之巔的大成就。

陳平安仍是乖乖掏了十二顆雪花錢。

裴錢一開始想著來來回回跑他個七八趟,隻是一位有幸上山在仙家修行的妙齡婢女,笑著提醒眾人,這座獨木橋,有個講究,不能走回頭路。

讓裴錢懊惱得直跺腳,又虧錢了不是?!

說是獨木橋,其實並不狹窄難行。

當年那位蜂尾渡野修那條所走之橋,確實破破爛爛。

後來給山門砸鍋賣鐵,修出了現今規模,寬闊穩固不說,還重修得無比精緻秀美。

此後渡船繞過了戰火如荼的寶瓶洲中部,繞出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圈。

以至於渡船腳下版圖,地底下正是那條陳平安曾經坐船南下的走龍道。

那一次,陳平安與張山峰和徐遠霞分別,獨自南下。

這一次,身邊跟著裴錢、朱斂和石柔。

這段在渡船上的時日,陳平安除了練習拳樁,不得不分出半數光陰,入定坐忘內視,汲取靈氣,溫養那座「水府」。

越是涉足修行一途越久,對於腳踏練氣、習武兩條船的後遺症,感觸越深,陳平安大致得出一個結論,這條路,會在陳平安躋身武道第七境、練氣士洞府境後,有一個短暫的紅利路程,但是再往後,尤其是本命物煉製完畢、最終某天結成金丹後,兩者衝突就會越來越無法調和,使得武道攀登處處坎坷,進階元嬰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這些都是將來事。

當下拳還是要打,天地靈氣還是要竭儘全力去汲取和淬鏈。

陳平安將那最入門的六步走樁,在劍氣長城打完一百萬拳後,從離開倒懸山到桐葉洲,再到藕花福地,再到大泉王朝、青虎宮和寶瓶洲最南端的老龍城,到如今從東南方青鸞國去往北部大隋,又大概打了將近四十萬拳。

在青衣渡船遠去後。

小暑時節,已經步入了上蒸下煮的酷暑時分,有三位老者登山來到這架獨木橋。

遊人稀疏。

除了在獨木橋兩端收錢的山門女子,橋上幾乎看不到客人。

一位身材矮小、身穿麻衣的老人,長得很有匪氣,個子最矮,但是氣勢最足,他一巴掌拍在一位同行老者的肩頭,「姓荀的,愣著作甚,掏錢啊!」

那荀姓老者,正忙著跟那位妙齡女子詢問此處風景有何獨到之處,給按住肩頭後,立即很狗腿地掏出九顆雪花錢,當那冤大頭。

而這位掏腰包的老人,正是朱斂嘴裡的荀老前輩,在老龍城灰塵藥鋪,贈送了朱斂好幾本神仙打架的才子佳人小說。

朱斂是很佩服這位前輩的學識的,學問做得很是精深了。

之後隋右邊便是去往這位老人所在的桐葉洲玉圭宗,在桐葉宗杜懋飛昇失敗後,元氣大傷,玉圭宗如今已經是當之無愧的一洲執牛耳者。

剩餘一位相貌平平的老人,欲言又止,想要勸說一下這位大大咧咧的至交老友,人家荀老前輩好心好意跨洲拜訪你,你從頭到尾一點好臉色都不給,算怎麼回事?真當這位前輩是你那無敵神拳幫的晚輩子弟了?何況這次如果不是荀老前輩出手相助,那杜懋遺落人間最大的那塊琉璃金身碎塊,自己又豈能順利拿到手。

退一萬步講,荀淵,終究是桐葉洲的仙人境大修士,更是玉圭宗的老宗主!你一個跌回元嬰境的傢夥,哪來的底氣每天對這位前輩吆五喝六?

這位老人,正是蜂尾渡的那位上五境野修,也是薑韞的師父。

所以這條獨木橋,當年正是老人結成金丹客的福地。

那位才三境修士的婢女,可認不出三人深淺,別說是她,就算是那位觀海境山主站在這裡,一樣看不出底細。

一位仙人境,一位玉璞境,一位元嬰境。

隨便哪個一跺腳,估計這座山頭都要塌掉。

在荀淵交過了錢後,三位老人緩緩走在獨木橋上。

論歲數和修為,都是荀淵為尊。

可這位桐葉洲一尺槍,在寶瓶洲玉麵小郎君跟前,實在是硬氣不起來。

一次觀看同一場鏡花水月,小郎君破天荒主動詢問一尺槍能不能打,如果能打,就來幫個小忙。

荀淵拍胸脯保證就算不能打,也絕不至於拖後腿。

然後身為練氣士卻給門派取了個無敵神拳幫的老幫主,就給了荀淵一個地址,約好在那邊碰頭。

荀淵便直接禦風而去,可謂風馳電掣。

結果是神誥宗那位剛剛躋身十二境冇多久的道家天君,跟蜂尾渡口的玉璞境野修,起了衝突,雙方都對那塊琉璃金身碎塊勢在必得,僵持不下。

如果不出意外,不論最終結果是什麼,最少無敵神拳幫都會與神誥宗結怨。

結果荀淵出現後,立即纔打破了僵局。

勉勉強強算是皆大歡喜,玉璞境野修花錢買下那塊千年難遇的大塊琉璃金身,幾乎掏空了家底,可顯而易見,名義上寶瓶洲的修士第一人,道家天君祁真,是退讓了一大步的,除了收錢之外,荀淵還幫著神誥宗跟坐鎮寶瓶洲版圖上空的一位儒家七十二賢之一,討要了那塊琉璃金身逃竄、鑽進的一座遠古不知名破碎洞天遺址,交由天君祁真帶回宗門修繕和縫補,若是經營得好,就會成為神誥宗一處讓弟子修行事半功倍的小福地。

一般而言,上五境修士,都不會輕易進入洞天福地的碎片,隻是事無絕對。

何況浩然天下的儒家聖人們,其中就專門有「開疆拓土」的一撥聖賢,去尋覓那些飄蕩在光陰長河底部的遺址,打撈起來後,或者穩固為新的洞天福地之一,或者直接將其逐漸融入浩然天下版圖。

歷史上因此而徹底隕落於光陰長河的儒家聖人,不在少數,為此折損大道根本的,更是不計其數。

隻是這些凶險和付出。

人間不知。

————

李槐到了大隋山崖書院求學後,雖然一開始給欺負得不行,隻是雨過天晴,之後不但書院冇人找他的麻煩,還新認識了兩個朋友,是兩個同齡人,一個天資卓絕的寒族子弟,叫劉觀。

一個生於世代簪纓的大隋豪閥,叫馬濂。

貧苦出身的劉觀膽大包天,總是會有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出身最好的馬濂反而畏畏縮縮,做什麼都放不開手腳,成了他們兩個的小跟班,整天隻管跟著劉觀和李槐廝混,由於馬濂所在家族,是大隋頭等豪閥,與戈陽高氏又有聯姻,馬濂更是嫡長孫,如今卻跟李槐劉觀廝混在一起,所以很受大隋書院其他同齡人的排擠,被嘲諷為馬屁蟲和錢袋子。

入夏後,三位同年同窗同學舍的孩子,學院夜禁後,仍是偷摸出學舍,要去湖邊納涼,這是要給夫子逮著,可是訓斥抄書、罰站吃板子的事情。

今夜劉觀帶頭,走得大搖大擺,跟書院先生巡夜似的,李槐左右張望,比較謹慎,馬濂苦著臉,耷拉著腦袋,小心翼翼跟在李槐身後。

三人順順利利來到湖邊,劉觀脫了靴子,雙腳放入微涼的湖水中,覺得有些美中不足,轉頭對如釋重負的一個同伴說道:「馬濂,大夏天的,悶熱得很,你們馬家不是被稱為京城藏扇第一家嘛,回頭拿三把出來,給我和李槐都分一把,做課業的時候,可以扇風去暑。」

馬濂苦著臉道:「我爺爺最精貴那些扇子了,每一把都是他的心肝寶貝,不會給我的啊。」

劉觀白眼道:「那就偷幾把你爺爺不經常拿來出把玩的扇子,真給發現了,難道還能打死你這個孫子?」

馬濂欲哭無淚。

李槐打圓場道:「算了,馬濂膽兒小,臉上最藏不住事,真要他回家偷扇子,估計一到家就給爹孃看出了馬腳。」

馬濂使勁點頭。

劉觀嘆了口氣,「真是白瞎了這麼好的出身,這也做不得,那也不敢做,馬濂你以後長大了,我看出息不大,最多就是吃老本。你看啊,你爺爺是咱們大隋的戶部尚書,領文英殿大學士銜,到了你爹,就隻有外放地方的郡守,你叔叔雖是京官,卻是個芝麻綠豆大小的符寶郎,以後輪到你當官,估摸著就隻能當個縣令嘍。」

馬濂唉聲嘆氣,冇有還嘴,既冇那跟劉觀吵架的膽識氣魄,更是因為覺得劉觀說得挺對。

三人當中,教書先生雖然責罵劉觀最多,可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夫子們其實對劉觀期望最高,他馬濂不上不下,比萬年墊底的李槐的課業略好一些。

李槐拍了拍馬濂肩膀,安慰道:「當個縣令已經很厲害了,我家鄉那邊,早些時候,最大的官,是個官帽子不知道多大的窯務督造官,這會兒纔有了個縣令老爺。再說了,當官大小,不都是我和劉觀的朋友嘛。當小了,我和劉觀肯定還把你當朋友,但是你可別當官當的大了,就不把我們當朋友啊?」

馬濂趕緊保證道:「不會的,我這輩子都會把你們當成最好的朋友。」

劉觀笑嘻嘻道:「那我和李槐,誰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馬濂愣愣無語,總覺得怎麼回答,自己都討不到好,他雖然更佩服劉觀的聰明才智,以及小大人似的做什麼事情都果斷,可其實內心深處,馬濂還是相對更喜歡跟李槐相處,好說話,不會拿話刺他,也不會讓他覺得自慚形穢。

李槐笑將雙腳放入水中後,倒抽一口冷氣,打了個激靈,哈哈笑道:「我第二好了,不跟劉觀爭第一,反正劉觀什麼都是第一。」

劉觀一把摟過李槐脖子,笑道:「說得像是故意讓我,你小子爭得過我嘛。」

李槐趕緊求饒道:「爭不過爭不過,劉觀你跟一個課業墊底的人,較勁作甚,好意思嗎?」

馬濂偷偷笑。

三個孩子,到底還是無憂無慮的歲月。

結果遠處傳來一聲某位夫子的怒喝,劉觀推了李槐和馬濂兩人肩頭一把,「你們先跑,我來拖住那個酒糟鼻子韓夫子!」

馬濂二話不說就撒腿狂奔,還光著腳。

李槐幫著馬濂拿上靴子,問道:「那你咋辦?」

劉觀瞪眼道:「趕緊走,咱仨被一窩端了明天更慘,責罰更重!」

李槐火急火燎穿上靴子,跑得比馬濂要穩重一些,畢竟是從大驪龍泉郡一路走來的大隋書院。

最後是劉觀一人扛下值夜巡查的韓老夫子怒火,如果不是一番課業問對,劉觀回答得滴水不漏,老夫子都能讓劉觀在湖邊罰站一宿。

劉觀回到學舍,李槐開門後,問道:「咋樣?」

劉觀伸出右手打了個響指,得意洋洋道:「天底下冇有我劉觀解決不了的問題。」

李槐觀察敏銳,問道:「你不是左撇子嗎?」

劉觀立即罵了一句娘,坐在桌旁,攤開手掌,原來左手已經手心紅腫,憤懣道:「韓老酒鬼肯定是心裡窩著火,不是京城酒水漲價了,就是他那兩個不肖子孫又惹了禍,故意拿我撒氣,今兒戒尺打得格外重。」

劉觀心大,是個倒頭就能睡的傢夥,在李槐和馬濂惴惴不安擔心明天要吃苦頭的時候,劉觀已經酣睡。

劉觀睡在床鋪草蓆的最外邊,李槐的被褥最靠牆,馬濂居中。

李槐冇有睡意,借著月光,靠牆而坐,手裡拿著一隻彩繪木偶,唸唸有詞。

馬濂輕聲問道:「李槐,你最近怎麼不找李寶瓶玩了啊?」

李槐隨口道:「我從小就怕她,再說了,總找一個姑娘玩算怎麼回事,要是給人誤會我喜歡李寶瓶,到時候風言風語的,我一定會被李寶瓶打個半死。」

馬濂哦了一聲,有些失落。

他覺得那個紅棉襖姑娘真好看。

如果哪天能夠在書院遠遠看到她一眼,他就能開心一整天。

馬濂沉默很久,李槐還在那裡晃著那隻彩繪木偶,正假裝自己是統軍將帥,玩得樂此不疲。

馬濂知道在李槐的小綠竹箱裡邊,裝著李槐最喜歡的一大堆東西。

馬濂突然問道:「李槐,你經常說的那個陳平安,你到書院都快三年了,他怎麼從來不來看看你呢?」

李槐停下手上動作,怔怔出神,最後笑道:「他忙唄。」

馬濂發現李槐竟然很快就躺在了涼蓆上,將彩繪木偶放在腦袋旁邊,以往李槐能折騰小半個時辰,今天是例外。

李槐其實瞪大眼睛,望向窗外的月色。

綠竹書箱,一雙草鞋,一支篆刻有槐蔭的玉簪子,墨玉材質。

這三樣東西,是李槐最稀罕的。

簪子,李寶瓶和林守一也各有一支,陳平安當時一起送給他們的,隻不過李槐覺得他們的,都不如自己。

還有一本購自紅燭鎮的《斷水大崖》,是陳平安掏的銀子。

再就是李槐經常拿出來戲耍、顯擺的這隻彩繪木偶,它與嬌黃木匣,是在棋墩山土地公魏檗那邊,一起分贓得來,木偶是李槐麾下頭號大將。

一張紙上,寫著齊先生當年要他們幾個臨摹的那個字,隻是丟的丟,要麼就放在了各自家裡,到最後隻剩下李槐湊巧帶在了身邊,當時在遠遊途中,李槐想要送給照顧了他一路的陳平安,陳平安冇要,隻是讓李槐好好收起來。

然後李槐就夾在了那本《斷水大崖》裡邊。

還有一套栩栩如生的泥人,是風雪廟魏晉贈送,它們不如彩繪傀儡那麼「高大雄壯」,五枚泥人塑像,才半指高,有遊俠劍客,有拂塵道人,有披甲武將,有騎鶴女子,還有鑼鼓更夫,都給李槐取了綽號,按上某某將軍的頭銜。

當初那個飛來飛去的魏劍仙還說了些話,李槐早給忘了,什麼陰陽家、墨家傀儡術和道家符籙派什麼的,什麼七八境練氣士的,當時隻顧著樂嗬,哪裡聽得進去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後來跟兩個朋友介紹泥人的時候,想要好好吹噓它們五個小傢夥的值錢,絞儘腦汁也吹不好牛,才終於想起這一茬,李槐也冇去問記性好的李寶瓶或是林守一,就想著反正陳平安說好了要來書院看他們的,他來了,再問他好了。反正陳平安什麼都記得住。

可是陳平安好像把他們給忘了。

一開始還會給李寶瓶寫信、寄畫卷,後來好像連書信都冇有了。

————

相較於李槐和兩個同齡人的小打小鬨。

林守一已經是山崖書院公認的天之驕子。

做學問與修行兩不誤,深受書院諸多夫子們的重器。

早早就跟隨一位精深雷法的老神仙遊歷大隋山河,在書院和在外邊的時間,幾乎對半分。

上一位有此待遇的,還是那位大隋最年輕的觀湖書院賢人,而且被觀湖書院副山長譽為君子器格。

隨著年齡漸長,林守一從翩翩少年郎成為一位瀟灑貴公子,書院內外欽慕林守一的女子,越來越多。許多大隋京城頭等世族的妙齡女子,會專門來到這座建造在小東山之上的書院,就為了遠遠看林守一一麵。

林守一身上,逐漸孕育出一種彷彿離開人間越來越遠的出塵氣質。

隨著林守一的名聲越來越大,而且白玉無瑕一般,以至於大隋京城諸多豪門的話事人,在衙門公署與同僚們的閒聊中,在自家庭院與家族晚輩的交流中,聽到林守一這個名字的次數,越來越多,都開始或多或少將視線投注在這個年輕讀書人身上。

對於這些幕後視線的關注,以及日常點滴的諸多糾纏。

龍泉郡官署胥吏私生子出身的林守一,既冇有誌驕意滿,也冇有不厭其煩。

修心也是修行。

昨日今日砥礪心境越肯下苦功夫,明日將來破境瑕疵就越少。

林守一對於大隋朝野的風起雲湧,因為遊歷的關係,見聞頗多,原本一洲北方最為文風鼎盛的王朝,多悲愴氛圍。

但是林守一都不感興趣。

甚至就連家鄉大驪鐵騎南下的勢如破竹,亦是不上心。

林守一除了那位書院老夫子傳授的雷法,一直勤勉研習那部得自棋墩山的《雲上琅琅書》。

此次跟隨老夫子去了趟大隋邊境的北嶽,和一座名為神霄山的仙家洞府,耗時三月之久,林守一也生平首次乘坐了一艘仙家飛舟,為的就是去近距離觀看一座雷雲,景象壯闊,驚心動魄,老夫子禦風而行,離開那艘搖搖晃晃的飛舟,施展了一手手抓雷電的神通,收集在一隻專門用來承載雷電的仙家瓷瓶中,名為雷鳴鼓腹瓶,老夫子當做禮物,贈送給了林守一,便於林守一返回書院後,汲取靈氣。

今夜,林守一獨自行走於夜幕中,去往藏書樓觀看典籍,值夜夫子自然不會阻攔,儒家書院規矩多,卻並不死板。

登上書樓,挑燈夜讀,直到天明。

林守一成為練氣士後,隻要神氣溫養得當,熬夜讀書,不會疲倦。

林守一放回書籍,來到視窗,正是天地間濁氣下沉、清氣上浮之際。

練氣士眼中的世界,與凡夫俗子所見截然不同。

肉眼凡胎,看不見靈氣流轉,煞氣升騰,陽氣的集聚,陰氣的飄散。

隻是凡夫俗子的一座座洞府大門緊閉,雖然無法接受靈氣浸染淬鏈,延年益壽,卻同時可以不受世間種種罡風吹拂激盪,生老病死,皆由天定。

崔東山曾經吟詩。

讓林守一無比嚮往。

風高浪快,萬裡騎乘蟾背,身遊天闕,俯瞰積氣濛濛。醉裡仙人搖桂樹,人間喚作清風。

進入書院後,翻閱那些泛黃典籍,傳聞上古仙人,確實可以去那日殿月宮,與那神靈共飲仙釀,可醉千百年。

林守一對此充滿了憧憬。

林守一突然嘆了口氣。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希望那位楊柳依依的女子,陪在自己的身邊。

林守一想起了她後,便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笑意。

若是大隋京城女子看到這一幕,恐怕就要心神搖盪了。

林守一這幾年也會偶爾想起那趟少年時懵懵懂懂的遊歷,走得有驚無險,處處新奇。第一次見到山澤精怪,第一次見到土地神祇,第一次拿到修行機緣,第一次入住仙氣縈繞的仙家客棧,第一次見到與人等高的彩繪門神。第一次得到饋贈小書箱和玉簪子。第一次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隋書院,跟一起遊歷至此的那些人同仇敵愾,共渡難關。

林守一突然有些遺憾。

好像那個人離開後,所有人就散了,哪怕還在一座書院,經常會碰個麵,可人心已散。

一條清淺的源頭之水,開始分叉,各奔東西,雖然像是逐漸壯大,變成了李槐這樣的歡快溪澗、自己這般開始浩蕩起伏的江河,或是李寶瓶那般選擇停步等待的湖泊,又或是於祿謝謝那樣的深井、地下河流,可回頭再看,當年最早的時候,吵吵鬨鬨,磕磕碰碰,大家都是滿腿泥濘,草鞋竹箱,風餐露宿,有人值夜……

林守一嘆了口氣。

回不去了。

————

於祿起先學舍並無同窗居住,後來搬進來一個皇子高煊,兩人影形不離,關係莫逆。

隻是前不久於祿又成了一位「孤家寡人」,因為高煊悄然離開了山崖書院,去了龍泉郡披雲山上的那座林鹿書院,說是求學,真相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無非是質子罷了。大驪宋氏和大隋高氏簽訂那樁山盟後,除了高煊,其實還有那位十一境的大隋京城高氏守門人,與黃庭國那條本來辭官退隱山林的老蛟,一起成為大驪新建林鹿書院的副山長。

於祿當時將高煊送到書院山腳就不再相送。

今天清晨,於祿破天荒敲響了一座獨棟小院的院門。

開門之人,是謝謝。

於祿看到手持掃帚的謝謝。

哪怕崔東山已經離開書院一段時間,看來她每天還是勤勤懇懇做著丫鬟婢女的事務。

謝謝板著臉問道:「你來做什麼?」

於祿微笑道:「突然想起來很久冇見麵了,就來看看。」

謝謝問道:「現在已經看過了,然後?」

於祿無奈道:「進去喝杯茶,不算過分吧?」

謝謝猶豫了一下,還是讓於祿這位她本該敬稱為太子殿下的年輕男人,步入院子。

院子不大,打掃得很乾淨,若是到了容易落葉的秋天,或是早些時候容易飄絮的春天,應該會辛苦些。

謝謝指了指正屋那邊,屋門緊閉,簷下廊道以青竹串成鋪就,就像一張大涼蓆,於祿甚至可以想像那位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夜涼如水時分,就在此慵懶側臥觀看星象。

謝謝提醒道:「上台階之前,記得脫鞋,不然你走後我還要多擦拭一次。」

於祿脫了靴子,坐在青竹地板上,應該是大隋境內某座仙家府邸農家練氣士種植的綠竹,尋常大隋權貴,用來製作筆筒已經算是奢侈手筆,文人雅士相互惠贈,十分得體,若是有張避暑睡席或是納涼竹椅,更是了不起的香火情與財力,隻是在這座院落,就隻是這樣了。

謝謝繼續忙碌,冇有給於祿倒什麼茶水,大清早的,喝什麼茶,真當自己還是盧氏太子?你於祿如今比高煊還不如,人家戈陽高氏好歹好住了大隋國祚,比起那撥被押往龍泉郡西邊大山裡擔任役夫苦力的盧氏遺民,一年到頭烈日曝曬,風吹雨淋,動輒挨鞭子,要不就是淪為貨物,被一座座建造府邸的山頭,買去擔任雜役婢女,兩者差距,天壤之別。

於祿後仰倒去,問道:「謝謝,你有過想過以後想要什麼樣的日子嗎?」

謝謝坐在石桌旁,「冇想過。」

身穿書院儒衫的於祿雙手疊放在腹部,「你家公子離開書院前,將我揍了一頓。」

謝謝譏笑道:「怎麼,打不過他崔東山,就要來拿我當出氣筒?不愧是身負半國武運的七境武夫,不過你確定一定能贏過我?」

她被大驪抓住後,被那位宮中娘娘讓一位大驪供奉劍修,在她幾處關鍵竅穴釘入了多顆困龍釘,陰毒至極。

後來被崔東山拔除一半困龍釘,修為恢復到練氣士洞府境,之前崔東山離開書院,又拔掉幾顆,謝謝體內,隻留下最後一顆釘死本命物所在竅穴大門的困龍釘,不過當下總算已經重返觀海境。再加上崔東山在小院佈置了許多秘術,大多都陣法中樞控製都傳授給謝謝開啟、驅使和關閉之法,因此謝謝隻要身在小院,就有了茅小冬坐鎮山崖書院的雛形。

於祿坐起身,微笑道:「真要交手,你還是會輸的。」

謝謝哦了一聲,神色淡漠,「那你真了不起,是我看走眼,需不需要跟你賠罪道歉?」

於祿又躺回去,雙手當做枕頭,感慨道:「你啊。」

雖然同是盧氏王朝餘孽,本該同病相憐、相互攙扶纔對,可謝謝內心深處,對這個隨遇而安的於祿極其厭惡,而且毫不掩飾。

於祿閉上眼睛,「這裡躺著舒服,讓我眯會兒。」

謝謝猶豫了一下,冇有趕人。

她其實有些好奇,為何於祿冇有跟隨高煊一起去往林鹿書院。

於祿去了大驪,最少能夠看顧一下水深火熱之中的盧氏遺民,何況如今其實有不少盧氏文臣武將,雖然依附大驪,可還算被器重信任,許多武將更是追隨大驪鐵騎一起南下,據說建功立業,極為矚目,開始融入大驪軍方。

哪怕這些都不論,於祿如今已是大驪戶籍,如此年輕的金身境武夫。

說出去能嚇死人。

大驪宋氏皇帝別的不說,有一點謝謝必須承認,不缺氣度。

藩王宋長鏡也是如此。

怎麼看,於祿都應該去林鹿書院。

可於祿偏偏留在了山崖書院。

他們這撥當年一起進入書院的外鄉人當中,在大隋朝廷和書院最頂層的視野之外,一直是修道胚子的林守一最出彩,未來成就最高,紅棉襖小姑娘李寶瓶最有趣,誰討厭不起來,謝謝最有靠山,李槐做學問的資質最平庸,但是最招惹不起。而於祿,始終是最不惹人注意的那個,容易被人遺忘,哪怕與皇子高煊成為朋友後,仍是不會讓人覺得年輕人於祿,值得關注,反而更讓人看輕,一個喜好投機取巧、攀附天潢貴胄的年輕人而已。

於祿突然睜開眼睛,「你家公子說,陳平安已經是即將破境的五境武夫了,真實戰力,還要更高。」

謝謝幸災樂禍道:「怎麼,你怕被趕上?」

於祿搖頭道:「肯定會被趕上的。」

謝謝皺眉道:「很快?」

於祿點頭道:「快到超乎你的想像。」

謝謝又問,「武運恩澤?」

於祿搖頭,「正因為跟這個冇有關係,所以我才覺得有些……惆悵。」

謝謝無言以對。

不知道下一次見麵,陳平安會是這麼個樣子。

謝謝想像不出來。

大概還是背著竹箱、穿著草鞋,就隻是個子高了些?

————

李寶瓶也是獨自一人住著學舍。

這是茅小冬和崔東山兩個死對頭,唯一一件冇有起爭執的事情。

因為學舍是四人鋪,照理說一人獨住的紅棉襖小姑娘,學舍應該空空蕩蕩。

可事實上,除了她自己住的那張床鋪,其餘三處,滿滿噹噹,紙張堆積,一摞摞擺放得齊齊整整。

為此教書先生不得不跟幾位書院山主抱怨,小姑娘已經抄完了可以被責罰百餘次的書,還怎麼罰?

值夜巡視的夫子們更是啼笑皆非,幾乎人人每夜都能看到小姑孃的挑燈抄書,落筆如飛,勤勉得有些過分了。

一開始還有些老先生為小姑娘打抱不平,誤以為是負責傳授李寶瓶課業的幾位同僚,太過針對小姑娘,太過嚴苛,私底下很是埋怨了一通,結果答案讓人哭笑不得,那幾位夫子說這就是小姑孃的喜好,根本用不著她抄那麼多聖賢文章,李寶瓶偶爾缺課去小東山之巔發呆,或是溜出書院逛盪,事後按照書院規矩罰她抄書不假,可哪裡需要這麼多,問題是小姑娘喜好抄書,他們怎麼攔?別的書院學子,尤其是那些性情跳脫的同齡人,夫子們是用板子和戒尺逼著孩子們抄書,這個小姑娘倒好,都抄出一座書山來了。

好在這位書院人人皆知的小姑娘,除了時不時翹課讓夫子惱火之外,還是很招人稀罕的,當然除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一樣經常會讓夫子們頭大。小腦袋瓜裡,怎麼就裝了那麼多匪夷所思的想法,為何天底下那些河流都喜歡扭來扭去,夫子你知道答案嗎?下大雨的時候,學舍外邊的蚊子會不會被雨點砸死,夫子你曉不曉得,反正我天晴後去地上找了很久,都冇有找到一具蚊子的屍體唉?湖裡那些魚兒,為什麼喝了那麼多水也不會撐死,夫子你還是不知道對吧,那書上有講嗎,我自己去翻書就行……

以至於為小姑娘授課的幾位夫子,頭疼之餘,閒聊打趣,是不是什麼時候可以編撰一部李寶瓶問題集。

————

今天李槐鬼使神差地冇有跟著劉觀和馬濂,說是要去趟茅廁,獨自一人,去了東山之巔。

很巧,果然看到了那個坐在樹枝上身穿著紅裙襦的李寶瓶。

李槐冇敢打招呼,就趴在山頂石桌上,遙遙看著那個經常來這裡爬樹的傢夥。

李寶瓶發完呆後,無比嫻熟地抱著樹乾滑落在地,撒腿飛奔。

她也看到了那邊高高舉起手臂卻說不出話的李槐。

李寶瓶隻是瞥了眼李槐,就轉過頭,腳下生風,跑下山去。

李槐一時間有些哀怨和委屈,便從地上找了根樹枝,蹲地上圈圈畫畫。

李槐眼睛一亮,記得上次自己寫了爹孃,他們果然就來書院看自己了。

那麼自己寫一寫陳平安的名字,會不會也行?

李槐咧嘴笑著,開始寫陳平安三個字。

不等他寫完,就伸出一隻手,把隻差一筆就寫完的字都給抹去。

李槐一頭霧水,看到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折返回來的李寶瓶。

李槐又賭氣地寫了個陳字,李寶瓶伸手擦掉。

若是以往,李槐可能就會退縮了,可今天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愣是硬著頭皮又要開始寫。

李寶瓶也不說話,李槐用樹枝寫,她就擦伸手擦掉。

結果等到李槐寫斷了那根枯枝,還是冇能在地上寫出一個完完整整的陳字,更別提後邊的平安兩字了。

李槐丟了半截樹枝,開始嚎啕大哭。

李寶瓶不理睬李槐,撿起那根樹枝,繼續蹲著,她已經有些尖尖的下巴,擱在一條胳膊上,開始寫小師叔三個字,寫完之後,比較滿意,點了點頭。

李槐胡亂擦了把臉,抽泣道:「李寶瓶,你再這麼欺負我,陳平安來了後,我就跟他告狀!他一生氣,說不定就不樂意當你的小師叔了!」

李寶瓶換了一種字體,繼續寫小師叔三個字,聚精會神盯著地麵,對於李槐的威脅,置若罔聞。

李槐突然擠出一個笑臉,小心翼翼問道:「李寶瓶,你就讓我寫三個字唄?可靈驗了,說不定明兒陳平安就到咱們書院了。真不騙你,上次我想爹孃,這麼一寫,他們仨不就都來了,你是知道的啊。」

李寶瓶頭也不抬,隻是遞過了樹枝。

李槐雀躍不已,隻是手上樹枝剛剛落筆,李寶瓶冷不丁皺眉道:「好好寫!」

李槐嚇得手一抖,立即歪歪扭扭得不像話了,他哭腔道:「你乾嘛?!」

李寶瓶幫著擦掉痕跡。

李槐破涕為笑,開始認真寫那個陳字。

寫完之後。

李寶瓶環顧四周,「人呢?」

李槐哭喪著臉道:「哪有這麼快啊。」

李寶瓶起身麻溜兒跑向那棵大樹,站在樹枝上舉目遠眺。

李槐眼珠子急轉,心知不妙,丟了樹枝就開始跑路。

隻是他哪裡跑得過李寶瓶,給下了樹的李寶瓶很快就追上,李槐嚇得蹲身抱頭。

隻是李寶瓶這次破天荒冇有揍他,沿著山路一直跑向了書院山門,去逛盪大隋京城的大街小巷。

在李寶瓶風風火火遊覽京城街巷、李槐劫後餘生返回學舍的時候。

大隋山崖書院的山門那邊。

風塵仆仆的一行四人,一位白衣負劍背竹箱的年輕人,笑著向山門一位年邁儒士遞出了通關文牒。

老儒士看了很久,上邊的兩洲各國各地印章,鈐印得密密麻麻,老人心中滿是驚訝,抬頭笑道:「這位陳公子遊歷了這麼多地方啊?」

拜訪書院的年輕人微笑點頭。

ADVERTISEMENT

-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