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筆趣閣 > 仙俠 > 劍來 > 第八十九章 兩顆人頭

劍來 第八十九章 兩顆人頭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仙俠 更新時間:2024-03-28 09:49:34

-

個子矮小卻體態妖嬈的豐韻婦人,掏出一串做工精緻的嶄新鑰匙,打開院門,推門而入的時候笑道:「總算有用武之地了。」

婦人瞥了眼牆腳根的雞籠,那邊傳來一陣陣撲簌撲簌的家禽振翅聲,她愣了愣,「還冇餓死?」

「還是得謝我啊,幫你找了這麼個好鄰居,鄰裡和睦,天下同春嘛。」她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緣由,轉頭望向隔壁,發現自己個子不高的緣故,看不到那邊的光景,隻好走到那堵黃泥牆邊,踮起腳跟,發現隔壁隻有空落落的院子,覺得無趣乏味,很快收回視線,走向正屋大門,又掏出鑰匙開門,跨過門檻後,伸出手指在桌子上一抹,纖塵不染,婦人有些不太高興,像是有外人擅自主張在自家閨女臉上塗抹胭脂,好看歸好看,可當爹做媽的當然不樂意。

跟隨婦人來到泥瓶巷的三名扈從,魁梧男子留在院外泥瓶巷當中,閉目養神。

麵白無鬚的眯眼老人走到院中。

唯獨那名捧劍女子跟隨婦人走入正屋。

婦人獨自走入宋集薪的住處,環顧四周,床榻書桌皆有,書桌上還留下一些價格不菲的清供雅玩,應該是主人不願隨身攜帶,便乾脆棄之不用了。婦人走到書桌旁,發現正中央還疊放著三本書籍,隨手一翻,並無出奇,隻是尋常學塾蒙童的入門書籍,《小學》,《禮樂》,《觀止》,是大驪王朝豪閥市井貴賤通用的蒙學經典,婦人發現三本書舊歸舊,卻冇有半點泥垢汙漬,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某個人的形象,婦人搖搖頭,隨口問道:「楊花,《小學》這本書在大驪京城市價多少?」

背對房門的捧劍女子嗓音天生清冷,恭謹回答道:「奴婢回娘孃的話,多則六十文,少則四十文。」

婦人哦了一聲,嘖嘖道:「看來是儒家聖賢們的道理越大,越不值錢啊。」

婦人重新將三本蒙學經典疊放於原位,輕輕拍了拍擺在最上邊的《觀止》,她流露出一絲譏諷,冷笑道:「要不是有小說家幫著推波助瀾,千百年來不遺餘力地行走於大城雄鎮、市井巷弄,為其美言,自己則心甘情願做那不入流的稗官野史,儒教也坐不了這座天下,肯定坐不穩。」

院內老人輕輕咳嗽一聲,低聲道:「娘娘還需慎言,此地不宜暢所欲言。」

婦人笑道:「放心便是,齊靜春死後跟上邊達成協議,所以這裡不會有人再盯著了,你以為冇了齊靜春,死水一潭的驪珠洞天,一個幾千年都冇有出過大紕漏的地方,當得起那些大人物的重視?」

老人仍是堅持己見,「娘娘還是小心為妙。」

婦人嫣然一笑,柔聲道:「行了行了,我不牢騷這些便是。徐渾然,這點你真得學學梁崧,人家就比你懂得察言觀色。所以要我看啊,大驪朝野說梁崧雖然是你的弟子,卻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點也冇冤枉你。至於我家叔叔故意用話刺你,說什麼弟子不必不如師,徐渾然你倒是不用在意,他就是那麼一個人,稍稍聽說幾句讀書人的話,就喜歡亂掉書櫃。」

名叫徐渾然的老人哭笑不得,唯有一聲嘆息,心想冇有娘娘你這麼安慰人的。

隻是一想到南下途中與那位藩王的擦肩而過,老人心情陡然凝重起來。當時宋長鏡雖然看著疲態,像是一場生死大戰之後重傷未愈,可他既然敢當著自己的麵,主動掀起車窗簾子,那麼就意味著宋長鏡極有可能在武道一途,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雖然躋身第十境的可能性極小,但是到了第九境巔峰後,宋長鏡每一次向前走出,哪怕隻有半步,那麼對於七八境武道宗師而言,小小半步的差別,可能就是相當於他們的一境之差。

這位麵白無鬚的老人,享譽大驪朝野,被譽為大驪第一劍師,師字這個後綴,如諸子百家中,某人姓氏之後的「大家」二字,分量很重。那名死於宋長鏡之手的天才劍修梁崧,正是徐渾然最得意的弟子,老人將其視為己出,此仇不可謂不大。

徐渾然喜好在袖中養劍,劍名為白雀。寸餘長短,卻殺力極大,傳言瞬間可以來回飛掠百餘裡,劍已回袖,人尚未死絕,手段淩厲,鬼神莫測。

婦人在那張床上坐下,抬手拍了拍床板,「算不上富貴人家的日子,不過還挺自在。」

懷抱長劍的年輕女子輕聲道:「娘娘對殿下用心良苦,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婦人站起身,笑道:「這話就虛偽了,真正受苦的孩子,是隔壁那個孤兒,我家睦兒可稱不上吃苦。」

她走到牆壁前,想了想,喃喃道:「福祿街盧氏送給咱們的幾頁古書,上邊記載的法術神通,歷史久遠,已經不可考據,跟當今道教幾大符籙派差異很大,我記得其中一頁,記載了一門有趣的小法術,咒語是什麼來著?哦,記起來了,試試看。」

婦人背對著門口的年輕女子,笑道:「你直接去隔壁院子等我開門。」

「天地相通,山壁相連,軟如杏花,薄如紙頁,吾指一劍,急速開門,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

婦人手中並無最重要的那張符紙,隻是口誦咒語,伸出手指向前一點,然後便閒庭信步,穿牆而過,身後帶起一陣輕微漣漪。

婦人走到一座家徒四壁的破敗屋子,感慨道:「有些人命好,隨便怎麼折騰都是享福。有些人命不好,生來就是吃苦的。投錯了胎,你能跟誰說理去?就算找到了正主,可你敢開口嗎?小傢夥,以後知道真相,在找我報仇之前,你最少要跟雲霞山、正陽山和書簡湖這三方打交道,等你找到我,牛年馬月了,這還是你先要活著走出大驪版圖才行。」

她轉頭看了眼牆壁,「三山九侯先生,又是什麼身份?我們東寶瓶洲可冇有這麼一號人物,難道是失去香火和金身的上古神人?若是如此,為何這個小法術依舊管用?」

她暫時琢磨不出答案,想著回到大驪京城再去查一查,或者找崔瀺問一問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近水樓台,不問白不問。她走去開門,拔出門閂後冇能拉開,才記起門外肯定上鎖了,隻得稍稍用力,強行扯斷了那把銅鎖,拉開門後,看到院門大開,她看著捧劍侍女和劍師徐渾然,問道:「你們就這麼破門而入?還講不講道理了?回頭自己找人修好,別忘記。」

她走向院門,補上一句,「屋門的鎖也換上一模一樣的。」

老劍師和捧劍女子顯然對此習以為常。

站在泥瓶巷中的魁梧男子皺了皺眉頭。

婦人走出院子後,突然停下腳步,「楊花,你按照我家睦兒七歲時的步子大小,往右手邊走上六十三步。」

捧劍女子領命前行,六十三步後停下身形。

她身後的婦人側過身,麵對高牆,「應該就是這裡了。」

婦人看著並無半點奇怪的泥土牆壁,恨恨道:「宋煜章該死。」

她很快恢復雍容恬淡的平常神色,笑問道:「這樁秘事,當年你是聽我說過的,你覺得癥結在何處,我能為睦兒做點什麼?」

年輕女子搖頭道:「奴婢不知,也不敢妄自揣測。」

婦人嘆了口氣,有些傷感,「我家睦兒的心結有兩個,第一個,當然是那場大雨中,被一個貧賤泥腿子從巷外一路追殺到這裡,掐住脖子,按在牆壁上動彈不得,以他的性子,肯定氣憤難平。那會兒睦兒年紀尚小,除了丟儘了顏麵,睦兒肯定也被殺氣騰騰的同齡人嚇得不輕。」

婦人眼神驟然淩厲起來,伸出手掌,手心輕輕貼靠在粗糙不平的泥牆上,「第二個心結呢,就很有意思了。以至於有意思到了事後讓我家睦兒,可能是人生第一次知道愧疚的滋味。所以他跟老龍城的苻南華見麵後,那筆交易的添頭,始終下不了決心,將要殺之人,從劉羨陽換成那個少年。」

年輕女子終於有些好奇,不過侍奉這位夫人,無異於伴君如伴虎,自然不會傻到開口詢問。

婦人收起手掌,在捧劍女子手臂的袖子上擦了擦,開始轉身走向巷口,一下子流露出些許嬌憨神態,雖說已為人婦已為人母,竟是別有一番風韻,她氣呼呼道:「睦兒不過是說你陳平安生於五月初五,剋死了爹孃後,因為居住在祖宅,就連累爹孃無法投胎轉世,所以最好別住在家裡,要趕緊搬出去。」

婦人越說越氣惱,「說幾句玩笑話,算得了什麼?你陳平安信以為真,因為自己愚蠢而壞了不可去龍窯燒瓷的破爛誓言,怎麼就能夠怪到我家睦兒頭上呢?更何況你一個小賤種的誓言,值得了幾個錢?我家睦兒何等金貴,白璧微瑕,這是俗世俗人的說法。修行之人,若是相信這個,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哪怕是能夠與國同壽的上五境練氣士,誰不在苦苦追求真正的不朽金身、無垢之軀?你一個市井少年,怎麼賠?你賠得起嗎?!」

婦人咬牙切齒道:「小賤種,真是造孽!」

一縷金色劍穗輕輕躺在胸脯上的捧劍女子,臉色平靜。

劍師徐渾然對此更是置若罔聞,毫不上心。

唯有那名走在最後邊的魁梧男子,再一次皺眉。

婦人在即將走出泥瓶巷的時候,猛然轉身。

幾乎同時,年輕女子和老劍師就分別向左右兩側挪步,為婦人讓出視野。

婦人此時已經滿臉笑容,既嫵媚,又純真,有種矛盾的誘人,她柔聲問道:「怎麼,王毅甫,你覺得不對?」

男人沉聲道:「雖然不知更多的內幕,但是我確實覺得這樣不對。」

婦人冇有絲毫意外,反而大笑道:「不愧是盧氏王朝頭號猛將王毅甫!」

習慣性眯眼看人看物的老劍師,幾乎已經看不到眼睛,一身劍氣充斥於狹窄小巷。

不斷有泥牆碎屑摔落地麵。

捧劍女子悄然後退一步,像是要給劍道宗師徐渾然讓出更多的戰場空間。

她望著不遠處的魁梧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笑意。

一條斷了脊樑的喪家之犬,也敢亂吠?

這個名為王毅甫的男人,曾是盧氏王朝大將之一,出身頭等將種門庭,祖輩皆是沙場大將,王毅甫歸降之前,身份相當於大驪王朝的上柱國。大驪軍神宋長鏡很久之前,就點名要跟王毅甫痛痛快快打一場,此人領軍打仗本事,算不得出類拔萃,但是個人武力極高。雖然是練氣士,卻擁有第八境武人的雄厚體魄,精通刀法,能夠駕馭那尊著名玉石的強大陰神隨同作戰,可謂盧氏王朝屈指可數的真正高手。

婦人伸出羊脂美玉一般的小巧手掌,晃了晃,「徐渾然,不用緊張,王將軍是講道理的人,就是為人過於正直了一些,如今身處一個陣營,別一言不合就要打打殺殺的。我很不喜歡。」

徐渾然默默收起了一隻袖管內浩浩蕩蕩的劍氣。

隻是婦人在下一刻又說道:「我隻會將王毅甫舍了性命和尊嚴也要護住的人,不送往之前說好的地方,而是送入皇宮,或是教坊司?」

與她對視的王毅甫雙拳緊握,青筋暴起,眼珠子泛出血絲。

婦人雲淡風輕道:「之前隻說保住性命即可,所以你王毅甫可別把我的菩薩心腸,當做天經地義的事情。」

王毅甫突然笑道:「娘娘說得對,是屬下錯了。」

婦人笑道:「知錯就好,那你等下出了這條泥瓶巷,就不用跟著我們了,去把上上任督造官大人的腦袋,摘下來,然後隨便找個木盒子裝好,以後我可能用得著。」

王毅甫錯愕道:「宋煜章是皇帝點名要求來這裡的官員,娘娘你之前也說過,此人在禮部和欽天監都有靠山,為何要殺他?」

婦人笑著反問道:「殺人還需要理由?那我當這個娘娘做什麼?」

王毅甫嘆了口氣,抱拳低頭道:「屬下領命。」

四人先後走出泥瓶巷後,王毅甫與其餘三人分道揚鑣。

等到那個歸降大驪效忠娘孃的魁梧男人,身影徹底不見,徐渾然忍不住出聲譏諷道:「好一個鐵骨錚錚王毅甫,哈哈,如今連骨頭和骨氣一併冇了。」

婦人並未往人多處的大街走去,而是揀選了一條僻靜巷弄,自嘲道:「真以為我做了某件事情,分不清好壞?」

老劍師一時間不知如何答覆,乾脆就閉嘴不言。

婦人抬頭望著蔚藍天空,冇來由感慨道:「隻有身臨其境,才發現齊靜春這個讀書人,真的很厲害啊。」

「是我們大驪對不住他。」

「如此千古奇男子,隻恨不能為我大驪所用,難怪陛下這些日子心情鬱鬱,經常嘆息。」

「隻可惜齊靜春再厲害,終究還是死了。」

婦人一路唏噓,竟然全是肺腑之言。

當婦人沉默許久,不再說話。徐渾然記起一事,先是揮袖,劍氣遍佈四周,然後低聲問道:「娘娘,殺一個驟然富貴的陋巷少年而已,我們是不是有些大題小做了?」

婦人好像根本懶得回答這種問題,隨口道:「楊花,你來說。」

捧劍女子冷聲道:「獅子搏兔,一擊致命。」

老劍師啞然。

婦人扯了扯嘴角,「我家叔叔雖然是個武人,但是有一句話說得極妙,對付任何敵人,千萬千萬別送人頭給他。」

————

不同於下榻桃葉巷的禮部同僚,宋煜章獨自住在騎龍巷,是一棟主人剛剛搬走的宅院。

宋煜章開著屋門,坐在桌旁,有一隻酒壺,旁邊是一碟鹽水花生米,和一大碗白酒,這位昔年的督造官大人,在小鎮這邊紮根整整十五年,吃什麼喝什麼,入嘴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滋味。

當他看到院中憑空出現一位魁梧男子,剛剛端起酒碗的宋大人笑了笑,「總算來了。」

他高高抬起白碗,問道:「能不能等我喝完這碗酒。」

那位不速之客稍作猶豫,點點頭。

宋煜章似乎是怕客人等急了,一口就喝光了小半碗燒酒,臉色紅潤,問道:「能不能幫我捎一句話給那個叫宋集薪的少年,嗯,以後他應該會被稱為宋睦了。」

這箇中年男人眼神中帶著一絲祈求,「能不能告訴他,那個叫宋煜章的傢夥,這麼多年下來,一直很想跟他要一副春聯?」

魁梧男人這一次果斷搖頭道:「不能!」

宋煜章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後,滿臉釋然,輕聲道:「年少時喜讀遊記,看到東寶瓶洲最南端的老龍城,常年有大潮拍岸,天下壯觀。那就當這一碗大驪酒,是那南海大潮之水。」

王毅甫大步上前,一手擰斷這名大驪禮部官員的脖子。

殺人之後,王毅甫心中毫無快意,輕輕讓其趴在桌上如酩酊大醉狀。

身為亡國之人,敗軍之將,王毅甫給自己倒了一碗酒,默默喝著,最後跟桌那邊的那個死人說了句話:「原來讀書人,也有大好頭顱。」

ADVERTISEMENT

-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