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號執行者 沙漏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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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姑娘有些忐忑，不停往大堂那張為降低預算購置的二手沙發偷瞄。

這位客人先前還在門口時她就已經注意到了。他隔著玻璃門，和戴著白手套司機模樣的人交代幾句，就直徑往前台走來。

來人一身鐵灰色西裝，每一根髮絲都定型得一絲不苟，無框平光眼鏡下的眼睛淩厲，透過鏡麵宛如兩道冷電。本應好像是從時尚廣告大片裡走出來的男模，表情卻沉如陰霾，從髮絲到衣襬都帶起肅殺的涼風，令人想細細打量的同時又望而卻步。

“呃，您……您好，歡迎光臨。”前台姑娘大氣都不敢出，不光因為對方俊美得過於刻薄以致帶有攻擊性的相貌，更畏於他渾身透露出的那股迫人威壓。

“我找人。”冷峻的嗓音不由分說，“下午三點左右，一個男的，戴深藍色帽子，和我差不多高。”

“這……”她有些遲疑。

來人皺起眉，解鎖手機後直接呈現出一張照片。一個遠處的側影，角度很奇怪，像取自於高處監控攝像頭的畫麵，最大特征僅僅隻有照片主人那一頂牛仔鴨舌帽。

前台姑娘投向手機屏的目光卻首先瞥見這人右手上藍色複古腕錶，以及西裝袖釦上e.z的logo。瞳孔地震。

這塊表她在網上的大牌設計圖鑒中見過，其細節和價格都令人過目難忘。而e.z作為世界知名的奢侈品牌，國內總部正設在安城。憑藉她淺薄的見識保守評估，如果不是仿品，光是這倆配飾都得上百萬！

小店真乃蓬蓽生輝！

聽見對方指節在大理石檯麵上扣響兩聲，頗有不耐催促之意，方纔回過神，露出訓練有素的微笑：“不好意思先生，酒店有規定，不能透露住客**。如果您是他的朋友，可以打電話聯絡。”

說朋友太委婉了，看這氣勢洶洶的樣子，大佬更像是來殺人滅口的。

前台姑娘不安地抬頭偷看他一眼，生怕大佬抓不到人殃及池魚拿自己出氣。自己也算為職業操守獻身了，可以報工傷可以帶薪休假嗎？不過整容帥哥怎麼回事啊，難道是新人練習生受不了嚴苛訓練衝動跑路，老闆過來抓人賠違約金了？

“你們酒店總經理電話多少？”對方出聲，打斷了她的發散性腦補。

“……啊？”前台姑娘呆了呆。

“算了，冇什麼。”

他發了條簡訊。不消片刻，先前那名白手套司機去而複返，恭敬遞上一檯筆記本電腦，再次飄然離去。

也不管正坐人來人往大堂的舉動有多突兀，他就這樣將電腦擱在茶桌上，戴上耳機，麵無表情地聽起本應在集團總部辦公室進行的多省合作項目研討會，並選擇性無視了董事會幾位老古董發來資訊對他臨時跑路的不滿。

這尊大佛是打定主意要守株待兔了？

前台姑娘感到棘手，生怕接下來發生什麼刑事案件。就算民事糾紛也不行啊。

她偷偷拿出手機，鏡頭拉到最近，將人拍下來傳給總經理說明情況。最後附上一句：怎麼辦？

*

陸明昭回到房間，打包過來的數據已傳輸完畢，他在一堆“機密”中翻到包括江映流一段時期的減肥記錄、在雜誌訪談中被掐掉的對話等等，甚至還有最近和紀流霜拍攝的這部《墮天劫》劇本內容，但總體而言都是無效資訊，二人幾乎很少有工作上的交集。他研究一陣，索性直接將電腦合上。

腦中那股頓麻好半天還冇消下去。

換做任何一個人，見到曾經差點弄死自己的老仇人追殺上門，都膽大不到哪裡去。

想來他怎麼老是被追殺，人緣也太差了點……高利貸的還能用錢擺平，但對付喬青琂這小子，再給一百個70萬都不頂用。

除非他這條命。

“真是的，我還想再活一段時間啊……”陸明昭把自己一頭雞窩抓得更雞飛狗跳。他不是冇料到來到安城，踏進他喬家的地盤，無異於自投羅網，自己早晚都會交代在他手裡。隻是冇想到纔剛下飛機，飯都冇來得及吃上一頓，就已經變成甕中之鱉了。整一個出師不利。“難道真是下午撞人那小子有什麼貓膩？回頭我得查查去……”

坐以待斃從來不是陸明昭的生存之道，他一向擅長反客為主。

稍微戰勝那點數年如一日的心理恐懼，他鬥誌昂揚地順著安全通道從14樓噔噔噔下到2樓。

酒店設計為一二樓挑空。陸明昭站在二樓走廊的一根白色羅馬柱背後，這個位置能清楚縱覽一樓大廳全景。門口拿外賣的住客，前台玩手機的工作人員，沙發上對電腦開會的老熟人。

開會的人偶爾看一眼電梯，像是打定主意在等什麼人出現。

*

Microbook作為知名互聯網大廠旭夢光年公司開發的一款大型社交媒體軟件，綜合社區、部落格、論壇三大功能，幾乎成為裝機必備應用之一，市場覆蓋率和日活度已經打敗所有同類產品競爭者。

論壇娛樂區板塊在近三天一直飄紅的top1hot帖：理討《墮天劫》定檔是否意味rps頂流散夥，江樓江姐出來走兩步。

反盯梢盯得百無聊賴的陸明昭一打開Microbook，就收到這條熱帖推送。正打算隨手劃過，《墮天劫》三個字就像磁鐵一樣吸引他的眼球，毫不猶豫就點了進去。他現在幾乎不會放過任何關於這部劇兩位主演的任何相關話題。

主樓放了兩張定檔宣發海報，一圖豐神俊朗的白衣仙君墮天入阿鼻，所過之處如摩西分海般群魔為他臣服；一圖黑髮赤瞳的魔女在月色下號令百鬼，攻向那通往天界的不周山。

「官方吹他們投資過億，配角也是大牌雲集，近倆月江映流的微書全是《墮天劫》的宣傳，《長風快哉錄》在他主頁已經查無此劇了。墮天劫官方不時透露一些二人在片場互動的畫麵，這還多虧紀流霜冇有個人微書賬號，否則不還要賣得更大勢。所以這是否象征“江映樓亭”即將散夥，二人要轉型上岸了？江樓江姐對cp末日終結作何感想？」

接下來的跟帖完全吵成一鍋粥。有三人粉絲互罵對方正主顏值的，有譴責樓主故意引戰的，有帶隊形控場自家cp應援詞的，還有一刷大半屏愛心請大家支援新劇的。竟然群魔亂舞了好幾萬回帖，榮登熱帖榜首。

陸明昭粗略看了十幾樓回帖，就暴露出知識層麵的捉襟見肘，初中時候做高三的物理競賽題都冇這麼一頭霧水過。他一邊爬樓，一邊切開網頁搜尋關鍵詞。

原來《長風快哉錄》是一部人氣武俠漫畫改編的雙男主電視劇，由於原作影響力加上演員演技確實可圈可點，當初又吃上一波雙男主劇的市場紅利站在了風口上，以至於這部劇一夜爆紅，江映流和樓停二人也一躍成為頂流，通告代言不斷。更難得的是，二人都是經紀公司“滄海星漢”旗下的藝人，少不了資源共享。兩年時間裡，二人屬實同事情深，互動無數，成為娛樂圈最熱門的rps（真人cp）冇有之一。

但忽然之間，《墮天劫》橫空出世，看不出什麼資源背景的紀流霜拿了女主劇本，她選秀出道三年，說好聽點是極度低調、說難聽點是糊，唱跳水平還行，但劇和電影是一部冇拍過。難怪各路粉絲意見這麼大，短短幾天吵了好幾萬回帖。

“素人身份參加偶像選秀，家庭背景不詳，以總決賽第二名成績出道。冇有簽任何經紀公司，出道即成立個人工作室……哈，我就知道，三百萬哪有這麼好賺。”

陸明昭雖然不大瞭解追星模式，但對造星的底層邏輯還是能夠想象到。選秀節目最後脫穎而出的選手無非三類人：一類非富即貴，背後多半有金主撐腰；一類實力強橫，被經紀公司視作潛力股；最後一類則為造噱頭，自帶流量和討論度。最後殊途同歸，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而紀流霜，陸明昭看過她幾分鐘參賽視頻，看不出好歹，但根據網友的總體評價，實力不差，但遠遠談不上天才的地步。若說噱頭，她從頭到尾話不多，表情也不多，演出完就下場絕不多編一句故事，也不像能產生什麼話題度的樣子。

既然如此，那她背後的勢力確實深不可測。

連娛記都不一定能查出什麼來。

想起接任務時“執政官”說的話，陸明昭算是砸摸出意味來了。

“與其說查明江映流和紀流霜的真實關係，不如說先挖掘紀流霜的幕後勢力。”陸明昭分析。

“姓紀啊……對這個姓氏冇什麼印象。但是滄海星漢……”

他忍不住側身半步，望向樓下的身影。

即便大堂水晶燈的橙光完整地照在他身上，但距離隔得太遠，仍然看不清臉。隻有一個輪廓。

八年裡他從未在記憶描繪過這個輪廓。

“算了，還是彆再有交集了。嫌命長呢。”

陸明昭雙手抱臂斜倚在石柱上，目光盯著大理石地麵，不知道在發呆還是在思考。

持續兩小時的會議終於結束。喬青琂合上電腦，抬眼望去二樓。陸明昭似乎察覺到什麼，趕緊往柱子後縮去。

此時，隔壁市選址的酒店總經理收到訊息後馬不停蹄趕了回來，正在門口笑臉相送：“喬總您今日怎麼大駕光臨？這是要走了嗎？要不要幫忙叫車？哦，不用啊。哎您看，這也太突然了，什麼也冇準備……咱酒店員工有眼不識泰山，若是服務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您儘管提出，我們一定改進……哦，冇有不滿意啊。那您是來……您慢走，有空常來。”

一番話觀察著這尊大佛眼色說得冷汗涔涔。

陸明昭在二樓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門後的夜色裡。一如既往冷硬，疏離，不近人情。

不知為何，卻想起他剛纔起身時微微踉蹌一下，也許是坐太久腿容易發麻。

目光轉向那個又硬又矮的會客沙發，陸明昭想，自己確實應該住個好一點的酒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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