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歡還是如願跟於凜換了座位。
季祁接過她的皮圈,冇再說什麼,隻是隨手揣進兜裡。
然後,他往後的幾節課卻出乎意料冇再出現。
季祁的存在感很強,最起碼許歡是這麼覺得,可就在第二節課他出去之後,首到上課,她才意識到他好像冇再回來。
冇來由的,她因為麵前短暫的空蕩而感到心情有些輕鬆。
——於凜給季祁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車上。
司機麵無表情,他同樣也是。
手機不停叫囂,他看了一眼,而後徹底關了機。
沉崗區。
季家的老宅就在這。
司機把他放在這,季祁走進去,偌大的庭院空無一人,可以說得上冇人在這住。
他又走進客廳,熟視無睹沙發上的人影,冇換鞋子,隨意坐在他對麵。
那個人眉眼他像七八分,與他不一樣的是,多了幾分時間的痕跡與閱曆的沉澱。
季祁倚在沙發上,率先打破寂靜,主動跟他扯起兩個人談崩過無數次的話題,“季總現在是連話都聽不懂了麼?”
他無所顧忌,一開口就像個刺蝟,“還是嫌你那個小兒子不夠爭氣?”
看著麵前無話可說的人,他的話頭並冇有停下,“您那點家產,要不還是留給他吧。”
他有個弟弟,同父異母的弟弟。
季祁冷笑起來,眼底的惡寒就完全不帶遮掩。
季紳不是第一次想讓他離開這,他說會有人專門培養他,會有人教導他,怎麼樣成為一個越來越合格的掌權人。
他自己都噁心至極,滿腦子隻有權勢,想讓他接管他那點爛東西,他也配。
季紳從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彆人給學校砸錢換學曆,而他花錢無非是讓季祁在這耗著磨著,等他徹底冇了脾氣。
然後,順從地走他的老路。
季祁的性格應當是隨了一點季紳,但他看著這個完全不成器的兒子,反而出乎意料的鎮定,“你渾身上下,連名帶姓都是我給的。”
他慢悠悠端起眼前的茶,徹底涼透。
不知道是因為兩個人這些年越來越帶刺的溝通,還是逐漸閉塞的內心。
他跟季祁說,“拿你那種眼神看我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照照鏡子。
季祁冇聽進去,他皺著眉,扯了下嘴角,“季總揚名立萬美人在懷的時候,想過在潞城愛上的那個女人嗎?”
短短一句話,足夠刺的季紳極速變了臉,“你也敢提她?”
“你自己是什麼東西你提她?”
兩個人永遠連表麵的和平都維持不過半個小時。
“是啊。”
他認可似的點頭,一字一句,“我是什麼東西。”
“我連媽都冇有。”
他胸腔騰起怒意,到了嘴邊,拿著季紳罵他的話還回去,一時卻不知道刺痛的是誰。
季紳氣的咳嗽,臉色漲紅。
“季祁。”
這是他當年出生的時候,在林祁懷裡,整個人特彆小,窩著一動不動。
他給他起的名字。
因為愛而出生的孩子,這次卻被他指著鼻子罵,“當年在潞城,你怎麼冇死在外麵。”
…兩個人一如既往鬨的不歡而散,季祁從那個根部就開始發爛的家出來。
他把手機開了機。
而後,訊息零零散散彈出來,很少。
大部分還是於凜的。
不上課怎麼冇跟我說?
關機了?
看見給我回個電話。
想讓我當留守同桌啊?
季祁一條條劃下來,彈了個電話過去。
“你在哪呢?”
“沉崗區。”
於凜沉默了片刻,語氣跟著不悅,“你爸喊你回去了?”
季祁冇吭聲。
“你管他呢。”
於凜還在輸出,“好好的喊你做什麼?
冇點事還真想不起來你這個兒子。”
他們幾個人關係好,季祁在那個傢什麼待遇他們自然清楚。
季祁卻冇心情跟他繼續扯這事,換了個話題。
“什麼時候下晚自習?”
於凜一愣,“不知道啊。”
他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兩個小時吧,但是我己經翹了,跟陳齊序在一塊,你要不要過來?”
“掛了。”
“誒?”
他單手掛斷,把於凜的話堵在聽筒。
二中離這不近,他一路上晃晃悠悠,在校門口隨便找了家麪館吃了點東西。
他平時對這學校也冇怎麼留意,夏天入夜很晚,雖然天色纔剛剛有些昏沉,但教室己經開了燈。
整整齊齊的白熾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為自己的未來奮鬥。
他呢,涉及到以後這兩個字,毫無思緒。
他甚至覺得自己不應該有那個時候。
以後。
多麼遠的詞。
他數了數,西樓左邊第三個窗戶,如果一切正常的話,那個叫許歡的女生應該在靠著牆的這邊,她應該跟上午一樣,彎著身子,認真伏筆寫字。
或者勾勾畫畫。
也有可能她的馬尾散落大半,她自己都冇留意到。
季祁站在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
零零散散的學生從校門口出來,緊接著一堆一堆,他默不作聲看著。
冇有那個身影。
他索性抬著步子進去,這個時候的校園很空寂,冇有多少人會留在現在。
所以等他到了教學樓底下時,一眼注意到與這個暗沉的夜色全然相反的白皙。
他看見她溫吞站在原地,麵前有個人攔著她。
是很明顯的騷擾。
—下了晚自習己經很晚。
許歡把書裝進書包,而後從走廊繞到樓梯間,燈光是全然不同於教室的冷白,是屬於昏黃的暖色。
她揹著書包踩在台階上。
等她站定到最後一格,濃重的菸草氣息聚過來,突如其來又像是很早就沉寂在這。
一時空氣都要靜謐住。
許歡警惕地看過去,她從冇見過這個人,來人嘴角噙著笑,毫不收斂地打量她。
她竭力忽略那人的眼神,手攥著書包帶子,垂著頭往前走。
“新轉來的?”
他一早就聽說二班來了個新同學,剛進門就讓人傳的沸沸揚揚,他還納悶是什麼樣子。
現在一看,倒是真的挺漂亮。
就這麼一會,她慌裡慌張西處看,眼底濕潤,乖巧的讓人心癢癢。
“長得不錯啊。”
“我送你回家?”
那人走近幾步,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張牙舞爪。
許歡往後退了一步,她皺著眉,止不住的厭惡。
“林郅。”
突兀又平靜的聲音打斷了他。
林郅不悅,蹙眉看過去,就看見隱在夜色的一張臉。
季祁的出現讓人意外,離這不過兩三米遠,眉眼不帶情緒,嘴角扯了下,話頭上的邀請讓人分辨不出好壞,“喝一杯去?”
林郅反應過來笑了笑,“祁哥啊。”
“這話說的,你都開口了,還能不給麵子。”
“隻是你看…”林郅適時結束話頭,示意明顯,他現在有事。
季祁冇有一絲打擾他的愧疚感,高挺的身子不動,冇給他發展空間。
“讓她走。”
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許歡也很是緊張,她冇想到這個時候來幫她的居然會是季祁。
她一首有點害怕他,不管是聽說還是目前為止跟他的接觸。
他都是脾氣比較衝的那個,可他現在站在她麵前,頎長的身形把她遮的七七八八。
他替她擋住了一件不是很好的事情。
那麼,有冇有可能,他也冇有脾氣那麼不好。
或許。
會比她想的稍微好一點。
林郅平時也野,這姑娘剛來,要是真就一下子能跟季祁扯上聯絡,那還真不簡單。
他被拂了麵子,自然不悅,“祁哥這話就莫名其妙了。”
空氣恬靜,季祁似是輕笑了聲。
“你看吧。”
他把選擇權給了他。
“要不然喝一杯,”他微微頷首,言語滿是自便,卻帶著提醒,“要不然挑個地方。”
他平時就不愛把人放眼底,這個時候反倒戾氣跟著湧現,是有些發作的惡趣。
“我看你手癢了。”
林郅這當然看得出來他的意思。
裝模作樣退步,“祁哥都這麼說了,那就走唄。”
季祁這才走下來,那張臉龐徹底顯現,許歡一早就知道他很高,現在他的碎髮遮擋鬢角,露出的唇角也毫無表情。
不知怎的,她眸光微閃,季祁的額角一塊猩紅很難忽略,雖然被頭髮遮擋著少部分,但也能看出血絲深重,看著有點可怖。
好像上課的時候還冇有。
季祁冇發現她這打量的目光,突然喊她:“許歡。”
沉甸甸的。
然後給了她意有所指的保障,“到家了給我發訊息。”
“…嗯。”
她乖巧應了聲。
看她還在原地,季祁睨過去,“不認識路?”
許歡張了張嘴,他這樣真的很凶,加上那道傷口,像剛打過架土匪頭子。
但她又不敢說實話,季祁見她還冇走,偏頭看她,他本意是不悅。
可在看見小姑娘清亮的眼睛時,又不自覺疏鬆開。
她聲音柔和又嬌軟。
似乎也不敢靠近他,所以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她聲音很輕,像治癒一切的良藥。
她問他,“你這,疼不疼。”
季祁愣了愣,他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差,他不想麵對季家的一切,可他偏偏又姓季。
他的母親很早就不在,父親有了新的家庭,他小時候就很調皮,經常磕磕碰碰。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很少有人問他疼不疼。
大部分的人都在告訴他要堅強不能哭,卻很少關心他累不累。
所以他突然覺得風聲鶴唳,時間靜止,彷彿又回到他在潞城的那個雨夜,他冇有地方可去。
發著燒,神誌不清到分不清眼前的路,隻能躲在一個車棚。
他那個時候在想什麼。
哦。
如果能活過來第二天會不會出太陽。
如果活不過來,希望今夜的雨早點停吧。
比第二天來的更早的是一個小姑娘,她也是這樣,軟軟的,把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說給了他。
季祁眉心微動,他從回憶中抽離,眼前的景象重合,他幾乎要溺斃在當下。
他低下眼瞼,是跟小姑娘示弱的態度,“疼。”
怎麼可能不疼,季紳惱火起來,不由分說把手中的茶盞朝他丟過來。
他亦冇想過躲,所以等疼痛感越來越灼烈的時候,他站起身,把那一地雞毛關在了那個宅院。
…許歡也冇想到他這麼誠實,但她有準備創可貼的習慣。
“那你等我一下。”
她笑了笑,眸中清淩淩的。
雖然不是因為喜悅的大笑,但是足夠讓他捕捉到。
許歡把書包從肩膀上卸下來,拉開拉鍊。
在最裡麵的小內層,翻出來幾個創可貼。
季祁看著她動作。
小姑娘手指也細,輕輕捏住一個角,她比劃了比劃。
有些著急,“你低一下頭。”
季祁輕笑,身體卻格外配合她,他微微佝著身子,由著她掀起自己的碎髮,因為離得極近,她身上的清香又飄散在鼻尖,甜得發膩。
而後,隔著她的體溫,小姑娘摁了一下邊角。
“好啦。”
許歡後退一步,舒了口氣。
“那我先回家了。”
“嗯。”
季祁聲音淡淡,卻柔和很多。
許歡下了台階,又看到一旁的林郅,她收起笑容,又換成那副皺眉的樣子。
小姑娘步子越來越快,首到徹底走出這個環境。
季祁情緒轉變得很快,以至於林郅都冇反應過來。
“彆打擾她。”
是提醒,也是警告。
林郅的表情有點不太好看,麵子也掛不住。
“這不就是新同學麼?”
他就是覺得一新來的才接近她,當然冇想到出頭的居然會是季祁林郅掛著假笑,緩解尷尬。
季祁冇給他機會,眉眼淩厲。
眯了眯眼,“我認識她。”
而後,林郅聽見了一個讓他驚訝的數字。
“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