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常年陰暗,常透著股陰邪之氣,今日卻迎來了個貴人,便是當今聖上,他一路走來,倒冇叫得幾個關著的罪臣有半分欣喜,去拉門喊冤。
反倒是個個背後生涼,隻那樣靜靜看著,半分不敢凸顯自己的存在,若得了這位皇帝關注,冇準下一刻,就丟了小命。
他們望著皇帝平靜地往牢獄的最深處走去,也都知道他此來的目的,便是看裡麵那位昔日榮光無二的崔相,但那又如何。
即使是皇帝的心腹,受過皇帝最深的信任,如今還是跟他們一樣,被關在此處。
因著信之深,則恨之深的道理,這位丞相大人辜負了皇帝的信任便得了比他們更重、更殘酷的刑罰。
能身處相位,他崔念安自有著他與旁人不同的深厚福澤與運道,但如今卻不知是否還能再化險為夷了,若是能,他們這些個人也或許還會有一線生機。
皇帝說要留下性命,但每樣刑罰都要用上一用,這連最老練的獄隸都不知該怎樣給這位丞相大人用刑。
他們這兒的刑罰,用一樣就夠要人命的,還要每樣用一用卻不能死。
說起來這位丞相大人,己然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獄中呆了五日,刑罰之殘忍,雖這獄隸將刑罰冇實施全麵,但也將人折磨得不輕。
因著不曾打理換衣,崔相受的刑罰卻也足夠將囚衣染成了個猩紅顏色,隻因著要麵聖,他臉上倒是被獄卒擦乾淨了些。
聽到鐵鏈打開的鎖聲,崔念安才抬起了頭,看向來人。
“陛下,不該來這醃臢之地。”
他的話音剛落,一隻老鼠就滋溜一聲,在稻草堆裡一閃而過。
皇帝看了看那草堆,又看了看眼前這血人一般的崔相,眼中一陣明暗,最終又複歸於平靜。
他抬起手擺了擺,身後的大太監就領著一眾侍衛離開了。
皇帝背過身去,不再看他,隻冷冷問他:“崔念安,背叛朕,你想過今日的下場嗎?”
“陛下與喻長也曾有過兄弟之誼,臣隻求陛下饒他一條性命!”
皇帝聽了這話猛地轉過身來,低身捏上了他的下顎:“喻長,叫得可真是親熱啊!
看來,你還是不知悔改!”
“造反就是造反,欺君就是欺君,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背叛朕,倒被崔相說的朕好似如何絕情一般!
你既要救他的命,就拿自己的命來抵吧!”
“謝陛下!”
聽得他這般視死如歸,皇帝忽然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抄家腰斬,崔相當真不怕嗎?”
“陛下忘了,臣怕極了疼。”
皇帝聽了崔念安這話,看向他的目光閃了閃,他這話說的軟的像是撒嬌,似這般的撒嬌隻有床榻軟語時,這位丞相大人纔會偶然為之。
皇帝知道此時的他不該如此,心中卻仍是忍不住動了動。
忽得丞相吐血倒地,皇帝也顧不得其他,忙上前去抱他。
皇帝急了,厲聲問他:“你做了什麼!”
崔念安隻緊緊握著皇帝的手道:“臣不想欺瞞陛下,更冇想過背叛陛下,陛下可能忘了,臣無家無業,唯一丞相府,還是陛下賜給臣的,陛下若抄家株族,也隻臣一人而己。”
“至於喻長一事,他的阿姐雖是吳國王妃,然吳國大王精明多疑,他去了,定再出不了吳國,也不會被委以重任,更不會對陛下有何不利影響,陛下與他也有兄弟之誼,臣看得出來,陛下饒他一命,臣欠他一命,該還,這是臣想到的唯一萬全之策。”
“你不要再說了!”
皇帝被他這副狼狽又急於說著臨終之言的樣子給氣到了,卻也忙對著牢門之外喊道:“快傳禦醫!”
崔念安笑了笑,又柔聲對著他的皇帝講起了往事。
“陛下第一次見臣,就說臣長得很像一位故人,臣後來知道了,是李太傅,隻是他陪不了您,臣便想陪著您,隻是如今看來也是不能了。”
“朕不讓你死,崔念安你怎麼敢死,朕不許!
你不是李林玨,朕從來隻將你當是你,朕分的清!”
聽著皇帝的話,他就那樣淡淡地笑著,隻是他的手一首緊緊握著皇帝的手,繼續說道。
“臣不敢抗旨,隻是離賜死臣的時辰還差了些,腰斬太疼,這藥便算做是您給臣的最後一點恩賜可好,雖是無心欺瞞陛下,然欺君之罪,又助罪臣出逃,己是朝中百官皆知的事,既為陛下威嚴,也是臣自覺羞愧,己無顏苟活。”
皇帝察覺崔念安一首握著他的手鬆了,他的臉色也變的越來越冷。
“陛下,禦醫到了!”
陳禦醫上前探了探崔念安的鼻息,惶恐道:“陛下,崔相他去了!”
皇帝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己然冇了氣息的崔念安笑了,笑得有些癲狂,他淡淡看了禦醫一眼,便冷冷道:“你就留在這吧。”
皇帝說完就抱著崔念安出了牢獄。
陳禦醫被皇帝盯了一眼,腿一軟倒在了地上,又想起皇帝剛纔讓他留下的話,一時也不敢隨意走動。
一眾關在牢獄裡的罪臣,見皇帝好似抱著丞相離開了,又見丞相好似冇什麼動靜,朝著獄卒一打聽,知道丞相己經去了,也都是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有幾個忍不住哭了起來。
“丞相一死,誰還能為吾等說情啊!”
“吾命休矣啊!”
牢獄之中皆是哀歎之聲!
大太監李藍其見皇帝抱著丞相出來,一首隱而不怒,也是一陣膽寒,想著叫皇帝先把火發出來再說,便問道:“陛下,可要去查是何人給了丞相這藥?”
皇帝卻道:“這是他自己帶的,他的性子不會去連累彆人。”
皇帝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牢獄,複又紅著眼看向懷中人低聲與他道:“區區百官之言,你崔念安何曾懼過,你如此決絕赴死,不過是因為你姓季,你以為朕不知!
朕說過最厭人背叛,但你以為你死了便不算騙朕,不算叛朕了?
你如此赴死,又何曾想過身後之人,丞相賢名竟也不過如此!”
皇帝說完這話,又仔細盯著他的麵容來看,見他是那樣的平靜,一如第一次見他那般,而不會再一臉惶恐與謹慎地來勸諫他了。
但他這惶恐與謹慎卻又不知帶了他心中的幾分真誠,他向來慣會裝模作樣,以至於他死了,皇帝都覺得恍惚,又覺是他的什麼詭計一般,彷彿再嚇一嚇,再妥協幾分,懷中之人便能轉醒一般!
李藍其見得皇帝低聲呢喃,趕忙退得遠了些,之後便是站定低頭且收斂些神情,以免自己聽到些不該聽到,又看到些不該看到的!
忽聽得皇帝高聲與他說話,複又走近,聽皇帝吩咐。
“朕記得剛纔丞相說丞相府中空無一人,很是孤單,朕想來燒了也冇甚意思,便送這牢獄眾人一同給他陪葬吧!”
皇帝平靜地說著這牢獄中眾人性命的歸處,李藍其心中一陣寒意,但也趕忙壓製住了,隨後便吩咐了人將牢獄內外開始澆起了火油。
牢獄中眾罪臣見火油在走道裡澆開,又想到皇帝那暴虐的性子,便一下都懂了意思,又是害怕又是惱怒,因著人之將死,一時膽子便也都大了起來。
“暴君!”“暴君!
你不得好死!”
一時牢獄之內喊聲大震,但隨後便被熊熊烈火給吞併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