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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曆新年的第一個午後,許輕舟就被姨媽趕出了家門。
“識相的話,就快滾出去!”她是這樣說的。她不想在除了躲不掉的時間之外見到許輕舟,如果能永遠見不到,她會很高興。
許輕舟七歲時,父母就因意外雙亡,自那以後,他便由親戚們商議決定輪流照看,每戶半年。
許輕舟有一個親姑姑,一直想把他養在身邊,但總是因為同一個原因被拒絕。
還好大部分親戚還算和善,不過他們也多半是想和許輕舟培養培養感情,畢竟他父母給他留了一筆不菲的遺產,若是將來許輕舟真對他們有感情了,想要報恩,他們絕不推辭。
至於他的姨媽,則是一直堅定地認為他是個累贅,冇有一點好臉色給他看。隨她去吧,許輕舟不在乎。
無論如何,許輕舟還是有一點感謝親戚們的,不管他們的目的如何,他畢竟寄人籬下,也算是平安地長到了十七。
小城市裡的人們,思想觀念上也仍能被稱為傳統守舊,但在過年這一方麵,屬實冇什麼年味了,街上車人都很少;再加上剛剛下了雪,街上來往的人就更少了。許輕舟捧著一本來不及放在家裡的書,有些迷茫。
沿街踩著雪走,嘎吱嘎吱的雪聲此起彼伏,似乎是在給他作陪,心情也好了一些,隻是臉在寒風中已經快要凍僵了,耳朵被風吹得生疼。
不知不覺走到學校門口,圖書館還開著,許輕舟似乎彆無選擇,他真的有些累了。
出門匆忙,許輕舟冇有帶任何證件,還好圖書館的工作人員對他有些印象,讓他得以歇上一會。隨便找了個位置,反正這天氣也不會有什麼人來,也就不必去找平常的角落了,直接看書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麵似乎有人坐下了,緊隨其後的是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字跡。
“同學,你看的是什麼書?”
後麵還畫了一個笑臉。
許輕舟抬起頭,迎麵撞上了少年的目光。少年對他笑笑,露出一對尖尖的虎牙。頭髮看上去不會被細心打理,略微有些蓬亂甚至有幾根倔強的翹起來,長度也要比許輕舟長不少,應該可以紮一個小辮子了。那人的眼睛很黑,也很亮,好像有星子在閃爍。嘴唇薄薄的,左下方還有一顆小小的黑痣。耳朵上似乎是戴了耳釘,正一閃一閃地反射著燈光。
許輕舟小心翼翼地把書立在桌麵上,是安德烈·紀德的名作——《窄門》。
對麵的少年似乎有些失望似的,低頭寫著什麼,隻能聽見沙沙的響聲,不久又推過來一張紙條。
“我瞎的,看不見,你寫紙上告訴我。”
許輕舟有些想笑,但還是寫在紙上,推了過去,然而很快又被推回來。
“我說了我瞎,你來我旁邊說給我聽。”
這次許輕舟寫了一個大大的“不行”。
然後他看見對麵一下子蔫了,好像連翹起頭髮絲都收斂了不少。
於是接下來收到了少年可憐兮兮地遞過來的紙條。
“那你可以把它借給我看嗎?拜托!”
許輕舟冇有再給他回覆,隻是把書推過去,抽身離開。然而剛出門就被拽住了衣袖,回頭便是那個少年。
“那個……你好漂亮,可以加一個聯絡方式嘛?呃我的意思是,方便我還你書,對,就是這樣!還有……嗯……我叫賀時期!時間的時,期待的期。”
少年看上去略帶侷促,稍長的黑髮裡可以看見他發紅的耳。
“嗯。”
許輕舟隻是應了一聲,賀時期的眼裡便“謔”地亮起了光,如果不是許輕舟正在留他的號碼,他可能會直接把人家抱住。
在打字的短暫間隙,賀時期忍不住盯著他發了呆。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用“漂亮”這個詞形容男生,但他認為他完全可以被這樣評價。少年麵龐白淨,嘴唇微紅,桃花眼型,裡麵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對成色上佳的黑珍珠,眼尾處的淚痣不僅冇有顯出突兀,反倒令他有了幾分和他氣質完全不同的魅惑之感。
“呃……賀同學?”許輕舟有些猶豫的叫了聲,賀時期纔回過神。
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許輕舟”三個字映入眼簾。
“你還好嗎?”這人一直盯著自己看,讓許輕舟有些不安。
“啊,我冇事,謝謝你許同學,我們回見!”賀時期又笑起來,踩著雪離開了。
“……回見。”許輕舟有些愣神,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除了姑姑以外,對自己這麼熱情的人。
說起來,今天的雪,好像是今年冬天的初雪,記不大清了。許輕舟想。
新年,初雪,和第一個陌生人。
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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