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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莫要小看了義軍,軍中骨乾多是邊軍出身,精通騎射者多矣,流賊稱之為老營,也即義軍中戰力最高之精銳。
次為馬兵。
再次為步兵。
最後纔是饑民。
此時張獻忠剛剛起義,自是冇有這般強大的實力,但這廝亦是邊軍出身,豪傑義氣,身邊聚集了眾多邊軍手足,數量竟然有八百之眾。
再加上兩千餘鄉勇,以邊軍為骨,以鄉勇為肉,並非就比大明邊軍中的普通一營人馬弱上多少。
此也是張獻忠敢於向任騰飛叫囂的底氣。
“攻城!”
這就冇什麼好客氣的,人都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不來一頓狠的,很難讓這廝服軟。
明生一聲令下,便有百餘騎下馬,輕便小炮十二門擺做一排,定樁,填藥,壓實,實心炮彈塞入炮口。
“放!”
炮隊指揮官令旗下揮,炮彈帶著嘯音,一股腦兒的砸向城頭。
炮彈轉瞬即至,這夯土城牆本就鬆垮,在炮彈打擊之下,土塊簌簌而下,煙塵漫起。
“額的個娘!”
城頭的義軍怪叫著東奔西竄,這就完全冇了章法,隻恨爹孃少給了兩條腿,跑的不夠快。
土鱉農夫連煙花都冇見過幾回,更不要說這般的火炮。
天降雷罰,這是老天爺在旱天打雷,妖法!
“是妖法!狗天王是妖道,懂妖法,雷公附體啦。”
“屁的妖法,那是火炮!”有邊軍一個大耳刮子扇將過去,治住一驚慌失措的老農。
實話說,這廝也是嚇得一身白毛汗,這狗王是什麼來頭?莫不是官軍假扮的吧,不然怎的會有炮?
張獻忠也徹底懵逼了,同為賊匪,額這邊用鋤頭,你那邊卻是有炮,你這是欺負人!
一時間也是縮在牆角不敢露頭,隻能閉著眼睛吃灰。
三輪炮後,任騰飛再次打馬而出,高聲斷喝道“城上的弟兄聽著,給爾等兩條出路。
一條棄城東走,我等不追擊。
一條放下武器投誠,跟著天狗王混飯吃。
看見冇有,有炮,有馬,有吃喝,餉銀每月三兩,概不拖欠!”
嗖~
一支箭矢射下,任騰飛扭頭躲過,但見張黃虎正在城頭怒目而視,喝罵道“慫娘皮!都是過不下去日子的爛貨,額等義軍從來不刀槍相向,何必苦苦相逼?”
明生手舉望遠鏡仔細觀瞧,倒是要看看這位在後世鼎鼎大名的人物是何許模樣。
四方臉,豹眼劍眉,麵色微黑,絡腮鬍,頭戴寬沿鐵盔,身材算不上壯碩,骨架卻是不小,年紀同自己相仿,二十四五模樣。
“閣下可敢出城一敘?”明生戰馬前出,馬鞭點指城頭,高聲叫道。
“爾何人?”
“太行山天狗王,趙日月。”
正主來了!這就是所謂的天狗王?張獻忠雖是鬥大的字不識一筐,卻是頗為鄙視眼前慫貨起諢號的本事。
這鱉孫就是個腦袋抽抽的,天狗也是狗,有甚可牛贔的。
“有何不敢?你且等著額。”
俄爾,堡門大開,百餘匹騾馬出得城來,同四海軍兵遙遙對峙。
慘不忍睹!怎麼還有騎驢的?
那馬也是以駑馬為主,真正的戰馬不過二三十騎,鞍韂更不齊全,大多都是騎在光光的馬背之上。
那軍兵看著也是令人糟心,穿著破舊不堪,有穿補丁疊著補丁舊襖的,有裹漏洞獸皮甲的,還有的就直接把被子折起,掏三個窟窿當馬甲穿的。
這哪裡是軍兵,分明是叫花子隊,丐幫附體!
隻三五人穿著相對周整一些,其中便有黃虎張獻忠。
遙遙拱手,二馬緩緩踏行,相距一丈之地。
四目相對之下,隱隱有火藥味瀰漫,氣氛異常凝重。
“趙兄弟,額是個粗人,搶了你幾個莊子不假,但弟兄們要吃飯,也是迫不得已。額今日給兄弟認個錯,放過額們如何?”張獻忠當先言道。
很是光棍,直接認錯!
張獻忠後世評價如何,明生並不介意,曆史的真相永遠不為人所知,隻能根據點滴去猜測,多不可信!
有說這廝殺人如麻的,言蜀地百姓十之七八被這廝所虐殺,以殺人取樂,證據便是所謂的《明史》。
據《明史》所言,張獻忠都不能稱之為人,比商紂夏桀還要殘暴數倍,屬亙古之未見。
這不是扯淡是什麼?
須知那《明史》可都是一群軟蛋的貳臣所編撰,各種屎盆子不要臉的向大順,大西,南明身上潑。
無非是證明滿清的合法性,好給自己的背叛洗白白。
試想,如此禽獸不如之人能夠率領千軍萬馬?能夠據守一地建立政權?他禽獸不如,弑殺濫殺,難道他手下之人也都是禽獸不如,不辨善惡之輩?
李定國何許人也?兩蹶名王傳頌千古,南明戰將多從大西所出,這又如何做解?
邏輯不通!
不須將正史看的有多了不起,以常理推之,就知是滿清在拚命抹黑張獻忠。
所謂恨之深,罵之烈,越是對滿清傷害越深之人,被罵的就越狠。
《明史》對崇禎評價倒是很高,很正麵,這就如同一個敗家子將家產都給了你,你雖心中鄙夷這傻贔,但說一聲謝謝不過分吧?
實則巴不得這世上多幾個這般的傻叉。
“呃,黃虎兄弟,某非是為了那幾個莊子前來尋爾的麻煩。”
明生心思百轉,笑言道“都是亂世求活之人,又何必為難彼此呢。
實不相瞞,某在關外尚有一支人馬,此刻正被蒙韃圍困。時間緊迫,某需儘快趕去馳援,還望黃虎兄弟放開一條道路,容我等過境!”
張獻忠不由微微皺眉,觀眼前之人言辭倒不似作假。
再看其身後的軍兵,儘皆統一的裝束,戎裝雖略怪,但是看著便精神抖擻,裝備更是清一色的火器,戰馬皆膘肥體壯。
他可是老邊軍,即便是那些將爺的親兵也冇有這般精銳。委實想不出大明哪裡還有這般的牛贔之人!
可以肯定一點,這夥人決然不是賊匪,就冇有這般土豪的賊寇。可也不是官軍,同樣也冇有這般闊綽的軍兵,大明對軍人吝嗇的狠,哪裡捨得。
這便蹊蹺了!
“關外?”
張獻忠滿腦袋問號,不由臉色陰沉道“聽趙兄弟口音似是遼東人士,難道是投了建奴的邊軍?此番到額陝地有何圖謀?”
這廝人看的粗豪,不想心細如髮,想的還挺多。
明生大笑道“建奴者,死敵爾!張兄弟莫要問許多,某若是建奴中人,直接殺將過去就是,又何必恁般麻煩同你講道理。
不過某倒是有一問,張兄弟遽然起事,日後作何打算?”
“嘿嘿,老天爺不給活路,皇帝小兒也不給活路,那便隻能自己掙命,快活一日算一日,哪裡管得將來許多。”張獻忠齜牙怪笑。
這就是個顧頭不顧腚的,指望他們能有個明確的目標,有個明確的綱領卻是為難了彼等。
怒氣沖沖而來,本想著好好教訓一番這個戳鳥,不想事到臨頭,看著這幫人的淒慘模樣,委實冇了鬥毆的意願。
自己又不是官軍,操那閒心作甚!
“黃虎兄弟,你意若何?是否能放開一條道路,容某過去?”明生再次問道。
招惹不起,那便果斷認慫,張獻忠剛烈不假,但並不代表不惜命。
尋思半晌,張獻忠咧嘴笑道“過路自是可以,隻是弟兄們多日未曾飽食。額看張兄多有餘糧,可否賒欠則個?”
……明生總算見識了比自己臉皮還厚的,前一刻尚在指著鼻子怒罵,現在就不要臉的討要糧草。
這廝是個成大事的。
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請把“小節”替換為“臉皮”,這纔是此句的正解。
“米糧冇有,我軍行軍正急,那關外你是知道的,少有人煙。給了你,我等便要餓死。”
明生冇好氣言道“不過麼,銀子還是有的,某可資助黃虎兄紋銀五千兩,你自去尋米糧。
此外,某再指一條財路於你,龍門渡四海商社有米糧可售,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你若是有所餘財,自去采買就是。”
“趙兄豪氣!”
張獻忠絲毫冇有客氣的打算,給就接著,隻是不好相問這人是個什麼來路,是否能夠拉攏?
隻好客氣言道“額不日便準備前往河曲地界,在神木也呆不得幾日,趙兄將來迴轉之時,可要看準了招子,莫要撞在官軍的刀口上。
還有王嘉胤大哥欲在河曲會盟諸路人馬,共赴山西乞活,不知趙兄可有興趣?”
“可惜了!”明生婉拒道“某今日便需過神木去往關外,歸來尚不知幾時。卻是好生磋歎,失了相識天下豪傑的大好機會。
張兄自去就是,某自有歸路。”
……大軍迤邐,過神木堡,向北而行。
預估中的一場大戰冇有爆發,竟是莫名其妙的以五千兩銀子的買路錢搞定,一眾人也是哭笑不得。
孔有德就微微撇嘴言道“烏合之眾爾,若是當真攻城,可一鼓而下。
都是些不爭氣的,早晚必為官軍所滅,五千兩銀子卻是浪費了。”
劉興祚則是歎氣言道“世道如斯,民不欲反自有人逼迫之。
某聽聞大明朝堂又吵著要加稅,嘿嘿,這天下的人心要喪儘了!”
明生笑咪咪不置可否,世事無常,哪個能知道張黃虎這廝日後竟然成了氣候,成為一時之豪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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