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木槿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不會覺得齊鳴這樣做她便虧欠他什麼。
有時候,即便不能接受彆人的情意,最起碼應尊重彆人的選擇。
她是不會推卻齊鳴的好意的。
齊鳴心智過人,即便是幫她,亦是不會令自己身處險境的。
這件事有凶險,亦有益處。
齊鳴彈劾鄭修,壞處是不知皇帝會如何想他,可好處卻是給自己得了個不畏權貴的好名聲,還間接幫了皇帝的忙,讓他老人家有台階下,為朝堂製衡做了貢獻。
武帝即便是不待見他,覺得他有投機取巧的嫌疑,可也不會太過為難他,畢竟,他再怎麼說也給皇帝遞了梯子,這個,依著武帝那要當明君的心氣,也還是會承認的,且,禦史就是監察百官的嘛,道義上也說得過去。
是以,齊鳴不會有大的危險。
隻不過……
隻不過,自此以後,他和她和鄭侯爺,就是兩個陣營的人了。
隻不過,這樣的話亦是不能說出口的了。
……
明亮的天光下,深深宮闕中,三個人分立三邊,身後皆拉出長長的黑色的影子,默默而立。
聽著那溫言軟語,看著那如花容顏,齊鳴隻覺心中一疼,胸口似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奏摺中那些淋漓的墨跡彷彿又在眼前不斷閃現:
永寧侯鄭修濫用職權,罔顧國是,居然夤夜私率府中家將兵馬搜尋於京城各處,攪亂百姓安眠,驚擾京畿秩序,是為國法不容也……
漫天星光下,高高蔓草間,一個男子扶持著一個女子漸漸遠去的背影。
一個高大,一個窈窕,真是一雙璧人。
正是永寧侯鄭修和慧安縣主程木槿。
齊鳴緊緊攥緊拳頭。
他恨!那個救她於水火之中的人為什麼不是他!
他為什麼當日冇有在她的身邊!
他為什麼如此冇用!
隻要一想到她當時有多害怕,多危險,他就忍不住渾身顫抖。
以至於,他在知曉這件事的時候,竟讓淋漓的墨跡塗亂了他生平第一張奏摺!
那些黑鴉鴉淩亂的墨跡,就彷彿他的心一樣,充滿了懊悔和自責。
不會了,這樣的事情以後一定不會再發生了!
必須不會發生!
齊鳴緊緊咬住牙根,微微垂下頭,深深呼吸一下,抑製住那股痠痛。
隨即,他便快速抬起頭來,對程木槿微微一笑,又徑自轉身對鄭修一拱手,之後便轉身大步離開了。
一言未發。
齊鳴的眼中滿是堅定傲然:他已然不一樣了,他已是從窮三巷的羊角巷走出來了,走到了狀元坊裡的官帽衚衕。從此後,他不再是以前的他了,他是周武朝當朝禦史齊鳴齊大人,他會做他應做的事!
齊鳴越走越是興奮,高瘦挺拔的背影漸漸遠去。
程木槿卻是輕輕一歎,隨即便是轉身,悄步走到鄭修身前站定,看著他微微一笑:“侯爺,我們也回家去吧。”
鄭修看著眼前如花般燦爛明豔的麵龐,一雙鳳目深深如也。
他的聲音亦低迴不已:“夫人不害怕嗎?”
害怕?有用嗎?
程木槿輕輕一笑,柔聲道:“太妃姨婆適才問過我了,我說不怕。”
哦?
鄭修長長的鳳眼裡都是笑意,又問:“多長時候都不怕嗎?若是要想一輩子呢?”
程木槿菱角分明的粉唇微微勾起:“但隨侯爺之意。”
嚇唬誰呢?皇帝隻是讓你退一步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把你怎麼樣。再者說,其實想一輩子也挺好的,男子冇了潑天權勢,會老實許多,居家過日子也不錯。
似是被程木槿的回答取悅了,鄭修眉目舒展,笑道:“皇上讓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去見他。”
程木槿微微頷首:“那好,侯爺便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什麼想一想,都是大人物們的美雅用詞,其實就是暫時擱置不用了,雙方心知肚明,卻都不會明說出來,一個隻說讓人想一想,另一個就真的想一想,其實各得其所,皆大歡喜,嗬嗬。
鄭修微微挑眉,帶著一絲揶揄:“你就不問齊大人都彈劾本侯什麼了嗎?”
程木槿微微笑:“侯爺莫要取笑東寧無知,彈劾什麼不重要,是真是假也不重要,皇上和侯爺怎麼想的才最重要。”
無論齊鳴彈劾的是什麼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這件事能各取所需,達到兩個人的目的纔是最要緊的。
鄭修聽罷,一雙修長鳳目中又忍不住泛起絲絲笑意來。
程木槿亦是微微笑。
於是,在這偌大的皇宮中,永寧侯鄭修便和他的新婚妻子——東寧慧安縣主相對而立,笑容贏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