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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添香庭有一個女奴,行刺裴南山。
而彼時恰好站在旁邊的少年裴歸塵,被親生父親一把拽過當肉盾。
那一劍,差點要了少年裴歸塵的小命。
少年裴歸塵命懸一線的驚慌、痛苦,被親生父親熟視無睹。
“何為父子?我為父,你是子。”
“替為父去死,既是你的孝道,亦是你的榮耀。”
而少年掙紮著活下來,滿心期盼著,得到母親哪怕隻是一點點的關懷。
卻隻得來母親一句輕飄飄的,“竟然冇死,真是可惜了。”
“這賤命,果然就是長。”
此事卻未止,親生父親對那女奴一見起意。
不僅留了女奴一命,更費儘心思討好那女奴,直到將女奴納入房中。
如今,那女奴是裴南山最寵愛的小妾。
很多年的一次次失望,少年接受了命運的殘酷安排。
卻未曾想到,某一回,他醒來的第一眼,竟看到終於有一個人守在他的床榻邊。
明明是隆冬,那天的日光卻出奇地暖,籠罩著她的笑眸,關切又驚喜。
“佛祖保佑!你活著!!”
“明日我便到廟裡還願!再求求佛祖讓你好得快些!”
灼燙心臟的笑眸,將他的陰暗卑劣,照得更加一清二楚。
裴大公子一時竟失神。
突然,他想起了破廟遇到的,那個小姑娘。
而燒得糊塗的裴歸塵,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
倘若破廟裡,她並未離開。
或許他睜開眼的時候,她也會這般笑著期待——他最終是活了下來。
“藥還燙著,你慢點喝。”
“我見你上回喝藥時蹙眉,這回,我便照著我的習慣,加了半勺桂花蜜。”
裴大公子低頭盯著公主手中的白瓷勺,冒著熱氣的湯藥烏黑。
在浮屠山,在犬籠,在白骨峰。
喝藥尋常得如喝水一般,誰也不敢矯情說半個苦字。
但小公主,嚴肅又關切:“若是你覺得不夠甜,我還準備了好多飴糖哦!你喜歡什麼味道的?紅參?繆果?還是青棗?原本還有桂花的,但是我用它釀了酒。”
冇人告訴他,小公主並不驕縱,也不任性。
相反,她是個自來熟的小話癆。
那年的風雪寒冬。
“日頭很好,我攙著你,咱們出去走走吧?”
“張老太醫說你得稍微動動哦~恰好上林苑新出生了倆隻小獅子,咱們瞅瞅呀?”
她朝他伸過來的手,很柔軟,很溫暖。
裴大公子沉默,他做好了萬全準備,來騙取她真心。
但她意外的,竟是如此好騙。
午後落了一場雪,山間覆白。
山巔的小院被涼意侵蝕,聽著風雪呼嘯,再多的火籠也止不住心底生寒。
這纔是你長大的地方麼?
仔細端詳了整間屋子的阿寶,收回視線靜靜望著裴歸塵,無聲地問。
前世,她曾陪著他回過一次淮南裴宅。
東邊的小院落,擺設中規中矩,既不奢靡亦不簡陋。
但彼時,她莫名覺得那小院落,嶄新整潔得毫無煙火氣。
而她身旁的他,對那小院落並不熟悉。
阿寶猶豫著,默默將火籠拉近床榻。
突然,高燒的男人渾渾噩噩,不知夢到了什麼,一滴淚竟從他眼角滾落。
冇入枕間,留下淡淡的淚痕。
“阿寶…若我真的,若我真的救了你……”
聞言,阿寶神思微怔。
她斂眸盯著被他攥紅的手腕,蹙眉忍痛,她淡淡嘲弄地笑出了聲。
前世的裴歸塵從刺客手裡救她,是假的。
但六個時辰之前,也是這前世的裴歸塵,卻,確實救了她一次。
那塊巨石轟然砸落,若非裴歸塵及時將她撲倒,她怕是已被砸成了肉餅。
悲哀沉默間,阿寶試圖掰開裴歸塵的手。
就在此時,影衛禿鷲進來換藥。
阿寶迅速鬆手,起身退回床頭,暗自警惕杵著。
影衛禿鷲一邊敷藥包紮,一邊道:“適才那一幕,我看見了。”
聞言,瞬間想到剛纔她滿屋子審視,試圖找到這屋裡可能的開物玉簡的線索。
默默緊張的阿寶,心念電轉,正想搪塞。
“那黑衣蒙麪人襲來時,多虧你擋在大公子麵前。”見自家大公子仍在昏睡,影衛禿鷲黯然歎氣,語氣規勸:“但我見你適才偷偷握大公子的手,必須告訴你一個殘忍真相。”
“你得收心。莫妄想更多。”
阿寶茫然:“啊?”
影衛禿鷲好心提醒:“可知大公子心口這道傷,是如何得來?”
我捅的。阿寶默默腹誹。
死寂裡,影衛禿鷲深呼吸:“和你眼睛很像的那位,是她捅的。”
“原本這傷早該好了,但大公子每回都在傷處快癒合時,往原位置再捅一刀。”
“一遍又一遍。”
“他瘋了吧?”阿寶脫口而出。
影衛禿鷲,越想越難受:“大公子曾有話……”
“它是她給他的,是否痊癒,得有她的允許。”
聞言,阿寶悚然看向床榻那一個被高燒和噩魘囚困的裴歸塵。
渾身的鋒利已消失,他虛弱地躺在那裡,安靜,溫順,毫不設防。
但阿寶卻覺得他心口那道尚未痊癒的滲血傷,令她後脊竄起森森寒意。
裴歸塵你有病吧!你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