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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天盛二年,摩族地動。
因謝侯父子皆死於摩族手中,西疆百姓積恨已久。
身為太極殿之主,他自是不能救。
但眼下卻是浮屠山與摩族,定有盟約。
雖然摩族已是他手裡的廢棋。倘若摩族出事,浮屠山卻不救。往後西疆各族與浮屠山的歃血為盟,便是廢紙一張。
“派人馳援摩族。但腳程越慢,越好。”
平靜得,冰封一般的語氣。
聞言,影衛禿鷲看向窗邊的自家大公子。白袍冷戾,僅有的一抹暖色便是大公子腕間那串紅豆珠鏈。
恍惚間,影衛禿鷲格外想念,留在浮屠山的阿溫。
明明才短短數日,卻是他見過——大公子最好相處的時候。
但這兩日,大公子行事卻比往日更狠。
突然,怔愣失神的影衛禿鷲,卻聽自家大公子凜然問。
“白慕涼逃到了何處?”
猝不及防的提問,令禿鷲更加暗自慶幸他早有準備。
“稟大公子!孟觀鏡帶著白慕涼退回了伽羅,但大公子您在湯兜城外所見的藍裙蠻族婦人,卻未與他們同路。反倒是甩掉了屬下派去的最好暗探,冇了蹤跡。”頓了頓,禿鷲疑惑追問:“大公子,那藍裙蠻族婦人究竟是誰?”
但白袍公子,卻隻是盯著那盞熱氣已散的茶湯。
半晌,指尖劃過涼意沁骨的瓷盞。
白袍公子的嗓音沉到了底,凜戾吩咐:“斷了今年冬節,浮屠山給蠻族的全部供給。”
聞言,影衛禿鷲震愕。
“全部嗎?穀種畜崽?香料?布匹?”蠻族與裴氏結盟已久,每年得到裴氏的巨資供予,而蠻族依照裴氏安排的時機侵擾北疆,藉此吸引太極殿的目光,推進裴氏的籌謀。
禿鷲難以置信:“難道咱們要徹底和蠻族,分道揚鑣?!”
聞言,白袍公子的眸底森寒狠戾。
當年在黑岩塔底,他學到最有用的事就是——
狗想要骨頭,至少得聽話。
白袍公子凜然沉吟:“糧物停到何時,就看阿詩勒王何時廢掉他最得意的兒子。”
話落,元老道的馬車冒著風雪匆匆離開。
站在臨街窗邊的白袍裴大公子,死寂裡,冷眸陰鷙。
兩月為期,隻看元沉寂的秘術成或不成。
秘術得成,蠻族少主白慕涼,孟觀鏡,還有大啟的太極殿。
他們如何,他毫不在意。
但,若是秘術敗了……
他裴家的這盤棋,還得繼續下。
至於,毒僵孟觀鏡。
裴家自裴欽開始,耗儘心血煉出來的殺人利器。
極有用,蠻族膽敢竊走,總得付代價。
突然,包廂外的廊道響起極輕的敲門聲。
立刻接了密信的影衛禿鷲,重新關緊了廂門,轉身鄭重稟報:“是帝都的飛鴿傳書。他們已照大公子您所言而行。”
信是昨日飛寄的,而與此同時,太極殿前。
孫老禦史哭得老淚縱橫,堅貞不屈,痛訴帝陽公主的驕縱跋扈,狂妄嗜殺。“陛下啊!我朝一向以和為貴,但公主殿下卻趁著摩族地動,摩族百姓傷亡慘重之際,陳兵摩族邊境!”
“倘若此舉真地挑起了西疆戰禍,我朝豈不是成了那趁火打劫的凶徒?!如何麵對悠悠眾口?!”
“臣等懇請陛下降罪公主,緩和西疆之亂勢!!”
片刻後,白袍公子捏皺了密信,沉寒:“江南可有訊息?”
聞言,禿鷲緊張道:“有了依然留在江南的張大人,還有蕭王府。此番西疆劇變,江南士族,文壇大儒,皆慷慨激奮,雖有對公主殿下的責難之聲,但大多是偏向東宮的。”
“甚至傳言,公主是奉旨平西疆之亂。”
話落,禿鷲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窗邊風雪裡的那道淩厲白袍身影,“大公子您曾教過屬下,士族之心所向,文壇群情所倚,有時也可成誅心的刀,左右朝野之決。”
禿鷲似懂非懂:“所以,如今結果,就是當初公主出手救蕭六公子與蕭三小姐的真正緣由?”
聞言,白袍公子卻隻是再次撫上腕間的紅豆珠鏈。
擅動兵馬,是誅九族的死罪。
楚越地界那一遭,阿寶本就是奉的帝命,前往楚越海打撈獻靈帝沉船,而且老皇帝早已有意削藩。
她手裡的東宮儲印才能順利調動玄武水師。
所以,阿寶無旨而調動鎮西軍,明知一著不慎,便是連西疆謝氏亦得陪葬全族性命,她卻依然興師動眾。
他瞭解她,她必定留了後手自救。
將手中讀完的密信丟進火盆,看著它燃成灰燼的白袍公子,摩挲著腕間紅豆珠,冷眸浮起一絲溫和輕笑。
他倒是很好奇,她會如何出招。
與此同時,紫穀營帳。
絡三爺求見了帝陽公主三次,卻次次被拒。
這第四次,他抱著又被拒絕的無望,卻未料到竟得到了答應。
站在主營的台階之上,她若有所思地朝他看來。
小女奴阿溫,真容原是這般。
白棠裙裳被換成了胭脂繡金的錦裙,襟領袖角處皆綴著圓潤珍珠,而她腰間的那枚平安扣,分明與她身後那黑袍權王是一對。
而腰間另外的銀鈴鐺,被西疆風雪吹得叮鈴清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