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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的溫柔輕響……
阿寶疑惑抬眸,隻見漫天星辰紛紛墜落,刹那間竟似火樹銀花。
生怕又有變故,她立刻欲攥緊自家皇叔的手,卻攥了個空。
回過神來,她抬眸,周遭竟隻剩下了她。
“皇叔?……皇叔!!”
而那一群群繞著鼇骨柱翩翩飛舞的雪蝶,乘風彙成無數條璀璨絢爛的光帶,流銀碎金般環繞著十八根鼇骨柱,籠罩而來。
驀地,她的耳旁響起震天動地的廝殺聲。
硝煙瀰漫,屍橫遍野,鮮血彙聚成河,靜靜淌過茫茫積雪。
阿寶定睛一看,愕然發覺,這就是當年的屠龍關鏖戰。
片刻前,還是一襲墨袍清貴的秦王,此刻卻是一身濺滿了血的黑金重鎧。
他提著那柄夔紋黑劍,站在距她三步遠的地方,蕭蕭寒風將他的墨發獵獵揚起。
“你是誰?我在此很多年,從未見到旁人。”頓了頓,他盯著她,質問:“你為何會有那枚玉哨?”
順著秦王的冷厲肅殺視線,阿寶低頭,這才發現皇叔給她的那枚玉哨不知何時,竟落到了領口外。
抬手握住玉哨,她解釋道:“這是鳳燃皇,咳,他給我的聘禮。”
聞言,秦王那濺滿血的冷臉,略微怔愣:“鳳燃他,已到了成親娶妻的年紀?”
“嗯。他長得和您很像。”見秦王身形微晃,似要倒下,阿寶試圖上前。
卻發覺她與秦王之間,永遠隔著三步遠。
秦王黑眸的冷意褪去,溫和道:“應該多像他孃親的,他孃親笑起來很好看。”
“皇…”阿寶陡然頓住,改口道:“他笑起來也很好看,很溫柔。”
聞言,驟然沉默了很久,秦王才又問,“這些年,他過得好嗎?”
秦王小心翼翼的語氣,聽得阿寶鼻尖一酸。
“他往後會過得好的。”她認真保證道:“我會保護他,絕不讓旁人欺負他。”
但錚錚鐵骨的北疆秦王,竟苦澀道:“看來,他從前過得不好。”
就連呼吸都帶著血腥氣,秦王以劍撐地才勉強穩住身形,“是我虧欠了他,身為父親,未能護他長大。”
環顧四周,戰場血色模糊。
秦王抬手擦掉唇角的溫熱鮮血,“但這一戰,至少能保大啟北疆二十年安定。”
阿寶眼熱,忍住淚,“您說的對。”
這時,大雪裡,天與地之間,突現碎金灼灼,似萬點星子。
秦王一口鮮血噴出,半跪在地,蝕骨痛苦道:“殺了我。”
話音未落,阿寶悚然目睹了,秦王的身體似沙化,隨風雪而散。
而突然出現的一隻雪蝶,似乎能感知她的思緒,繞著她紛亂無章地飛舞。
漫長的死寂裡,阿寶豁然開朗。
她似乎找到了鑰匙,來解開這座困住她與皇叔,還有秦王的明鏡台。
與此同時,寂靜的帝都皇城裡。
中宮,未央殿,明亮的燭火搖曳,暖風拂過簾幔,綴著的冬珠流蘇,光彩四溢。
黑袍權王,猛地睜開眼。
無數不屬於他記憶的一幕幕,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腦海。
如今,已是阿寶登基的第十年。
他與她擁有了一個漂亮聰穎的孩子,但她的宮裡,也多了更多人。
本該死去的蕭雲崢,還活著。
甚至連張蘭衡都進了宮。
天真爽朗的,驍勇多謀的,清正高華的,端方儒雅的,倒是熱鬨。
這算什麼?他最恐懼的噩夢?
黑袍權王側身,凜然看向床榻裡側的她,恰好她亦緩緩醒來。
“你是為了我今早說的那番話,而睡不著?”她蹙眉,繼而坐起身,“但雲崢表兄,張蘭衡,他們你都答應了,為何偏偏裴歸塵不行?”
他聽著她提到那個名字——裴歸塵。
“皇叔,你放心。裴歸塵進宮,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
這般信誓旦旦的保證,太像他熟悉的那個阿寶。
她甚至耐心地同他商量,“中宮之位,永遠是你的。好不好?”
黑袍權王愣了又愣,終究是怒意難忍:“軒轅阿寶,你再說一遍?”
她疑惑皺眉,似乎很詫異他會發火。
這時,一隻雪蝶停在了花窗邊。
而黑袍權王的思緒變得混亂,恍惚間,他問:“阿寶,你有多喜歡裴歸塵?”
聞言,四目相對,她的眼神溫柔下來,“無論我有多喜歡裴歸塵,我永遠最喜歡你。”
適才湧進腦海的那些記憶裡,他聽過很多遍了。
蕭雲崢進宮時,她承諾過;
張蘭衡進宮時,她又承諾了一遍。
甚至還有白哲,晏海熄……
“我給他們的喜歡,隻有一點點。”
“皇叔,他們誰也不能和你相比,包括裴歸塵。”
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承諾。
廉價得,讓他絕望。
而無人注意,雪蝶振翅而起,所飛過之處,若隱若現的一線血色。
像經年累月的,猙獰舊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