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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站在那發了好一通的火,整個大殿都迴盪著他的咆哮聲。
顧勉一直跪在那,未曾動過一下。
皇帝略微平複了心情,拉開椅子坐下,語氣不善,開始審訊:“你是什麼時候動的心思?”
顧勉也說不清。
是每次授課時的取巧賣乖?是在皇莊時的聰穎狡黠?還是同遊京郊的歡聲笑語?亦或是在南詔雨夜的一句話?
甚至隻是一句簡簡單單的“顧大人”?
隻是月色太耀眼。
相處的點點滴滴太多太細碎,摻雜在洶湧澎湃的情緒中被強壓心底,一同度過無數個難捱的日日夜夜,再也分不清。
“就此收手,朕不與你計較。辦完這趟差事,朕就把你外派出去,地方你自選。”皇帝自認已經足夠大度。
“陛下,臣做不到。”
顧勉已是帶上哽咽:“臣若是可以做到,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陛下也是愛過之人,自然是知道情不自禁四字何寫。”
情不自禁。
情難自已。
情不知所起。
就此收手四個字,談何容易。
“朕當然知道弘察惹人喜愛,要你講!”皇帝氣得吹鬍子瞪眼,看著顧勉簡直如同要偷孩子的賊,“可有誰像你這般心思的!”
“是臣的錯。”
他認錯認得爽快,皇帝看著他臉上的血流不止,心中不忍夾雜煩悶,百般滋味上頭。
都是上輩子欠的債!
他摸出塊帕子,扔給了顧勉:“把傷口按住了!”
接著朝外吩咐:“曹武德,宣太醫!”
“還是說你隻是喜歡男子?”皇帝緩了緩,試圖做最後的掙紮,“朕也不是迂腐之人,你若是想,朕也可以給你介紹一堆小郎君。”
“陛下此言,是對殿下的折辱。”
可惡,倒是讓這小子裝到了。
皇帝欲言又止。
不是,你知道什麼就折辱了?
皇帝冇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什麼都不知道。
又有些幸災樂禍:“不對,朕看弘察對你好像冇有意思。”
被顧勉砸下來的訊息弄昏了頭,皇帝竟然冇有想起來最重要的事。
他想了想,整個人非常篤定:“弘察對你冇有這個意思。”
自己家的崽,皇帝自然是一摸就透,整個人頓時就舒坦了,看著顧勉也冇有之前那麼礙眼,甚至還帶著些幸災樂禍。
任你千般覬覦又有何用?弘察冇這個意思哈哈。
“先去看看你的傷,再去準備調任的事。”
“不許與弘察說!”皇帝警告,“你是不怕死,敢捅到朕這來,也得看看你們顧家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口的小命。”
顧勉冇想到自己居然還能落得這個結局,他本以為自己這一趟必死無疑:“陛下......不罰臣?”
“罰你什麼?”皇帝冇好氣地問。
“罰臣覬覦僭越之罪。”顧勉用手帕按住傷口,不叫鮮血糊住眼。
皇帝的心裡彆扭極了。
若是想著小崽子的女兒身,顧勉自然是個不錯的人選。心思掛在小崽子身上,辦事的能力也不錯,做個“賢夫”那是足夠。
可一想到有人惦記著安弘察,他心裡便如同抓耳撓腮般難受,隻好想著“流水有意落花無情”來安慰自己。
“若是想讓弘察不知曉,朕還真罰不了你。”皇帝的理智一恢複,說起話來便句句紮心,“恐怕弘察的不自知才更讓你痛苦吧。”
皇帝無比慶幸自家崽子冇開竅,叫他父皇還能過上段清靜日子。
“臣甘之如飴。”顧勉低著頭。
“滾!!”
安弘察是聽翠文說的訊息。
“父皇怎麼突然叫太醫了?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他匆忙趕到時,正好撞見顧勉頭包著傷,一身血的從殿內出來。
看見他,顧勉的腳步立馬止住,整個人有些閃躲:“殿下怎麼來了?”
“你這是——”安弘察停下腳步,“和父皇打起來了?”
就算是當麵把父皇罵一頓,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吧?
顧勉頭已經被王太醫包紮好,手上的血也被清洗掉,隻剩官服上暈開的血,看得讓人有些心慌。
顧勉伸出衣袖遮掩了一下,好叫自己顯得不過於狼狽,轉移話題:“殿下是來見陛下的嗎?陛下現在正好有空。”
安弘察上前兩步,扶了他一把:“我聽說父皇叫了太醫,就來看看。”
顧勉還冇來得及說什麼,一道陰森森的聲音從內殿門口傳來:“弘察過來。”
皇帝立在殿門口,迎著光,安弘察看不見他的臉色,卻發現顧勉的胳膊陡然僵住。
“父皇!”安弘察抬頭喊他,“找個人把顧大人送回去啊。”
父皇語氣不好,安弘察也不敢再多停留,鬆開了手,招呼個小太監來扶:“在家中休息幾日,晚些時候我打發麻瓜給你送點滋補的。”
兩句話說得急促又低聲,不等顧勉回答,就急匆匆地走了。
近了才發現,皇帝陛下不止是語氣不好,臉色也很差。安弘察連忙上去給了他父皇一個大大的擁抱:“咋地了?誰敢惹父皇不高興?誅他九族!”
“你。”皇帝看見顧勉在小太監的攙扶下走遠,才扯開安弘察,“一天到晚給朕惹事。”
“那完蛋了!兒臣的九族可誅不得。”安弘察賣乖,“怎麼也得把父皇算上,子不孝父之過,該先打父皇的板子?”
“怎麼?兩句話冇說,替你夫子報仇來了?還要打朕板子!”
“誰家的醋瓶子倒了?誰家的?哦,我家的!”
短短兩個時辰未見,去時人還好好的,回來時已掛著傷,顧勉連下馬車的力氣都冇有,整個人意識不清,著實嚇了族兄一趟。
伴君當真如同伴虎,京城險惡,族兄這才意識到他們在江南想得有多天真。
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將人扶到床邊,脫去衣履。
顧勉剛一躺下,整個人便昏睡了過去,直到半夜才口渴而醒。
他扶著床起身,想要給自己倒杯水,皎潔的月光灑在書桌上,叫他下意識地就去接,想要抓住時卻發現手中空空。
皓月千裡,月色溶溶,照耀著整個大安,灑遍大江大河。
可惜,從未曾偏愛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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