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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弘察準備去見蕭佩那天,是個晴朗的日子。
她自側門進的侯府,見過了早就在門口等候許久的蕭成遠夫婦,便直接去了蕭佩的院子。
蕭佩早在幾天前就被他爹告知太女殿下今日親自登門來見他,叫他千萬不可再胡言亂語。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在院中等著殿下,絲毫冇有察覺走近的腳步。
“蕭世子。”
蕭佩的身體陡然一僵,進而有些慌亂地轉過身,低著頭,不敢抬頭看:“殿下。”
半點都冇有蕭成遠嘴中囂張跋扈、連連發瘋的樣子。
安弘察甚至都看見了他泛紅的耳尖,和略帶顫抖的手。
安弘察無聲地歎了口氣,從袖子掏出那枚狼牙,遞給他。
鋒利的狼牙襯在白皙修長的手中,叫蕭佩眼中陡然一酸:“殿下這是作何?”
是他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物歸原主。”安弘察輕聲,“它很珍貴,值得更適合的人。”
蕭佩彆開頭,固執得不想麵對,也不願意叫殿下看見他眼中的狼狽:“殿下就是最適合的人。”
“蕭世子。”
“臣姓蕭名佩。”
“好。蕭佩。”
安弘察抓住他的手,略微一用力,蕭佩便主動把手鬆開。
一枚狼牙被放在他的手中。
“本宮有看見你改進的火炮。”安弘察輕聲細語,“改得非常好,功績足以封侯。”
“臣不想要封侯。”
“你年歲不足、軍功未顯,也封不了侯。”
安弘察抬頭看向他:“但你真的願意斷送自己戎馬一生的未來委身於本宮,做那籠中雀嗎?”
你必定是不願意。
不然你早該來找我了,不會隻是在覺得命無他續之日、偷偷摸摸地送上一枚狼牙。
“殿下不會這麼做的。”
不,我會。
安弘察的表情已經告訴他答案。
“本宮確實對你無男女私情,這是事實。”安弘察的話寫滿了殘酷無情,“但後宮那麼多位置,順了你的心意,多一個又有何妨?”
“以你的身份和淮南侯在父皇麵前的臉麵,莫說是側位、即便是正位,也不是不可能。”
安弘察鬆開他的手,狼牙落在了地上,但根本冇人注意。
“但你是武將,淮南侯府上上下下的軍權,就將到此為止。”
“值得嗎?”
蕭佩猛地一抖,說不出話來。
“你在大學裡日日夜夜苦讀的所有東西,都將在未來漫長的幾十年裡被荒廢掉,你甘心嗎?”
“帝王並不需要一個手握兵權的枕邊人,那隻會叫她徹夜難眠。”安弘察問他,“用‘情’字葬送淮南侯的未來,成為史書中禍亂朝政的‘外戚’,當真是你想要的?”
安弘察的語氣逐漸嚴厲起來:“蕭佩。”
“你看著本宮回答。”
“臣做不到,那這世上就有人能做到嗎?”蕭佩通紅著眼睛看著安弘察,固執地想要個說法,“殿下總要綿延子嗣的,為什麼不能是臣?臣可以不要任何名分,隻要能伴在殿下身側。”
有的。
這個世界上是有人能做到的。
他比你來得早、比你更決絕、也比你更無所畏懼。
也更誌同道合。
安弘察冇有說話,她的無聲就是最好的回答。
蕭佩張了張嘴,想要問問這人是誰?憑什麼能得殿下的親眼,又比自己好在哪裡。
話到嘴邊,卻又被收了回去。
輸了就是輸了,輸了就是最大的劣,又何來的優呢?
自取其辱罷了。
“請殿下為臣取字,好不好?”蕭佩整個人沮喪不已,眼中已是墜著淚,“臣還有幾個月就及冠了,就當是殿下賞臣最後的念想。”
“穿雲。”
“願你能做大安最英勇無畏的大將軍。”
“二十年後的軍委會,本宮會為你預留一個空位。”
這場見麵如風一般來,也如風一般散去。
安弘察來得隱蔽,走得迅速,隻和淮南侯夫婦簡易告了個彆,便登上了回宮的馬車。
蕭成遠與他夫人一直守在蕭佩院子門口,也冇聽見裡麵有什麼大動靜,送走太女殿下後折回一看,蕭佩還在那傻傻地立著。
看樣子是被殿下狠狠地拒絕了,哭得眼淚嘩啦,蕭成遠有些心疼,可也無可奈何。
情深二字,又怎麼說得清呢?
但這場見麵無疑是非常見笑的,蕭成遠第二日再見到蕭佩時,就見他脖子上已經重新掛起那枚狼牙,也不在嚷嚷著亂七八糟的話了。
蕭成遠鬆了一口氣之餘,看著愈發沉默的蕭佩也有些擔心,和夫人商量後,打算把他送到京郊大營去散散心。
蕭佩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了,但他提了最後一個要求:“殿下上回為我起了表字,能否請殿下為我題個字?”
還冇死心,在搞睹物思人呢!現在發瘋的快要變成蕭成遠了,但也不敢再招惹自家剛剛穩定下來的崽子。
反正已經與殿下說開了,想必過些日子,就會散開?
他鼓著勇氣和太女殿下提了此事。
“題字?”
安弘察皺眉:“本宮可以給他送個冠禮,題字卻是不太好的。”
也容易叫人放不下。
蕭成遠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他唉聲歎氣:“臣也知曉,但蕭佩就眼巴巴等著這個呢。今日聽說臣來尋殿下,就在宮門口守著,務必要第一時間拿到呢。”
安弘察猶豫。
“這樣。”
安弘察妥協,她抽出一本被她翻閱過許多遍的舊書,看向蕭成遠,“送他本舊書,給他題句詩,可以吧?”
可以可以,那是相當可以,蕭成遠連連點頭。
一隻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蕭成遠謝過安弘察,如獲至寶地捧著書走了。
蕭佩的確正如他所言,一直蹲在宮門口守著,全然無視來往大臣們的眼神。
也不乏有認識他的大臣,招呼他:“你爹呢?”
蕭佩起身應答了兩句,便繼續守在宮門口,盯著這高大無邊、似乎要把人吞噬進去的深宮大院。
直到一架樸素的馬車在宮門口停下,一人從車內下來,待守門的侍衛覈驗身份後,準備往裡走。
蕭佩本來冇在意,但他突然一眼掃到那人腰間的東西:“顧大人!”
他叫住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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