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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的院子裡有塊空地,前年搭了葡萄架。現在這個季節,葡萄還冇長好但是葉子已經爬滿了整個架子,綠汪汪的一片。晌午的陽光照進來,落在地上斑斑點點的,還有那麼幾分意境。
阿婆在葡萄架下擱了張躺椅,平時最愛在上麵假寐,慢悠悠搖著蒲扇,聽著葉子在清風中起舞發出的聲音好不愜意。
此時,路卿野就癱在躺椅上,望著葡萄架發呆。離他冇幾步的廚房裡,許清禾正在殺魚。
雖然許清禾今年17都還冇成年,但論殺魚剁雞這件些事兒,她也算是個老手跟魚販子比也不得差多少。先把魚拍暈再刮乾淨魚鱗,破開魚腹去掉內臟,用水簡單清洗後再清理掉魚鰓裡的鰓片。在魚的兩背劃幾條口子抹上鹽,肚子裡塞點薑片和蔥去腥就可以放在一邊醃製了。
灶台上燉著的排骨湯發著咕嚕咕嚕的聲音,許清禾揭開蓋子,排骨湯的香味和水蒸氣冒了她一臉。用筷子戳了戳,已經燉軟了。今天排骨買的很多,一半燉湯一半可以紅燒。許清禾撈了一半出來備用,另一半繼續在鍋裡燉著,阿婆的牙口不好得再軟一點。
三個人的量,她準備了五個菜,四炒一湯,現在就等鍋燒熱倒油開炒。
“滋啦”一聲,蔬菜入鍋的聲音將假寐的路卿野驚醒,他的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來的一隻小貓,正往嘴裡塞東西吃,像是什麼內臟。
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是彈出的微信訊息。
路卿野前不久才換手機,之前的酒肉朋友都冇通知,現在知道他這個號碼的就幾個玩得好的兄弟。他解了鎖,是死黨隋然的訊息,問他的養老生活怎麼樣。
路卿野順手拍了一張葡萄架和小貓的照片發過去,這裡信號不是很好,圖片轉了好一會兒才發出去。
——纔過去幾天啊,都種上葡萄了。結了果寄點回來給我們嚐嚐。
——少來,這是彆人家的。
——你又又又跑去勾搭人了是吧?!
隋然算是他發小,路卿野早戀那時候兩人就認識了。前者是個學霸,後者是個浪子,所以每次路卿野有啥動靜的時候,他就樂衷於打趣吃瓜。
路卿野想反駁,奈何一句整話都還冇打出來,就被隋然的訊息轟炸了。
——城裡的玩膩了,又去禍害人家樸實單純的嬸嬸阿姨,姐姐妹妹了?!
——你的良心呢?路少爺。嘖嘖嘖,你的良心大大滴的壞!
...........
話多且密,簡直讓人無從插話。路卿野乾脆放棄解釋退出了聊天介麵。通訊錄‘新的朋友’那一欄裡有個小紅點,已經亮了幾天了,不打開也知道是周妍。
周妍是他前女友,兩人分手已經大半年。不知道從哪套來的聯絡方式,最近一直騷擾他。路卿野搞不懂她想乾什麼,也不想知道,分手的時候鬨得不愉快,現在看著這個名字就煩,索性直接關機。
許清禾端著菜出來就看到路卿野在那搗鼓手機,還有點低氣壓。
“路哥?”她試著喊了一聲:“可以吃飯了。”
“好。"路卿野起身去廚房幫她端菜,紅紅綠綠冒著油光,還有飄散的花椒辣椒香味看著就讓人食慾大開。
許清禾做飯的訣竅就是多放料,有時候一鍋裡配料比主菜還多,不僅好看,而且味道絕好。饒是路卿野這種不怎麼吃辣的人都吃了好多,辣味在嗓子眼裡炸開,吞口飯都有點刺痛。
“喝水。”阿婆給路卿野添水,一壺水讓他喝了個到底:“小路,你不能吃辣啊?”
路卿野緩了一下,壓住了那股辣味才說:“平時不怎麼吃。
”
他感覺嘴唇是不是腫了一圈?
啊,許清禾有點抱歉,早知道她少放點。她和阿婆無辣不歡,所以家裡的菜幾乎都是辣的。
“冇事。”路卿野又塞了一大口米飯緩解:“很好吃。”
“好吃那以後就常來啊,反正我老婆子一個人在家也冇事做,有個人搭腔說下話也是挺好的,就是我手藝可冇有阿禾這麼好,隻能做點家常菜。”
阿婆今天很高興,說的話也多了:“阿禾,這次放幾天啊?”
“兩天半。”許清禾嘴裡還塞著菜,說的話含糊不清:“明天中午就上課,我趕早班車回去。”
“時間這麼擠,午飯都吃不成。”阿婆不停往許清禾碗裡夾菜,這幾個月就看見孫女幾麵,每次回來臉都瘦了:“你就在外麵好好讀書,冇事就不要回來,一來一回的又耽誤時間又辛苦。”
“好,還有一個月高考,等我考完,我就呆著家裡陪你。”
高考?一直在專心乾飯的路卿野聽到這詞,抬了一下頭。
”路哥,高考的題會很難嗎?”許清禾不是天賦型選手,還偏偏選的理科這種動腦子的,咬著牙努力也隻能衝箇中上遊。班主任前段時間還找她談過,目前這個成績隻能保個二本,上一本還有難。
教室裡的高考倒計時從三位數變兩位數每天壓著她喘不過氣來,這次回來也想著放鬆一下,結果突然提到這個話題,那股子緊張感又衝上來了。
“高考?”路卿野重複了一遍,尾音特意拉長,帶著幾分散漫,轉而又歎了口氣:“我冇考過。"
啊?
“考前兩個月,犯了事,被學校開除了。”路卿野坦蕩的說道。
他是坦蕩,許清禾就有點尷尬,自己是怎麼做到句句往彆人雷點上踩的。
“考得好與考得差,決定的是你之後的選擇,又不是你的人生。所以,儘你的全力去做就好了,彆去想結果,一切皆有定數。隻要彆讓未來的自己後悔就行了。”
許是看出許清禾的緊張了,路卿野破天荒的說了大段話。
也不知道許清禾有冇有聽進去,隻聽見小丫頭低著頭輕輕的說了聲:“謝謝路哥。”
*
彆讓未來的自己後悔。路卿野。
忍著睏意強撐著冇有睡著的許清禾在課上走神,迷迷糊糊的寫下了這句話還有名字。她看著草稿本上的狗爬字,有點無奈,小時候字帖也冇少練啊,怎麼能把字寫成這副狗樣........
“乾嘛了你,昨晚冇睡啊?”同桌安曉橋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提醒許清禾老師過來了。
許清禾壓著聲音回道:"昨天搞作業搞到三點,六點起來趕車,我魂都也冇了。”
“要不要這麼拚?!年輕人。”
許清禾剛想回話,又被連著的幾個哈欠打斷忍得眼淚都出來了。戴上眼鏡找了個刁鑽的角度裝做作業的樣子,實則補覺去了。
都怪這兩天玩得太嗨,昨兒晚上纔想起作業還有一大半,真的是帥哥誤事,許清禾又想起路卿野那張臉。古有君王不早朝,今有許清禾忘作業,真是美色害人啊。
五一假期一過就意味著離高考隻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時間越來越緊,班上呈現兩極分化,想考試的每天抓著時間學習,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六份用,各個都成卷王。不想考的老師也冇心思管了,翹課的翹課,請假的請假,一盤散沙。
許清禾位於這兩派中間,屬於間接性有鬥誌,持續性想擺爛的那一掛。班主任老楊每隔兩天都要來半個小時的動員演講,激勵學生。不知道從哪個盜版網站下來的視頻,連水印都冇去,許清禾眼睛盯著視頻,耳朵聽著老楊激烈的演講,腦袋裡還能背一篇《出師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到的。
許清禾彆的不行,但背書還可以,一節課下來,一篇長課文差不多都能記得**不離十。她看了看時間,收拾好書包,等下還能去校外買點夜宵吃,順便給阿婆打個電話。
自從上次回去,已經一週冇給阿婆打電話了。
宿舍樓旁邊有個小花園,裡麵就一個涼亭和幾張椅子,許清禾買了麻辣燙找個張椅子坐著打電話,離她不遠的地方有對情侶在膩歪。
天色有點晚加上樹葉擋住,許清禾隻能模糊看見女的靠著男的肩上,很甜蜜。
“嘟”的一聲,電話通了。
“是小禾嗎?”
“是我,阿婆,你在乾嘛呢?”對麵有水的聲音,許清禾有點疑惑。
“在泡腳,泡了暖和。”
兩人說了一些有的冇得,閒聊了好幾分鐘,許清禾正欲掛電話的時候,阿婆突然說了一句:“你媽今天給我打電話了。問你暑假什麼安排。”
“冇安排。”她隨口敷衍道。
“你媽讓你去她那。”電話裡停了一下,阿婆苦口婆心的說:“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媽也不容易,你們兩個犟著誰也不低頭........”
“是,她離婚不容易,她再婚也不容易。她在那邊有愛她的老公,還白撿那麼大一兒子,人家現在幸福美滿,我過去乾啥?給他們添堵嗎?”
徐清禾的聲音悶悶的,帶著生氣。她冇辦法釋懷,就算過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那種被人拋棄的痛苦還是不能忘懷,就像刻在心臟上的回憶,日積月累滲進每根血管,隻要一想起,就感覺全身都在痛。
“我不會原諒她的,她也彆想我會去找她。”
雖然她心裡還是會期待著那個女人回來,但嘴硬的許清禾不會允許自己的脆弱暴露在空氣中。
“哎。”阿婆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隻好作罷:“我以後不說,你好好......啊!。”
“學習”兩字還冇說完,隻聽見阿婆的一聲尖叫,隨即電話就斷了。
許清禾人還冇反應,額頭先嚇出了一層細汗,連忙回撥過去,卻隻顯示無法撥通。她連著幾個電話撥過去,都是無法接通。
突然想起小時候村裡發生的一件事,也是一個孤寡老人獨自在家發現了來偷東西的賊,結果被一刀痛死,屍體都是臭了以後才被髮現。
想到這個,許清禾後背出了一背的冷汗。
不會的,阿婆不會有事的。
許清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回撥了幾個電話,還是無法撥通。一邊給老楊發請假簡訊,一邊往校外走,這個時候攔個黑車價給高點還能回去。
她一口氣跑到校外,看見馬路上停著幾個出租,正欲上前,手中被捏緊的手機突然震動,有人來電。
陌生號碼。
許清禾一口氣還冇緩下去,另一口氣又提上來了,忐忑的按了接聽,還未開口,就聽見一個熟悉又冷淡的聲音,短短五個字,給許清禾吃了顆定心丸。
“你阿婆電話。”
是路卿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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