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如此套上,方雙手珍而重之的取出這本《雪山集》,小心翼翼的開啟來,就要翻看的。小唐急道,“師祖師祖,先別著急看書,我有事相求。”
江北嶺哪裏肯理他,道,“哎,眼神不好嘍。也就趁著天光好瞧一瞧,待日頭西移,想看也看不清啦。”
“那好吧。”小唐眼珠一轉,道,“您要看不清,我給您念算了。”
江北嶺擺擺手,“不必你,去吧,今日不用過來了。”江北嶺向來見了好書,不一氣讀完,那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的。當然,人家閱讀速度不一般,而且,記憶力極佳,說聲過目不忘,於別人那是誇贊,於江北嶺,那就是事實描述。該君少時家貧買不起書,就是靠蹭同窗的書或是去書鋪子看免費的書過活的,據說當年一套太史公的《史記》,江北嶺二十天看完,就能默出九成文字。所以說,甭以為大儒好做,大儒是要靠肚子裏的學問撐起來的。江北嶺著急看書,小唐的事兒也沒說成,他便去找江北嶺新收的關門弟子歐陽小師叔了,歐陽小師叔出身名門,當然,江北嶺收徒並不看門第,這裏強調一下歐陽小師叔的出身是因為,如果不是出身名門,怕歐陽小師叔活不到現下。小唐為啥準備人參靈芝啊,還不是因歐陽小師叔自小就是個藥罐子麽,從小到大,吃的藥比吃的米還多,就這麽著,還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要不是名門出身,當真養不起。歐陽小叔師出身魯地歐陽家,與孔聖人家是鄰居,歐陽家為魯地大族,歐陽小師叔是來帝都求學的……然後,準備科舉考功名的……不過,就歐陽小師叔這身子骨,小唐覺著,在貢院那種地方,三天就得交待了。
小唐自己身子好,故而手頭上有什麽藥材都是往歐陽小師叔這裏送的,他今兒又拿了些來,歐陽小師叔也沒生疑,因身體的原因,歐陽小師叔從來就是個安靜人,他倒是喜歡小唐師侄,小唐來時,正見歐陽小師叔坐廊下喝藥呢。小唐過去一並同坐廊下,把禮物給了小師叔的近身書僮,又遞了一碟子蜜餞給小師叔甜甜嘴,小師叔一口氣掃了半碟子,與小唐道,“我這身子,吃不吃藥也無甚差別,你別總給我送那些補藥了。”小師叔是真的不大,今年二十五,比小唐還小一歲,奈何人家輩分硬生生長了一輩,因自幼身子骨不好,多在悶在屋裏養病,以至於小師叔這短短二十五年人生竟然也沒什麽朋友。到帝都遇著小唐,雖然小唐師侄輩分小,不過倆人年歲相仿,算是同齡人,倆人倒能說一處去。
小唐看他臉色白到透明一般,唯唇上一點淡淡薄粉色,道,“你這麽說就是外行啦!你知道不,我聽師祖說,人同人的命數是不一樣的。有些人呢,一輩子吃糠咽菜,這命就比較窮。像小師叔你吧,自來人參燕窩的,這就是富命。咱不為別個,就為先時吃的那些珍貴藥材也不能灰心哪。不然,都對不起先時花的那些銀錢。”
歐陽小師叔笑,“你又胡扯。”
“這都是大實話。”小唐一本正經,道,“我自己個兒琢磨出來的。書上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輕毀。你說這話的背後深意是啥,我就琢磨過好久,後來終於給我琢磨透了。你想啊,父母養我們,那是要耗費大心力大感情的,當然,還有從小到大的錢財花用。我們要嘎嘣一下死了,父母損失就大啦。以前我就常說我爹,他要不寶貝我一些,我有個好啊歹的,光這損失,也得心疼死他。”
歐陽小師叔給小唐師侄再次逗笑,歐陽小師叔的書僮聽著小唐說什麽死啊死的,真是聽得額角青筋直跳,小唐聞著庭院中的馥鬱幽香道,“這都十月了,你院裏這桂花還開得這麽好。”
“嗯,這院裏地氣暖。”歐陽小師叔道,“聞道堂這處地段不錯,非但地下水充沛,且近有青山蔥蔥,又有湖溪相伴,可謂風水文教之地。”歐陽小師叔住的院子更不是尋常地段,乃江北嶺給他的院子。
“這裏最初是給我家王妃買下來的。”小唐與有榮焉,頗是得意。
歐陽小師叔微微一笑,“聽你說八回了。”
“有麽?我覺著頂多就說了兩三回吧。”倆人說著閑話,小唐道,“有件事,你聽說沒?”
“什麽事?玉璽的事?”甭看身子骨不好,歐陽小師叔的耳朵還是很好使的。
小唐道,“你也知道了?”
“嗯,昨兒就有人來找我寫什麽傳國玉璽賦來著……”
“你沒寫吧?”小唐急問,歐陽小師叔雖然沒功名,但那一筆文章是很有名氣的。
“沒,我又不傻,湊這個熱鬧做甚。”歐陽小師叔道,“再說,訊息不一定是真是假。”
“是假的!”小唐連忙道,“我昨兒聽說了就回去同我家王妃講了,王妃說這是有人造謠生事。哎,你說,我們殿下剛打個大勝仗,這還沒回帝都呢,就有小人造謠,這可怎麽著呢。”
歐陽小師叔說起正事,完全不似閑聊時那般隨和,他細瘦的指骨摩挲著腿上蓋著的狐皮毯子,想了想方道,“謝王妃怎麽說的?”
“王妃一時也沒說什麽,也不知誰這麽缺德散播的這些個謠言,我就先來聞道堂瞧瞧,誰曉得他們都要做詩做賦了呢。”小唐同小師叔道,“你比我聰明,給我出個主意唄。”
歐陽小師叔道,“流言如水,堵不如疏,既有人說,就讓人說去。”
“這怎麽行?說得多了,假的也成真了。介時我家殿下回朝,大家巴巴的等著看玉璽,叫我家殿下往哪裏弄去?”
歐陽小師叔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雙眼睛似浸在水銀裏的黑寶石,有著驚人的光亮,他神色仍是虛弱的,細細與小唐分說,“傳國玉璽一事,若不能化解,非一時之事。今日按下去,待閩王回帝都,照樣可以再提及。要我說,凡事,必要除根的,不除根,便有捲土重來的危險。”
小唐請教,“這要怎麽個除根法?”
歐陽小師叔剛要說話,忽而喉嚨一陣發癢,別開頭輕輕的咳了幾聲,小唐連忙遞上手邊的藥茶給他,他慢慢的喝了兩口,道,“你隻知道有人在傳這閑話,可知道大概是哪些人再傳?答應寫詩作賦的又有哪些人麽?”
小唐老實搖頭,“不知道。”
看唐師侄這沒心計的樣兒,歐陽小師叔都替他發愁,道,“且不必急,你時常來聞道堂,這裏的人,有是來做學問的,也有是來求名聲求前途的。他們寫詩作賦,無非是想藉此揚名罷了。你現在去聞道堂,定有人問及你玉璽之事,你隻管實話實說。”
“就這麽簡單?”
“你如實相告,應該會有一部分人不再湊這熱鬧,但仍會有人繼續拿此事做文章,你留意一下,這些人以誰為首。”
小唐真心認為,還是歐陽小師叔有智謀,有歐陽小師叔的指點,他簡直是茅塞頓開啊。於是,小唐惡狠狠一握拳道,“成!擒賊先擒王!介時把這打頭的抓了,他們就老實了!”小唐因出身官宦之家,自己也大大小小是個官,辦事還是很官僚的。歐陽小師叔險沒給他這話噎著,哭笑不得,“隻是叫你長個心,先不要動這些人。這些不過小嘍羅而已。”
小唐耐性素來不佳,急催道,“那要怎麽辦?”
“隻管叫他們去折騰,倘隻是在聞道堂,這裏又不是衙門官府,他們能折騰出什麽來?有這折騰的功夫不如多做幾篇文章,日後也好考個功名。”歐陽小師叔道,“此事,雖起於民間,必是終於朝廷。既已扯進聞道堂,若沒個了局,以後聞道堂怕要惹上一身腥的。”
“要如何了?”
“朝廷的事,我並不懂。但聞道堂的事,你不必擔心,這裏有我。”
聽歐陽小師叔此言,小唐頗有如釋重負之感,道,“那我可都托給你了。”
歐陽小師叔頜首。
小唐央求,“你不能與我細說說麽,也叫我能學學你的聰明。”聰明人就這樣不好,特愛賣關子。
歐陽小師叔笑,“暫時不能。”┆思┆兔┆在┆線┆閱┆讀┆
小唐說他,“一點兒不可愛。”
歐陽小師叔白白眼,道,“你來我這裏前,沒去師傅那裏?”
“去了。”小唐說來更是鬱悶,道,“老頭兒耍賴呢。我給師祖送一套絕版《雪山集》,大鳳王朝有名的大儒趙獅山親筆註釋的,我事兒還沒說,他就打發我出來了。看吧,等我一會兒過去,他一準兒說,這事兒啊,我可不管,然後把書還我。瞧著好像沒收我的禮一般,誰不知道他過目不忘啊,等我傍晚過去,他一準兒把書看完,早記肚子裏去了。”
歐陽小師叔聽到是趙獅山註釋的《雪山集》也甚是心癢,道,“你該把書送我。”他可是把這事應下的。
小唐不愛讀書,更兼這不是他的書,頗是大方,“一會兒我要來給你。你可得把事兒給我辦好。”
看在《雪山集》的麵子上,歐陽小師叔就不與小唐師侄計較小唐師侄懷疑他能力的事情了。歐陽小師叔問,“你這書哪兒來的?”
“找王妃要的。”小唐也有自己的機伶,特意與歐陽小師叔道,“王妃藏書極多,你沒見過我們王妃的書房,別人用一間屋子放書,她是用一座院子來放書,整個院子正房廂房都是王妃的藏書。你要是想看什麽書,哪天我帶你去瞅瞅。”
歐陽小師叔道,“這不大好吧?”
“沒關係啦,王妃很親切的,也很好說話,我跟王妃說,一準兒沒問題。”小唐大包大攬,還說,“我覺著,王妃肯定還有許多師祖沒看過的書呢。”
歐陽小師叔笑笑,知道小唐在誘惑他,便道,“縱師傅,也不敢說讀盡天下之書,有沒看過的書,豈不正常?莊子也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什麽有涯無涯的,你們都是喜歡看書的人,倘能看到心儀之書,難道不好?”小唐眼裏的道理就相當簡單了。、
歐陽小師叔就想,看來,這次的事得辦好了,不然,真不好去看謝王妃的私人藏書。
小唐在歐陽小師叔這裏用的午飯,而後,小師叔要午睡,他就去聞道堂辟謠了。待傍晚,他方去的江北嶺那裏,果然,小唐把那謠言的事一說,江北嶺便擺擺手,一臉肅穆,道,“我年輕時便立誓,隻做教書匠,再不聞官場朝中事的。不必來問我。”書退給小唐,擺明一張禮不收,事也不辦的嘴臉。
小唐瞧著被退回的書,唇角直抽,就是把書退回來,老頭兒你也是看了的。小唐死不肯走,坐在師祖身畔道,“師祖,你好歹給我指條明路。”
“明路啊。”雖然沒收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