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六皇子就這麽滿懷著對他爹身體的擔憂接手了朝政。
朝中年下就是各項祭禮賞賜的事兒,大家忙一年了,對大臣的賞賜,對諸藩王、公主、郡主們的年節賞賜,都要一樣樣的賞下去,還有對後宮的賞賜,自太皇太後、太妃以及他爹妃嬪們,亦按份例各有所賞。好在,後宮的事由嫡母操心,六皇子隻要專心前朝就夠了。
就這麽忙碌著擔憂著,到了新年。
昭明帝現下還成,親自與謝皇後主持了新年的宮宴。隻是,昭明帝的精神頭明顯不如從前了,也隻是坐了坐,就與皇後先去休息了,臨去時吩咐六郎,“你代朕主持吧。”
謝皇後則將女眷這邊的事兒交給了六皇子妃蘇氏。
昭明帝這一病,朝中諸臣難免各有心思,好在,內閣皆是昭明帝一手提拔起來的臣子,且昭明帝這還沒死呢,便是各有心思,也不會顯露於外。
待過了年,昭明帝又開始上朝了,大家就覺著,這是帝王身體轉好的一個象征。
不過,上朝也是斷斷續續的,倘昭明帝覺著身子還成,就上朝。若是不大好,便在宮裏歇著。國事一應交給六皇子,六皇子凡事不敢自專,每天晨昏定醒,都會過來跟他爹說說每天的機要大事。
出了正月,便是龍擡頭。
這一日,昭明帝多少年來,隻要在謝皇後身邊,都會與謝皇後一道去祭一祭魏國夫人,先時是去廟裏,後來登基後就是去皇陵。今年昭明帝身體不大好,謝皇後道,“讓天祈寺做場法事則罷了。”
昭明帝道,“還不至於,咱們坐車去,路上都是好走的,朕想去看看咱們的陵寢。”
謝皇後眼中酸澀,道,“我不想去。”
見妻子眸中盈光閃爍,昭明帝溫聲道,“好,那就不去了。”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昭明帝則是特愛回憶過去,回憶初次見謝皇後的時候,昭明帝道,“那會兒你同永福長公主拌嘴,四哥還私下同我說你厲害來著。後來,父皇給咱們賜婚,四哥還擔心我被你欺負呢。”
這事,昭明帝不是頭一回說了。謝皇後不肯掃丈夫的興致,笑道,“楚王在我麵前完全看不出來啊,他對我還不錯。”
“這怎麽能叫你看出來。倒是四哥,給安國老夫人的彪悍嚇得不輕。”昭明帝說著自己也覺好笑,道,“尤其安國老夫人活剝人皮的事,四哥還悄悄打聽過四嫂是不是在有時也剝過人皮什麽的。”
謝皇後聽了不覺莞爾,“楚王平日裏瞧著是個穩重人,不想倒這般風趣。”
“他就是麵兒上穩重,以前我那春宮什麽的,都是他送我的。”
謝皇後嗔昭明帝一眼,昭明帝笑著一撚謝皇後的手心,道,“四哥是白做了擔心,我娶了你,是我的福氣。近來,我時時想到少時的事,大哥三哥有趙貴妃和謝貴妃,她倆管著後宮,也最得父皇愛重。二、悼太子的生母是胡皇後,慈恩宮待悼太子最是寵愛,就我跟四哥,四哥生母去的早,咱們母後那會兒還隻是淑妃,也不怎麽得父皇青眼,還時常病。我跟四哥就得抱團兒,好在父皇對皇子皇女一向親厚。那會兒不要說做皇帝了,就想著待成年能得個好差使,或是弄塊好封地,就知足了。娶了你,我這運道就開始旺了。皇後,你就是民間傳說中的旺夫啊。”話到最後,昭明帝還打趣了一回妻子。
謝皇後笑,“是啊,都是我旺的。”
“還有一回,剁手狂魔那事兒,皇後可還記得……”昭明帝說著,便闔眼睡了過去。
近來昭明帝時常如此,說著說著話便不自覺的睡過去。
謝皇後托著他的頭將人放平,給昭明帝蓋好被子。撿起本書,坐在一畔翻看。
一時,內侍劉景輕聲輕腳的進來,謝皇後擺擺手,去了偏殿,劉景在偏殿也不敢高聲,輕聲道,“娘娘,內閣首輔薛相與禮部尚書韋大人求見陛下。”
此二人求見所為何事,謝皇後倒是猜到了些,吩咐劉景道,“與他們說,陛下睡了。”
劉景道,“兩位老大人說,倘陛下在休養,想給娘娘請安。”
謝莫如見了見他們,二人說的不是別的事,乃國之大事,儲位之事。兩人神色凝重,薛相道,“儲位為國之根本,定下儲位,則朝中人心安定。臣原想上稟陛下,近來陛下龍體微恙,就想著,先與娘娘說,娘娘看什麽時候合適,同陛下提一提此事。”
謝皇後道,“再等一等。”
韋尚書有些急促,道,“娘娘,江山為重。”
薛相忙阻了韋尚書道,“娘娘在陛下`身畔侍疾,娘娘賢明,看什麽時候合適,再與陛下說吧。”
謝莫如打發他二人去了。
出了鳳儀宮,春風猶寒,韋尚書將手抄在袖裏,低聲道,“薛相因何攔我,這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隻讓六皇子代為理政不成啊,得給六皇子個正當名分。沒有儲君名分,倘昭明帝有個好歹,這帝位還有得爭。
薛相是追隨昭明帝的老人兒了,他追隨昭明帝的時間,也就略晚於前吏部尚書張尚書罷了。正因為追隨昭明帝的時間長,薛相才更明白謝皇後於昭明帝心中的地位,也明白謝皇後此人的才幹。此事,謝皇後既說“要等一等”,那必是有什麽緣故的。畢竟,六皇子一直是養在謝皇後膝下的。六皇子儲位之事,想來謝皇後也是心中有數的。薛相嘆道,“皇後娘娘既知曉此事,必會與陛下提的。陛下何等聖明之人,不然焉何要讓六皇子理政?”在薛相看來,昭明帝是個明白人,就是在儲位一事上,立場也從未變過,更沒有搞過什麽皇子間的平衡之類的事。昭明帝一直就是囑意六皇子,小時候代父鎮藩的是六皇子,長大後別的皇子出宮開府,留在宮裏的是六皇子,卻歲代父祭天的也是六皇子,如今代父理政的還是六皇子。
昭明帝的心意,夠明白了。
差,也隻差一道立儲聖旨了!
韋尚書嘆道,“我又豈不知剛剛那般說話會令皇後娘娘不悅,隻是,再重,重不過江山。儲位一日不定,一旦出事,便是大事啊。哎,陛下這病,哎……”
想到昭明帝的病情,兩位老大人愈發憂心忡忡起來。
立儲之事,謝皇後沒同昭明帝提。
謝莫如比任何人都瞭解昭明帝,可能許多人會覺著,昭明帝不是那種君子一怒血流漂杵的強勢的帝王,認為他寬厚太過,還有些懼內。這樣想的人,大概是忘了,昭明帝當年是以戰功奪嫡的了。
昭明帝性子的確寬厚,但能走到現在,僅靠寬厚是不夠的。如柳扶風、忠勇伯、李九江、歐陽鏡,甚至唐相,都是在昭明帝的手中得以建功立業。
昭明帝,是比明白人更加明白的人。
謝莫如知道,昭明帝不會想不到儲位之事,他隻是……還沒下定決心罷了。
昭明帝在二月中的時候,召見了大皇子生母蘇昭容與六皇子生母淩昭容。這二人其實是有封號的,蘇昭容封號為安,淩昭容封號為恭。所以,二人也可以稱安昭容與恭昭容。
召見此二人的同時,昭明帝也宣召了大皇子與六皇子。↑思↑兔↑在↑線↑閱↑讀↑
謝皇後未在,昭明帝讓謝莫如迴避。
這還是夫妻二人結發後的頭一回,昭明帝凡事不避謝皇後,從未讓謝皇後迴避過。但,昭明帝既有此話,謝皇後便帶著宮人內侍去了偏殿。
昭明帝靠在軟榻之上,膝上搭著一條明黃錦被,四人則按長幼位份坐在他的榻前,姿態恭順,眼神關心。昭明帝的眼睛落在四人身上,良久方道,“朕身體如何,想來,你們都有數。今大事未定,朕不能心安。”
昭明帝道,“儲位之事,朕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四人無一人說話,蘇淩二位昭容都是不得昭明帝喜歡的,自然不敢先開口。大皇子六皇子都是受寵皇子,平日裏在他們爹麵前倒還敢說話,可事關儲位,他倆就都不好開口了。昭明帝點名,道,“老大,你說說看?”
大皇子是諸皇子之首,自來最是端莊的人,大皇子想了想,道,“父皇眼下還需保重龍體,待父皇大安,儲位大事,自是由父皇做主。眼下六弟代父皇秉政,事事公道,樣樣妥帖。我們兄弟,都是庶出,唯六弟養於母親膝下,且六弟有代父鎮藩之功。儲位向來是立嫡立長立賢,出不了這三樣,我雖居長,論才能實不及六弟。再者,江山社稷,還需賢能者居之,如此,江山長久,百姓安寧。”
六皇子連忙道,“我也不過是靠兄長們輔助,大臣們盡心,聽得父皇教誨,勉力為之罷了。要說賢能,咱們兄弟都無不肖之人。大哥較我們年長,小時候,不論在家裏還是在宮裏念書,都是大哥照應著咱們。待大了,大哥也是處處關心弟弟。何況,大哥當差更早,於朝政上,我不如大哥。”
兩人說的都極懇切,起碼,昭明帝聽後微微頷首。過一時,昭明帝看向兩位昭容,道,“蘇氏,你說呢?”
安昭容麵兒上一派古井無波,握在袖裏子裏手卻是不禁微微顫唞,她不敢看昭明帝,低聲道,“國之大事,妾身不懂,自然是陛下做主。”
昭明帝看向淩霄,淩霄擡頭回望昭明帝,沈聲道,“陛下大行之日,妾身肯請以身相殉!”
大皇子六皇子皆不可思議的望向淩霄,安昭容更彷彿見了鬼一般的深深震驚,這會兒也不低著頭了,她兩眼圓瞪的望向淩霄,彷彿此生從未認識過這個女人一般!昭明帝眼神幽深,深望淩霄一眼,道,“朕,準了!”
六皇子臉色一白。
淩霄行個禮,便退下了。
昭明帝令幾人都退下,命內侍傳召內閣,待內閣至,昭明帝命薛相擬旨,冊六皇子梵為儲君。
正在佛堂念經的安昭容聽聞此事,當下`身子一軟,癱在了地上。安昭容麵色慘白,心跳如鼓,額間冷汗涔涔,渾身的氣力都彷彿被這一道聖旨抽走一般。
此時此刻,安昭容終於明白,淩霄為何會自求殉葬了。
昭明帝立太子的詔書頒發之後,第二件事就是分封諸子,大皇子封秦王,二皇子封周王,三皇子封肅王,四皇子封韓王,五皇子封趙王。然後又令內閣擬了遺詔,薛相聽昭明帝說“朕大行之後,著太子繼位”的話,險些將筆掉在地上,眼中已是老淚縱橫,內閣諸人,皆是麵露淒色。
昭明帝道,“人生百年,誰能不死呢。趁著朕還明白,將大事定下。這些天,都是太子代朕理政,太子,乃寬厚之人,隻是,他還年輕,以後,朕就將太子托付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