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後仍是不依不饒,直說,“好個刁鉆的滑頭,我哪裏有那樣說過,我分明說的是,按製絕不準超過永壽宮的。隋舟便可為我做證。”
穆煊光顧著他娘這些官司了。
小唐總管氣得,他可不是軟柿子,他官位雖然不是很高,但他年輕時就跟著仁宗皇帝的,就是先帝,也對他親近的很。何況,小唐總管出身世族,他爹曾官至內閣首輔,他家裏嫡親的三哥為兩江總督,小唐總管自己也是要出身有出身,要關係有關係的人,而且,他當差多年,太皇太後待他都如自家子侄一般,今兒個姓曹的竟要誣蔑於他,小唐總管當下發一毒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話,叫我全家死光!”
穆煊傻眼了。
曹太後不敢發這樣的毒誓,她隻好繼續心口疼去了。
曹太後在宮裏作天作地,她孃家卻是要誠惶誠恐來宮裏請罪的,三等承恩侯曹斌上了請罪摺子,曹夫人親自來慈恩宮,自陳教女無方。
謝太皇太後道,“是挺教女無方的,要是別人,有了這不是,我說幾句,改了,也就好了。都不及你們閨女,竟還怨望上我了。自從降了你們曹家的爵,她是既不來我這裏請安,也不來服侍我這個婆婆,我明白,她生了皇帝,有功啊!”
一句話說的曹夫人冷汗滿身,謝太皇太後道,“昔日太宗皇帝之母有了不是,我說一說,胡氏太皇貴太妃也肯納諫的。你們閨女,比太宗之母更有體麵。”
再令,曹家教女無方,降曹斌為三等承恩伯。
曹夫人當下就癱承恩宮了。
她原還想著,進宮來勸一勸閨女來著,謝太皇太後這等聲色,豈還容她過去見曹太後。命人將曹夫人送出宮去,無旨不得入宮。
當然,降爵旨意,要由內閣來擬,內閣是要問一問緣故的,謝太皇太後直接將太醫院給曹太後開的太平方拿給內閣。然後來了句,“先帝在的時候,猶要來我這裏晨昏定醒,今先帝一去,就拿這等太平方來糊弄我。想來,我這個太皇太後不配她來請安,還是說,她比先帝還大呢!我知道,這定不是皇帝生母之故,這定是曹家沒把閨女教好!女之教,父之過,就讓承恩伯好生反省反省吧!”
不過數日,曹家接連降爵,原本車水馬龍的曹府,一時間門庭冷落。
曹斌在帝都還沒坐熱,就由侯爵降為了伯爵。
曹斌氣的,在家直怪老妻,“你如何不好生勸住娘娘,太皇太後那裏,豈是輕易能得罪的!”
曹夫人給太皇太後嚇得倒是小病了一場,如今正喝著湯藥呢,曹夫人滿嘴苦澀,泣道,“我豈是沒勸過,娘娘在家裏就身子不大好,想是太皇太後誤會了的。”
“她就是天大的不好,在太皇太後剛剛訓誡過,豈有不過去請罪,而是在宮裏裝病的!這不是怨望是什麽!”曹斌氣的險些暈過去,倘當時過去請罪,太皇太後看在皇帝的麵子上,不至於不給皇帝生母個麵子。可他這蠢閨女,仗著兒子做了皇帝,就這般拿大無禮。太皇太後何許人也,曹斌還是晉中巡撫時,太皇太後彼時已是與仁宗皇帝幹掉了悼太子,奪嫡成功,將帝位握在掌中。這樣的地位尊貴實力強橫的太皇太後,你捧著她哄著她還隻嫌不夠心虔呢,你現下去捋她的虎須,這簡直是嫌命長啊!
曹夫人滿眼的淚水,泣道,“那天我進宮,是想勸一勸娘孃的,可誰曉得,慈恩宮就發作了呢。”
“現成的把柄遞給人家,不發作你發作誰!”曹斌明白,慈恩宮不會直接把巴掌抽在曹太後臉上,但這屢次給曹家降爵,問罪曹家教女無方,與抽在曹太後臉上又有何差別!
曹斌在屋裏踱步數遭,道,“明日備一份重禮,我去看一看老公爺。”
“哪個老公爺?”
“謝公爺!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的親爹。”
兩次給曹家降爵,穆煊倒是肯為生母說話,親去慈恩宮說,“母後是真的身體不舒坦。”
謝太皇太後直接宣了周院使過來與穆煊說醫理,穆煊也不是個笨人,聽著也聽明白了,就是這方子,吃不吃都成。穆煊頓時羞紅了臉,窘迫至格。
謝太皇太後道,“當初,她訓斥夏青城,我不過是念著先帝剛去,尚在熱孝,宮裏也是人來人往的,你又是剛登基,不好訓斥你的生母!虧得先帝生前如何寵愛於她,結果呢,她連給先帝哭靈都要托辭不去!她心裏可還有先帝!”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處處為皇帝名聲考慮,她倒仗著皇帝越發不知禮數!還有,送先帝靈柩至帝都,多少人都要送先帝一程,我這做太後的都要去,她就能跌傷了腳。倘是對先帝還有半分的情義,別說是跌傷了腳,就是跌斷了腿,坐轎子也要去的!”謝太皇太後道,“皇帝,你升她為太後,你要管好了她。”
穆煊給皇祖母說的啞口無言,滿麵羞愧。
曹太後這回也不敢再心口疼了,親自過來請罪,謝太皇太後卻是沒心思見她,隻讓她回去養病。曹太後跪在慈恩宮外苦求,謝太皇太後與蘇太後、太妃、太嬪、太皇太妃、太皇太嬪們說起來,“當年秦駙馬於太宗皇帝孝期間不謹,被禦史彈劾,壽宜長公主大怒之下動了胎氣,秦駙馬於昭德宮請罪,長跪昭德不起。仁宗皇帝與我說起此事,我就說仁宗皇帝仁厚太過,昭德宮是什麽地方,朝中大臣處理國政之處,豈容他一請罪之人如此作態。我平生,最看不慣就是這種,好不好的長跪不起?當年秦駙馬是跟仁宗皇帝賣慘,可叫我說,倘有一二敬重之心,如何能在太宗皇帝孝期失禮。今兒這個,倒叫我遇到個一模一樣的,我與仁宗皇帝結發夫妻,在這上頭,倒是有些緣分。好不好兒的,總是遇著苦肉計。”直接命人令曹太後回去,如果曹太後不肯回去,就叫曹斌來勸她回去。
曹太後終於嘗到的謝太皇太後的手段,她想長跪不起,以為謝太皇太後看在她皇帝生母的麵子上總要給她幾分麵子的,不想,謝太皇太後更絕,直接說她苦肉計,還說她不起,就叫她爹曹斌來。
如果再將孃家牽涉進去,曹太後就真要臉麵全無了。
曹太後隻好每天晨昏定醒的過去慈恩宮請罪,謝太皇太後仍是不肯見她。而且,她這每日一早一晚的往慈恩宮跑,謝太皇太後更是說,“先時還心口疼呢,今藥也不吃了,身子也好了,可見這心口疼,疼的是她孃家的爵位啊。”
曹太後發現自己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在謝太皇太後這裏根本就不夠看啊!謝太皇太後幾句話就能讓她淪為宮中笑柄。
可現下還能如何?
曹太後再不敢病的,真病假病,她都不敢病。她知道,自己一旦再稱病,不論真假,曹家必要再降爵的。曹太後那滿心苦楚,如飲黃連,偏生她兒子也知道她先前裝病的事兒,尤其是先帝哭靈那事兒,穆煊極是不高興的。
曹太後眼瞅著就要與兒子離心,如何還有別個心思,縱太皇太後不肯見她,她也要每天不落的去。起碼,叫太皇太後知道她請罪的虔心纔好。
而且,孃家已設法捎信兒給她,叫她勿必真心實意的請罪,再不可生出不敬心思來。
曹太後每天過去早晚請罪,然後,她到底也不算太笨,還曉得去請蘇太後為她在太皇太後麵前緩頰一二,曹太後拭淚道,“先時,都是我的不是。我也不知怎地,就彷彿豬油蒙了心的,鬼使神差的做過那許多錯事。姐姐一向比我明白,咱們這些年的姐妹,就看在我年歲小的麵子上吧。我也不為了別個,太皇太後年事已高,倘因著我這糊塗人氣出病來,豈不又添我一層罪過。”
蘇太後嘆道,“這如今入了冬,一早一晚的也冷,你這身子嬌弱,怕也受不住。要是母後心情好,我為妹妹提五提倒無妨,隻是母後的性子,我這裏,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
曹太後已是感激不盡,道,“總是我的過錯,要太皇太後把氣消了纔好,姐姐肯為我求情,我已是感激不盡。其他的,就看我的命罷了。”▽思▽兔▽網▽
曹太後感激不盡的去了,蘇太後要起身送她,曹太後都客客氣氣地,“姐姐原就比我尊貴,姐姐這般,就是折煞我了,我再不敢來了的。”
蘇太後隻好命宮中掌事嬤嬤親送曹太後,待曹太後去後,蘇太後垂下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快意,這曹氏也是個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她雖是皇帝生母,但今皇帝未曾親政,國事在太皇太後手裏,她就敢要太皇太後的強。蘇太後出身書香大族,她的曾祖父是做過太宗首輔的,又因太宗臨終前賜下先帝與蘇太後這樁親事。那時,蘇太後還小,因有這樁賜婚,蘇家知道以後閨女是要給謝莫如做兒媳婦的,故而,在教導蘇太後方麵,很是與她說了些婆婆謝莫如的事。蘇家告訴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對謝莫如恭順。
如今,依舊如此。
蘇太後由皇子妃恭順成了太子妃、皇後、太後,她沒有兒子,在宮裏總覺著,雖她為嫡母,但以後怕要是較曹太後退一步的。
不想,曹氏不過剛升太後,就叫謝太皇太後收拾的臉麵全無。
蘇太後此方知道家族告誡的真諦所在。
太皇太後的顯赫啊,不僅在於太皇太後的身份,這位娘孃的強大,在於她淩駕於身份之上的手段與智慧。
曹太後親求了蘇太後,蘇太後也隻有趁太皇太後心情好時,提了一二。謝太皇太後看蘇太後一眼,道,“她求到你頭上了。”是陳述句,而不是問句,可見此事謝太皇太後是知道的。
謝太皇太後知道或者不知道,蘇太後都不敢相瞞,道,“是。昨兒曹太後過去,跟我哭訴許久,說是已知罪了,隻是怕母後怒氣難消,傷了身子。”
謝太皇太後一哂,“以往先帝在時,倒覺著麵兒上還過得去。先帝一去,身為皇帝生母,就開始作威作福起來。你呀,真是個好性子。”
蘇太後道,“兒媳這性子,也是難改了。”
並不是有無兒子的問題,謝太皇太後一樣沒兒子,但康宗皇帝侍她至孝,今穆煊是謝太皇太後的孫輩,一樣恭恭敬敬的。說來,都是手段上的事。
蘇太後倒是也想像謝太皇太後這般說一不二,說實在是,如謝太皇太後這般,誰不想呢?關鍵是,想的人太多,但能做的能有幾個?
也隻一個謝太皇太後罷了。
謝太皇太後與蘇太後道,“今我在,你如此倒罷了。倘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要如何?”
蘇太後也是心下一酸,卻不好在婆婆麵前露出悲意,笑道,“母後千壽,媳婦好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