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
“你可是帝都名人。”謝柏說得有鼻子有眼,道,“我少時,別人見著我都說,這是謝家老二。後來你祖父升了官兒,咱家也跟著光輝了,別人就說,這是謝尚書二公子。再後來,人家叫我謝探花。尚主之後,就成謝駙馬。現在,大家都說,唉喲,這是謝姑娘她二叔。”
隻要謝柏想逗誰開心,那人一定會開心,謝莫如亦不例外。謝莫如難得開懷,終於露出些少年的好奇來,她問,“二叔與我說說,李先生是不是才驚天人,力壓群雄,方引得北嶺先生註意。”
謝柏笑,“他倒是才驚天人,與北嶺先生討論起學問來,說得大半人都迷糊了。”聽課的人頗有些良莠不齊,還有諸如謝芝等這樣去開眼界的小學生,不迷糊纔有鬼。再者,李樵的確是學識極佳,略一說學問就容易天馬行空,一般人隻有旁聽的份兒,還有的怕是聽也聽不懂,或者隻聽個半懂。
“二叔沒迷糊就好。”
“你二叔好歹是堂堂探花,要連這點見識都沒有,人家得以為我這探花不實誠呢。”謝柏與謝莫如略說了些講筵堂的事,大致就是李樵一鳴驚人,引得北嶺先生青眼,這些都在意料之中。謝柏擔憂另有其事,道,“我隻擔心有人添油加醋,對你對李九江都不利。”
謝莫如給李樵讓出位子,早有心理準備,道,“要是不添油加醋,反不正常。”
謝柏思量片刻,“這件事,宜安公主不好出麵。”要說與皇室最直接的聯係,並非駙馬,而是公主。他與宜安公主夫妻一體,雖說政治立場尚有分歧,但求同存異麽,一些事,兩人還是很願意商量著來的。隻是,此事事關文康長公主與謝莫如,以及文康長公主的庶子李九江,依宜安公主的性子,定要避一避這麻煩的。
謝莫如笑,“宜安公主的確不好出麵,不過,此事也無需公主,有文康長公主,就能替我們解了這麻煩。”
謝柏道,“文康長公主對李九江極是冷淡,當初李宣想請長公主出麵,都給長公主拒絕了。”
“二叔是男人,難免把女人看扁。”
“二叔對天發誓,我哪裏敢把你們看扁啊。”
謝莫如抿嘴一笑,“長公主對李先生冷淡,那是嫡母對庶子。李宣難道不知長公主對李先生冷淡?焉何他還願意為李九江恢複名聲?因為他們畢竟是同父兄弟。長公主若是反對此事,根本不會讓李宣今日到講筵堂來。李宣既來,就說明長公主起碼是默許的。”
“有沒有可能是李宣瞞著長公主的?”
“不大可能。李宣性子溫和,當初二叔去與他商議,他一口應承下來,就說明此人富有主見。這也符合他永安侯嫡長子的身份,他是將來承襲侯府的人,必然不能軟弱或者沒主見。溫和的人,鮮少沖動,這種人一般慮事周全,心思縝密,謀定而後動。今日李宣擺明瞭車馬陣仗,可見準備充分,所以我說他不是瞞著父母而為的。”謝莫如眼神沈靜,長長的睫羽垂下,似隱藏著無數的智慧,她道,“我說長公主能為我們解決麻煩,就在此處。長公主是不會讓人說李宣的不是的。”
依著文康長公主的護短程度,這倒是很有可能,謝柏道,“我們能想到,怕是別人也能想到。隻要不提李宣,長公主怕是樂得冷眼旁觀。”
“隻要有人提李樵,必然有人提永安侯、提文康長公主、盡而提到李宣。”
“誰?”
“太後。”謝莫如道,“有人上趕著將李樵與我挪作堆兒的上眼藥,當然就能順水推舟的挖個坑。這其間,最要緊的就是不要與長公主有所關聯,甚至不要說李樵與我的不是,隻消輕描淡寫的在陛下麵前提一句,事情就齊全了。日後,所有的事,都照著這般來,天長日久,再深厚的帝寵也能消耗殆盡,何況我根本沒什麽帝寵可言。當哪天陛下煩了,便是對我下手的良機。”
謝莫如隻是淡淡的把話說出來,她語氣平淡,似乎在說別人的事,那種冷靜到冷酷的淡然令謝柏嘴裏酸澀,微微心疼。
“但是,再好的法子,不能經太後的手。”謝莫如道,“太後是一位母親,而且,是一位不大聰明的母親。你見過那些不大聰明的婦人麽,她們目光短淺,隻能看到眼下利弊。最可怕的是,她們自以為是,自以為是世間最聰明的人。”
謝莫如伸出一隻素白的手,這隻手,玉一樣的潔白,沒有半點瑕疵,精緻的彷彿玉雕冰琢。“聰明人與笨人最大的相同點就是,都不容易被掌控。想借這隻手成事,馬上就能知道什麽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謝莫如眉宇間閃過一縷篤定,“此事,太後一定會是轉機。”
謝柏有意考問,“倘是不經太後呢?”
謝莫如挑眉輕笑,“自來做事,哪有不付出代價的。我既敢幫李樵,就不怕這個。倘怕,今天就不會幫他。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隻能想到這裏了。”
“放心吧。”謝柏笑,“像我上朝走慣了平安街,早上喝慣了枸杞粥,而有些人,走慣了後宮路線,不讓他走也是很難的。”
“是。”
承恩公府。
程離聽寧榮大長公主說了講筵堂的事,閉眸思量片刻,道,“此事與公府、殿下皆無甚幹係。”
寧榮大長公主道,“確是與我與公府都無幹,隻是,眼瞅著謝莫如這般招兵買馬、收買人心,我總覺著不安。”
程離感慨,“堂堂皇皇,正大光明。謝姑娘這一手陽謀的本領,不可小覷啊。”成大事者,就得有此陽謀心胸。
寧榮大長公主忽就笑了,“就不知陛下會做何想了。”
“陛下的耐心總是最好的。”程離給寧榮大長公主潑了一瓢冷水。
寧榮大長公主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問,“依先生所言,我們就視若無睹麽?”
“怎麽會視若無睹?當天去講筵堂的人都看到了,更瞞不過陛下的眼睛。要說誰不知道,無非是宮裏的太後娘娘。”程離道,“殿下還記得謝姑娘講過的百靈鳥的故事麽?那隻百靈是如何死的,離開主人的關註,自然就死了。要依屬下的意思,自此再不要提謝姑娘,誰都不要提。謝姑娘不甘庸碌,她要出頭,定要做上幾件忌諱的事的,待她忌諱的事做得多了,陛下自生厭惡,介時她就是自取滅亡。”
寧榮大長公主道,“先生別忘了,這百靈的故事是那丫頭自己講的,這道理她豈能不明白。她既然明白,又豈能自己入縠?”
程離用銅筅輕輕撥弄著青玉香爐裏的灰,取出一片暖香放進去,輕聲道,“人無完人,謝姑孃的缺點就在於,她太過看重光明二字,也太過自負。她還沒經受過挫折,她覺著自己做好萬全的準備,從在帝都城露麵兒那日起,她一往無前,勢如破竹,從無敗績。”
“我們的劣勢在於,我們隻是外戚,勢力微小,帝都豪族多矣,他們驕傲自負,不與胡氏相契。隻有胡氏一家的聲音,太小了,小到一上九重便微乎其微。”程離道,“倒可借一事拉近我們與豪族的關係。”
“何事?”
“謝莫如之事。”青玉香爐暖香裊裊,程離道,“謝莫如是難以掌控,甚至難以交好的。她太有主見,太有手段。先時我想讓殿下示好於她,冀望能收服她,如今看來,她不是可收服之人。她甚至隻將承恩公府做為她出頭的墊腳石。不過,她到底年少,這世上,有如百靈那般先失寵而後消亡的死法,還有一種死法,就是讓所有人都見識到她的殺傷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寧榮大長公主道,“先生的意思是,咱們先擡舉她。”
“殿下千萬別再起此心,謝姑娘不是尋常人能擡舉起來的,她必要踩著無數人的臉麵、榮耀、屍身、鮮血前進的。”程離笑,“殿下不妨留意,看今次誰將此事透露給太後娘娘吧?”⑨思⑨兔⑨網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寧榮大長公主長眉微蹙,暖香的香氣為程離蒼白的臉染上一絲血色,他道,“哪家先沈不住氣,必然最先被謝莫如踩在腳下。”
寧榮大長公主始終擔心,“我隻擔心她羽翼豐滿時,想動她就難了。”
“殿下看過蘇不語寫的話本子麽,但凡精怪,想位例仙班,必先經天劫。許多精怪便在這天劫中粉身碎骨,就此化灰。”
寧榮大長公主笑,“那咱們就先看謝莫如如何過眼前這一小劫吧。”
程離嘆,“一經太後娘娘,此劫自然可解,何須謝姑娘出手。”
寧榮大長公主有些不大明白,程離道,“我們數次失手,都失手於慈安宮。太後娘娘非可共謀之人,要將寶押在太後娘娘身上,難吶。”
寧榮大長公主很快就知道程離的意思了。
這次寧榮大長公主沒有去慈安宮吹耳邊風,不過,這事兒她不幹,自有人幹。幹這事兒的人身份還不低,正是剛剛誕育了六皇子的柳妃,柳妃也是剛晉的妃位,生了皇子,且柳妃出身平國公府,身份高貴,雖不若趙謝二位貴妃受寵,穆元帝不預皇子生母位份太低,兩相思量,便晉了柳氏以妃位。
開國四公寧平英衛,初時英國公府隻排第三,後來,英國公聯姻寧平大長公主,真是成也大長公主,敗也大長公主。英國公活著時便把排行第一的寧國公給幹掉了,餘下平衛二公,裝了多年縮頭烏龜,直待熬到今上親政,才又開始拋頭露麵,重拾往昔光輝。
柳氏是個聰明人,根本沒往文康長公主身上扯,可就這樣,胡太後在文康長公主進宮時還說了一嘴,“駙馬那個庶子,怎麽跟謝家那丫頭扯到一處了。俗話說,跟啥人學啥人,跟著端公跳大神,阿宣是個老實孩子,你可要當心。”
“我當什麽事,這有什麽大不了的,阿宣都知道,我也知道。”文康長公主根本沒當回事。
胡太後道,“防人之心不可無,跟謝家丫頭攪一處的,能是好的?再說,駙馬那庶子,先時還把老侯爺給氣死了,那是什麽樣人品喲,虧你也容得下。”
文康長公主道,“他又沒礙我事,難道我去掐死?”
胡太後真想說,不用你親自掐,派人去掐也一樣。
胡太後很不放心閨女,還叫了兒子一並來絮叨,“你說說,咱們這帝都就容不下那姓謝的丫頭了,國子監人家大儒先生來講學,她都要插一腳。還有你妹妹府上那庶子,也跟她牽連不清,你說,這是不是咱家上輩子的冤家,怎麽哪兒都有她?還專門禍害咱家。”她的心肝兒永福公主還在靜心庵呆著沒回來呢。胡太後說起謝莫如便是一肚子火。
穆元帝的身份,哪裏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