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陽城的夜裡慣常靜寂無聲,一到子時,便是花葉落地的聲音都響徹街坊。
窗外的烏鴉在夜空中啼鳴聲聲,隨著一隻箭矢劃過夜空,烏鴉停止了嘶叫掉落於地,執箭的手穩健有力,毫不猶豫。
“殿下。”
那人將烏鴉腳上的信箋取下,遞與屋中端坐於茶案前的清俊公子。
昏暗的燭光下,燦若琉璃珠的皓藍瞳孔中滲出了令人猜不透的幽深寒栗。
他的青玉扳指將那薄如蟬翼的信箋摩挲得颯颯作響,忽的一用力,便將殘紙撚入了香爐。
“是時候了,去準備吧。”
“是。”
仆從退下,屋內恢複了寂靜,隻剩下一人的輕微啜飲聲,即使是夜晚,這位殿下也願意飲一杯濃茶。
*皚皚白雪不合時宜地落下,冬日總是如此不講理地寒人骨。
徹骨的寒意伴著冬日凜冽的寒風灌入鼻腔首達心口。
花煬屏息,森冷地盯著西周屋簷上站著的一群不速之客。
這些黑衣人麵上如出一轍戴著鐵麵具,那麵具儘不相同,唯有一個共通點,個個都是惡鬼模樣,猙獰可怖。
為首的五個鬼麪人麵具帶著犄角,身後各自帶了小隊,約莫每隊都有十來個人。
他們站在房頂上向下俯視,如幽靈一般,將花府襯得活像個鬼府,而他們則是來催命的“判官”。
花府家眷己進了密室躲避,可花老夫人重病難行,照顧老夫人的甄婆竟是有情有義,死守著院子不願離開。
“懷薑,長留,去吧。”
一個持著藍火彎刀的鬼麪人隊長向另兩個隊長說道。
那被稱為懷薑的人沉默地看了院中二人一陣,便帶人飛身與長留離開了。
他們是要去追阿酌!
可惡。
老弟身上那傷,行不行啊。
花煬壓下心中擔憂,仔細觀察著這些鬼麪人。
他們的武器各有千秋,形狀怪異,泛著妖異光芒,看來並非尋常兵器,這也代表著他們的武功路數各不相同,情報不足,這樣的人就是一個也很難搞,更何況現下......“二小姐,三十六個。”
文佐回到花煬身邊,黑金雙匕一前一後,壓低身子準備隨時接招,毫無懼意。
那是他引以為傲的東洋雙匕——藏心。
許是被文佐的武士之魂感染,花煬也生出了些底氣,管他們什麼路數,解決方案隻有一個,全乾趴下就完事。
但說是這麼說,保險起見,花煬還是先說遺言。
“文佐,若我身死,你管自己跑吧。”
她小聲與文佐叮囑,“就不要抵抗,死命逃,去靈棲山找師尊。”
“二小姐,您不會死。
在下不會讓您死。”
文佐嚴肅道,目光卻未曾從那些鬼麪人身上移開半分。
“但您的命令,在下領命。”
“好,還有——”花煬待要再說,卻一下子寒毛豎起警鈴大作,這是本能反應。
——敵動了!
她和文佐瞬時向兩側跳開,而原先他們站的地方,赫赫插著兩根泛著陰邪紅光的黝黑箭羽,隨著箭羽落地,鬼麪人眾齊齊圍了上來。
跳開的一瞬,花煬扇上的淬毒飛刃一扇而出,三刃齊發,咻得飛向屋頂上的三個鬼麪人首領。
隨後便與文佐一齊與鬼麪人小兵纏鬥起來。
霎時間刀光劍影閃爍,院內隻剩冷兵交接的尖嘯聲和道道淩厲的寒芒。
文佐身手極好,麵對眾人圍攻絲毫不落下風。
隻是,他們兵器上的詭光,一看就讓人覺得不妙,絕不能沾到。
三個鬼麵首領堪堪躲過花煬飛刃,狠厲地向她衝去,她反手將扇甩出,輕羅扇沉睡西年威力不減,在三人身周迅速轉了幾個來回,待回到她手上時,他們身上己多了大小不一數道裂口,竟也有些狼狽。
還好,這些人並非想象中那樣難纏,許隻是看著可怕。
花煬登時信心大增,準備翻手再來一輪將那些小兵也切上一切,正要出扇,文佐卻在身後驚呼。
“阿煬小心身後!”
許是多年默契,一聽他出聲,花煬便足尖一點躍上屋頂,身後一道寒芒勁力十足,堪堪與她袖口擦過,她向那寒芒襲來的方向看去,又一個戴著犄角麵具的人從暗處緩緩走出。
——竟還有一隊人躲在暗處!
此人並無武器,他剛用什麼打過來的?
花煬看向自己方纔所站之地,空蕩一片,並無暗器,隻有星點綠光漸漸湮滅。
那是什麼?
看那綠光熄滅的樣子,像是火?
她立刻看向自己的袖口,那鳶花軟煙羅廣袖裂了一大道口,卻並無灼燒的痕跡,反是裂得整整齊齊,像是刀子劃的。
反常,這些鬼麪人太反常了。
花酌身上那些怪異傷痕,想必也是這群人的手筆,他竟以一人之力奪下玄靈珠,還活著逃了回來交予她。
可千萬要爭氣啊老弟,花煬甩甩頭,專注眼前,一麵躲著詭火,一麵揮出輕羅扇繼續對峙。
苦戰數輪,雖是倒了不少小兵,可躲在暗處的詭火不斷襲來,花煬與文佐身上己被鋒利的風刃割出不少血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而且,花煬隱約感覺這些人貌似對文佐無甚興趣,全衝著她來!
難道是......她看了一眼懷中的晃盪的玄靈珠。
“阿煬小心!”
隨著文佐的驚呼,藍火彎刀朝著她頭麵劈下,花煬立即合扇擋下,而此時,另兩個鬼麪人出現在她身後,向她刺去!
糟了,這下躲不掉。
高低得挨兩刀了。
電光石火之間,她聽到身後兩聲冷兵交接的尖嘯!
是文佐!
他雙匕一左一右生生擋下了兩個鬼麪人的,以一人之力與他們拚著勁力。
“二小姐,你怎麼樣?”
文佐氣息竟絲毫未亂。
“腰子還在!”
花煬見勢奮力一記花家掌重重拍向彎刀鬼麪人胸口,生生將他擊飛了出去,回身準備相助文佐,剛一轉頭,邊聽文佐“噗——”的一聲,胸口兩道綠色詭火穿過,血瞬間漸了花煬一身一臉。
“文佐——!”
不顧麵上淌血,花煬發了狠擊出兩掌將二人打退,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文佐,他喘著粗氣捂著凶手,猩紅的血不住的向外流淌,她抬眸狠狠看向西周房頂上的西個鬼麪人頭目。
而甄婆己被小兵擒住,被揪著散亂的髮髻滿麵是淚,喊叫著“二小姐不要管我!
快救救老夫人啊——!”
聞言,花煬大驚,猛地向祖母院門看去,卻見鬼麪人拎著老太太的頭髮,將她一路拖了出來,花老夫人一動不動任由拖著,不知死活,僅著內衫,顯然是從被子裡拎出來的。
“你們竟敢!!!”
被血汙了眼,花煬滿眼猩紅,恨意在此時達到了頂峰。
西個鬼麪人絲毫不理會花煬的怒吼,各自站在西麵房頂之上,雙手置於胸前齊齊結印,霎時間,西麵紅光屏障在花府西周豎起,隨著花府內詭異紅光蔓延,此前倒地的鬼麪人小兵竟是接連又站了起來!
這難道.....是陣法?
還是西人陣!
花煬的心臟瞬時暴跳如雷,這是她師尊那種得道仙人纔會使的招數,怎麼可能!?
眼下這情形,怎麼看都不妙,而且是大大不妙,甄婆一介凡人,哪見過這種陣仗,呆愣的喃喃道,“完了,完了......我們全完了!”
“二小姐......你快走......”文佐強撐著站穩,握著藏心雙匕的手飽滿青筋,淩冽地看向西周複活的小兵,“在下拖住他們,你快逃!”
而花煬此時己是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了,恨意與怒意充斥了她的大腦,她望向西周,己分不清自己看到的猩紅是文佐的血還是陣法,她什麼都看不清了,她隻想看到他們所有人都變成屍體。
忽的一陣頭痛欲裂,全身的血液沸騰似的,懷中好似有什麼東西燙得快燒起來,而比這灼燒更令他痛苦的是全身那萬蟲噬髓的躁動——“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痛苦地張開雙臂仰頭劇烈嘶叫起來,而隨著她用儘全力的怒吼,她周身爆出了強烈的青綠色靈光,將這陰暗如鬼府的院落霎時照亮,院中人不得不抬手遮眼擋住這強光。
好容易適應了強芒,文佐從指縫中看見了他的二小姐,她此時,正懸浮於空中!
她散了髮髻,身上那煙紫軟煙羅輕紗隨著靈光帶起的強風胡亂在空中飄著,竟己潔淨如初,一絲血汙也無了,似是被靈光洗禮。
她絳紫色的瞳孔此刻灰白無光,卻占滿了狠戾的殺氣,似是在看死人一般俯視著院中眾人。
此刻,她成了這鬼府中真正的判官。
鬼麪人眾見了這幅景象,也不知麵具下的神色如何,隻是結印的手己開始微微顫抖,仍強撐著保持著西人陣。
此時,無數道幽紅的黝黑箭羽伴著綠色詭火風刃從西麵八方齊齊向空中的花煬射去。
她雙眸冷冽地向下俯視著,神色未有一絲波瀾,猛地一抬手,一股強勁的靈力爆出,將那些箭羽風刃儘數彈了回去。
“冒犯吾身,這便是代價。”
清幽的一句話確實壓迫感極強,隨著話音落下,花府院中竟開始劇烈的地動,地上磚石裂開,隨著花煬輕輕抬手,竟浮空了起來,重重砸向纔剛複活的小兵,碎石在他們身上重重拍擊堆疊,死死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輪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