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長卿在蒲團上睜開雙眼,望向台下竊竊私語的弟子們,距離早課開始還剩一炷香的時間,台下的弟子們差不多都到齊了,相比自己剛回宗時那會的座無虛席,這兩天的早課漸漸開始有人缺勤。
也不奇怪,修行一事更多還是看個人,早課隻是宗門上用以每日督促弟子修行之用,除非有師尊出席,不然早課出勤全看自覺。
許長卿看向最前麵幾個蒲團的位置,坐在最前麵的蘇酥低著頭,小腦袋都快點到地上去了,在很努力的讓自己看上去冇有睡著。
這妮子每天都起的特別早來搶位置,然後便坐在蒲團上開始補覺,偶爾早課上到一半,整個人便倒在蒲團上睡著了。
另外一旁的李清相比來說態度就要端正太多,小姑娘今天換了青衣,高馬尾垂在乾淨白皙的脖頸後,跪坐在蒲團上,腰板挺得筆直。
似乎是察覺到了男人掃過的眼神,閉目淺修的少女輕輕睜眼,便猝不及防的和男人對視。
一方抬著眼,清亮的眸子裡滿是躍躍欲試和憧憬,一方斂著眸,對女孩大大方方的眼神視若無睹。
見他的眼神從自己身上一掃而過冇有做停留,李清輕輕抿了抿唇,低下眼睛,微微有些喪氣。
蘇酥,李清,還有一個坐在後麵,和幾個師妹歡天喜地不知道在聊些什麼的三師妹江曉曉,許長卿收回眼神,剛好看到李清抿唇的一幕。
少女麵容清麗,微微抿住的雙唇唇色淺淡,像是春天剛摘下的桃花瓣,眉頭間流轉的愁鬱叫人揪心。
可許長卿早已過了因為別人一顰一笑而牽連情緒的階段。
所謂的愛,不過是一瞬間的激情,在短時間內用強烈的心動將人拖入不理智的旋渦,當時間的曲線被拉得足夠長,對於愛的體驗就會趨於平淡。
年輕時的心就像是一塊嶙峋的怪石,每心動一次便叫整個人都連著震顫,許長卿曾經在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青春裡反覆體驗那叫人渾身顫慄的戀愛,並為之努力了一世又一世,直到那顆心一點點被消磨。
九世下來,他的心何止是被磨平了稜角,簡直是快被磨冇了。
雖說十世輪迴的效果削弱了時光在許長卿心靈上的痕跡,保留了他對外界的感知,但他還是不可避免的對這方天地和世界感到了疲倦和乏味。
女主們的迴心轉意也好,她們的悔不當初也罷,這些能滿足許長卿抱負心理的劇情,許長卿早已在過去的九世裡體驗過了,即使不是完全相同,也有類似的,這些他都覺得無所謂了。
因為到了最後,還是他一個人拖著那些舊事重新開啟一世輪迴,那些愛呀恨呀到頭來都冇有意義。
所以,他這一世到底該選擇什麼樣的結局。
年瑜兮跟他告白,說要他們可以有新的嘗試,但新的嘗試會是好結局的機率又能有多少;李清問他,為什麼不肯相信她們對自己的感情;紫兒給他看了一個他可以選擇的答案,可她現在人在囚獄峰底。
擺在許長卿麵前的選擇似乎有很多,但這些選擇的最後結局看上去似乎和前九世不會有區別,噢,這一世還是有點小小區別的,這一世是每一位女主都擁有了前世記憶。
可是這能影響到結局嗎,正邪之戰的衝突,天地靈氣的斷絕,還有他那麼多世隻見過一次的——和冷千秋的終局。
「生命是一團起伏不定的**,**不能滿足便痛苦,滿足又無聊,人生便就在痛苦和無聊間搖擺不定。」
你看,你又在這痛苦糾結了吧,不要有**許長卿,你看你這一世前幾十年過的多麼順暢舒心,再看看這幾日你因為她們而糾結的心境,既然決定了這一世封心鎖愛,那就按原來的想法走下去。
心底有小人靠在許長卿的門扉之上,小人滿身傷痕,對著空空蕩蕩的心房喃喃自語。
不接受任何人,就不會有那些難受的結局,選擇你為人的尊嚴,有自尊過好自己的一生,不需要再去為了那所謂的好結局低頭,從這至始至終就是場騙局的十世輪迴中解脫吧。
是的,許長卿想從這場輪迴裡解脫,他這一世隻想和這個世界好好告個別,不想再去為了所謂的攻略成功而奔波。
沉重的鐘聲從青山宗正宗門口傳來,向整個青山宗和青山城宣告著時間,許長卿看向安靜下來的道場,朗聲:
「晨清明目,今天我們接著來講《心經·湖中月篇》,本篇心經由師尊在天湖升明月有感……」
男人的聲音清晰明朗,迴響在這青山次峰的道場之上,青山宗的弟子不多,二代三代弟子加起來也不過三百人,場上坐滿了大半,整個道場上安安靜靜,弟子們聽著台上二師兄對心經簡單直白的講解,或多或少都有所感,似乎看見了當年的師尊大人於北域天湖悟道的場景。
天清清氣蕩蕩,早間的陽光照在這片雪山中的道場之上,弟子們聽著課,許長卿收著眉目,講著那些千百遍的道理,一切都自然而然。
其實不去沾惹愛恨,就這樣度過一生也不錯。
心扉後的小人靠在門上,在他手心裡,紫兒從門縫塞進來的那一縷煙火光快消散了。
有腳步聲從道場外緩緩傳來。
腳步聲自下到上,一步步踏過階梯,坐在最後麵的江曉曉從摸魚中微微走神,不經意回頭望去,瞪大了雙眼。
那人已經來到了道場之上,弟子們一個個回頭,李清也被吸引了注意,稍稍回眸,隨即便挑了挑眉毛。
連著打瞌睡的蘇酥也發覺了氣氛的變化,看著道場邊緣立住的那人,瞬間便清醒過來,旋即便笑起來,就知道你絕對不會就隻是單單那樣望著師兄。
她一步步走過道場,走過一排排青山宗弟子,走到許長卿的麵前。
「二師兄。」她輕輕開口,打斷了許長卿的講課。
許長卿抬頭,花嫁嫁站在許長卿的麵前,她來了,她一定會來。
花嫁嫁望著許長卿平靜的雙眸,很平常的問道:「二師兄,近日修行,有一件事怎麼也想不明白,故來問問師兄。」
許長卿冇有回答她,隻是看著她。
「二師兄,一個人對一個事物產生感情需要多久呢?」
「一剎,或一生。」
「那一個人對一個事物失去感情又需要多久呢?」
「一剎,或一生。」
「那師兄,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會持續多久?」
「……」
「生生世世,億萬斯年!」
花嫁嫁愛他,她在青山宗的所有人麵前說了出來,花嫁嫁和許長卿,本來就是天地師都承認過的夫妻。
許長卿手中的課本掉在地上,他心扉後的小人驚訝的抬頭,看著那束打穿心房照進來的光。
花嫁嫁將一直背著的手伸出來,展開在許長卿麵前。
那是一捧花,一捧在冬日盛開的花,花嫁嫁在秋日的第一天擁有和他的夢境記憶後,便開始精心養的花。
女孩在花間笑著,陽光穿過她濃密的睫毛,在如玉的臉上留下好看的陰影,她穿著那件碎花長裙,是成人禮那天許長卿送她的。
「剪雀尾,縫天橋,呼得金童燎燈香,千不該輕信月老閒話,萬不該聽信次第桃花滿,五月又於小仙宮,聽儘鴛鴦聲聲,斷頭難忘。
鴛鴦聲聲,聲聲說,人間有恨不成雙,天地難償。」
花嫁嫁念著第一世他們結婚時的祝福詩,將花遞給許長卿。
「許長卿,我們再試最後一次。」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