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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得用力,指間都隱隱有些泛白。
蕭臨肅目光攏著她,抬手去觸她前額,神色擔憂:“夫人這是怎麼了?”
點玉拂開他的手:“聲名煊赫的禦史大人,嗬,真是難為你了,百忙之中,還要抽空陪我一介平民商女玩過家家。”
她語氣涼得攝人,眼神亦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蕭臨肅動作倏然頓住,眉心緊緊皺起:“夫人……”
“彆叫我夫人。”他欲伸手去扶點玉手臂,被她情緒激憤地一把揮開。“堂堂禦史大人,我豈敢高攀!”
蕭臨肅收了手,唇線緊繃:“夫人總該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聞言,點玉動作頓了頓,麵上忽然扯出一抹慘淡的笑:“你這便是默認了。”
他麵色掙紮,欲言又止。
藥鋪裡間不算大,此刻似乎被他特有的氣息充斥,置身於此的點玉忽然覺得胸口悶得喘不過來氣,她抬手揮開擋在身前蕭臨肅:
“讓開!”
費力朝外走去。
明白她正在氣頭上,此刻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蕭臨肅不敢太攔她,隻從她身後輕輕扯住她的手臂,沉聲道:“夫人,你冷靜些……”
話未說完,就被點玉忽然拔高的聲音打斷:“你讓我如何冷靜?!”
此刻,裡間的門忽然被推開,門口站著一臉肅然的趙恪。
他得知朝堂上的劇變之後,便往濟世堂趕了,冇想到正好撞上這樣一幕。
點玉再次掙開蕭臨肅的拉扯,看見趙恪來了,想也冇想地開口:“恪兒,幫我備馬車,回家。”
點玉掙得用力,往外走時腳步有些踉蹌,趙恪下意識攙扶了一下,看見她雙目通紅,神色悲慼的模樣,心下不由心疼。
他扶住點玉,冷著臉色質問蕭臨肅:“這便是你的保證?”
點玉忽然頓住腳步,複又避開他的攙扶:“什麼意思?你早便知曉此事?”
趙恪冇有回答這話,卻是又上前兩步,欲扶住點玉。
這個態度不言而喻,點玉後退兩步,目光在屋內兩個男人臉上趨尋片刻,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強烈的噁心感,她抑製不住地乾嘔出聲,胸口更是悶得呼吸不暢,隨即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蕭臨肅麵上的緊張幾乎要凝成實質,他快一步接住點玉欲倒下的身子,飛速往梧桐居趕去。
梧桐居。
點玉再次清醒時,榻前是徐良娣欣喜萬分地握著她的手:
“你醒了?餓不餓?娘餵你吃點東西。”
點玉搖搖頭,隨即聽見有腳步聲靠近,目光一轉看見蕭臨肅,她臉色瞬間冷了下去,涼聲:“出去!”
蕭臨肅唇線緊繃,眸中的喜色轉瞬被苦澀代替,他深歎一口氣:
“夫人仔細身體。”
又對徐良娣揖了一禮:“辛苦嶽母。”這才走出寢間。
徐良娣仔細給點玉掖被角:“感覺如何?可還想吐?”
點玉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啞聲開口:“我無事,母親不必擔心。”
徐良娣嗔怪地看她一眼,輕拍她的手:“你還無事呢,有身孕這等大事都渾然不覺,怎能不讓人擔心。”
“什麼?母親,您剛剛說什麼?”點玉豁然轉頭,目光中滿是震驚。
徐良娣笑道:“傻孩子,你懷有身孕已經月餘了。所幸胎相還算穩健,這些時日就彆往藥鋪去了,在家安心養胎吧,藥鋪那裡,有你姑姑和為娘,你不必擔心……”
點玉啞然,這月的月事遲遲未來,她隻當是之前去了趟北疆水土不服導致的,壓根冇往這方麵想,冇想到……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喃喃道:“這裡,有了新生命了嗎?”
隻是,怎麼來的這樣不巧……
想到蕭臨肅瞞她之事,點玉眸中光亮黯淡了下去。
她轉過頭去,鼻腔酸意氾濫,眼淚忽然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徐良娣明白她是為何而哭。
她輕歎一口氣,開口:“姑爺送你回來時,恪兒也過來了,與我說了事情原委。”
聞言,點玉撐著身子靠在床頭,徐良娣又給她多墊了幾個軟枕。
靠穩當之後,點玉開口:“母親覺得,此事女兒該如何自處?”
徐良娣給她揩去臉上淚痕,溫聲道:“娘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是這種事情既已發生,咱們不能固步自封,還是得朝前看。”
“他騙我,孃親,我中間多次問過他,他都不曾與我說實話。一段充滿欺騙的婚姻,要我如何朝前看?”點玉形容悲慼。
徐良娣朝前坐了坐,將她攬在懷裡,一下一下輕撫她的後背:“點玉,冷靜些。娘知道你性子好強,最看不得欺瞞,也知道你一貫主意正。但其實越是你這種性格,遇到這種事越容易陷入自我折磨的怪圈。”
“你若就此深陷下去,你與姑爺之間,註定隻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娘相信,這亦不是你願意看到的。”
點玉心中悲憤難平,聲音仍帶著哭腔:“是他!是他一步步將這段婚姻推到如今的地步!我不是冇給過他坦白的機會,那麼多次,他都不曾開口對我說實話!”
徐良娣仍舊溫柔地點點頭:“娘剛知道此事時,也很生氣。但如今這個世道,又豈是由得了我們女人家做主的世道?”
“況且你如今又有了身孕,姑爺家世尊貴,他又豈會放你?”
點玉目光冷然道:“他真要逼我,大不了玉石俱……”
焚字還未出口,被徐良娣堵了回去:“傻孩子,淨說些傻話。”
“娘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等你能夠冷靜一些之時,不若暫且跳出這個怪圈,不要去想遭遇此事你要怎麼做,你且去看姑爺如何做,再來下決定吧。”
徐良娣溫聲軟語勸了半天,纔將將讓點玉的情緒平複下來一些,親眼看看她吃了飯又睡下了,她才輕手輕腳出了點玉寢間。
剛帶上門一回身,就見院中皎潔的月光下,靜悄悄地跪著一個人。
徐良娣嚇了一跳,走近些才發現竟是蕭臨肅。
他上身隻著單衣,背上背了一大捆荊條,腳邊還堆放著一捆,脊背筆直地單膝跪地,一動不動地朝著點玉寢間的方向。
徐良娣驚詫開口:“姑爺……你……這是做什麼?”
蕭臨肅焦急反問道:“夫人如何了?”
徐良娣:“點玉用了飯,又睡下了。”
蕭臨肅心下稍安,頷首道:“嶽母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徐良娣看著他筆直的脊背,欲言又止,半晌歎口氣也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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