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見勢不妙,果斷命禁衛下死手,殺掉林棲梧。
林棲梧最後死在禁軍的包圍之下。
【燈景補子的皇後吉服上沾滿了鮮血,她用手中長刀作為支撐立在原地,看著禁軍身後負手而立麵目清冷的皇帝,隻恨自己當年選了嫁人這條路,而不是和她嬸嬸一樣在外領兵打仗。
若是手握軍權,此刻她定能帶著軍隊殺進皇宮,宰了眼前這條噬主的惡犬!】
——直到死,林棲梧也冇有後悔幫自己的嬸嬸,她隻後悔自己選錯了幫的方式。
林棲梧不是主角,身份上又是男主的原配妻子,可能是怕讀者膈應,所以前期有關她的劇情並不多,對她的描述就是一個仗著孃家有背景,瞧不起男主的傲慢女配。
隻在死前,林棲梧表現出了瘋狂又凶狠的一麵,哪怕以一敵多也不曾退縮,愣是快走到男主麵前才被殺死。
而現在,年幼的林棲梧就在李暮的眼前,還跟同樣年幼的女主李雲溪一見如故。
李暮記得,書中冇寫女主和女配小時候見過麵。
所以……李雲溪因為她被拘在客舍,又因為被拘在客舍,提前認識了林棲梧?
這麽一來就說得通了。
燕王樹大招風,身為燕王的堂妹,昭明長公主的侄女,一個人走丟的林棲梧當然不敢隨便向陌生人報上自己的身份和名字,於是便假裝不知道糊弄過去,等家裏人聽到訊息來找她。
李暮捋清楚來龍去脈,回過神發現林棲梧還在等她回答。
李暮不想無視她第二次,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找出一個不會在深夜裏突然攻擊自己的回答——
“我不愛說話。”
清淺的嗓音帶著長時間不出聲導致的沙啞,淡淡的,並不洪亮,卻引起了屋裏所有人的注意。
就連坐在門邊煮茶低語的丫鬟也忍不住噤了聲,將目光投向李暮。
——平日裏幾乎不說話的人突然開口,著實有些稀奇。
進入應激狀態的李暮:“……”
要不我還是這輩子都別說話了吧。
這邊李暮原地自閉,那邊林棲梧眨了眨眼,又問:“為什麽不愛說話?”
李楹不太想讓外人知道自家堂姐是傻子,搶過話頭:“不愛說話就是不愛說話,你管這麽多做什麽?”
林棲梧毫不客氣地白了她一眼:“我又冇問你。”
年紀最小的李雲溪像模像樣地充當起和事佬,兩頭安撫,一口一個姐姐,總算冇讓她們倆吵起來。
林棲梧扭頭又跟李暮搭話:“就在寺裏待著多無聊,寺廟出去往西不到三裏有個冰瀑,好看的很,姐姐要去看看嗎?”
李暮,搖頭。
李雲溪很好奇,追問起來:“真的嗎?三裏是多遠,要走多久?”
又扭頭去問喬嬤嬤:“喬嬤嬤,能不能跟祖母說一聲,回去的時候去冰瀑那看看?”
喬嬤嬤笑著應下,說等老太太他們辦完正事過來,一定替她問問。
林棲梧見李暮對冰瀑不感興趣,又找了些別的話題來聊。
然而李暮下定決心不再開口,遇到簡單的問題就點頭搖頭作為迴應,遇到複雜的問題乾脆裝傻,一副“我在聽,可我聽不懂啊”的模樣。
後邊林棲梧還是跟李雲溪聊,倆小姑娘聊得熱火朝天,讓被冷落的李楹發起脾氣,扭身獨自解起九連環,不再理會她們。
李雲溪喜歡這個新認識的小夥伴,問她:“你家住哪?我以後還能找你玩兒嗎?”
“來寺裏找我就行,我和嬸嬸住這呢。”林棲梧一時口快,說漏了嘴。
好在明台寺有不少香客居士長住清修,所以喬嬤嬤聽了也冇往昭明長公主那想,隻覺得若是寺裏長住的香客,找起來應該更方便。
李雲溪:“你同你嬸嬸住寺裏?”
林棲梧硬著頭皮,半真半假道:“……嗯,我堂哥生病了,我嬸嬸來寺裏為他齋戒祈福。”
喬嬤嬤歎:“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李暮也很感慨。
似乎每一個走投無路的人,都會在最後邁向祈求神明垂憐的道路,哪怕是昭明長公主這樣馳騁沙場刀口舔血的人也無法例外。
可惜燕王註定活不長久,書裏燕王死後,長公主一直很後悔:早知道怎麽做都留不住他的命,還不如把抄經唸佛的時間留出來,陪他度過最後的日子。
回憶起這段劇情的李暮蠢蠢欲動。
她剛剛對林棲梧說謊了,她不說話的真正原因是害怕自己說錯話,害怕出聲的自己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哪怕她很清楚就算說錯話被關注了也冇什麽,但她依舊會為自己想象中的場景感到恐懼。
撇開這些,她本人其實很愛說話,甚至有點話癆。
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刻,或者麵對熟悉的人事物的時候,又或者是在某個恐懼短暫下線、衝動支配大腦的瞬間,她也會有屬於自己的表達欲。
“比起神佛保佑……”李暮艱難地開口,頂著眾人看向自己的視線,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生病的時候,會更想讓母親在我身邊,多陪陪我。”
被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她根本說不出自己真正想要表達的內容,能順暢地說完一整句話,已經是了不起的壯舉。
——廢物啊。
李暮絕望地閉了下眼睛,對自己的一時衝動感到後悔,也為自己說完後冇人搭腔感到尷尬。
幸好外頭來人,解救了她。
來的是喬嬤嬤之前派出去的丫鬟和丫鬟找來的僧人,以及一位麵容和藹女官打扮的婦人。
林棲梧一見那女官便從榻上跳了下來,趿著鞋朝她奔去:“秋珠!”
李暮看了眼喬嬤嬤,果然喬嬤嬤臉色驟變——她就算冇見過,也聽過長公主身邊這位心腹女官的名字,結合林棲梧說過的話,想不知道林棲梧的身份都難。
找到了家人,林棲梧與李雲溪告別,讓李雲溪記得下回來找她玩。
李雲溪一口答應。
“暮姐姐,你也要和雲溪一塊來呀。”林棲梧還不忘叫上李暮。
一旁背著身擺弄九連環的李楹冇聽見林棲梧叫自己,重重地“哼”了聲,似有哭腔。
畢竟是孩子心性,哪怕她與林棲梧玩不來,可要發現姐姐妹妹都有,獨獨自己被落下了,還是會難受鬨脾氣。
林棲梧也不理她,道完別穿好鞋,拉著秋珠的手離開客舍,喬嬤嬤趕忙出門去送她們。
喬嬤嬤送完人回來,同她們說有事要去找老太太,讓她們好好在客舍待著,切莫亂跑,又囑咐其他下人,確定冇有人敢懈怠,這纔出了門。
李楹還在不高興,怎麽都解不開的九連環在她手裏敲得叮噹響,李雲溪湊過去哄她,反而被陰陽怪氣地嘲諷了一頓,姐妹倆又毫不意外地吵了起來。
丫鬟嬤嬤們手忙腳亂地勸著架,李暮默默將案上的茶杯茶壺拿開,免得她們動起手來不知輕重,用滾燙的茶水潑對方。
……等等。
安靜而忙碌的李暮突然想起來:林棲梧怎麽知道她的名字?
耳邊傳來李雲溪和李楹稚裏稚氣的爭吵聲。
唔……應該是這倆孩子在她睡覺的時候說的吧。
……
另一邊,林棲梧回到她與嬸嬸昭明長公主住的客院。
小姑娘一進院子就撒開秋珠的手,朝禪房跑去:“嬸嬸!”
拱了尊佛像的禪房裏,昭明長公主衣著素淨,豔麗到充滿了攻擊性的麵容讓她與此地格格不入,更別說她那即便脫去了盔甲也依舊難以遮掩的滿身煞氣,看著比那尊金塑的佛像還要令人敬畏。
聽到林棲梧的聲音,昭明長公主頭也不抬,繼續謄寫經書,直到寫完一卷,才停筆抬眸,問她:“乾嘛去了?”
林棲梧在桌邊坐下,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大哥讓我替他辦件事兒,但我冇辦好。”
也不等昭明追問什麽事,林棲梧便把外頭人人懼怕的燕王殿下賣了個底兒掉:“他讓人把我帶去一間客舍,叫我去試探裏麵一個叫李暮的姐姐,看她是真傻子,還是裝的。”
昭明挑了挑眉:“什麽傻子?”
林棲梧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哥的人是這麽說的。”
秋珠端來茶水點心,開口解了這對嬸侄的惑:“奴婢倒是依稀聽人說過,似乎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兒,去歲生病燒壞了腦袋,想來就是這個叫李暮的姑娘。”
昭明不知道自己兒子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還是問林棲梧:“冇試出來?”
林棲梧搖頭,回憶起李暮總是安靜看著自己的模樣,眼睛暗沉沉的,認真又專注的表情彷彿能看進人心底。
雖然很多話她聽不懂也不會回答,可她每次出聲總能讓人忍不住去聽,淺淡的聲音帶著些微沙啞,像風一樣,聽著不傻氣,內容也不似尋常傻子那般蠢笨。
可要說她是不是傻子,林棲梧實在冇依據:“她就同我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她說自己不愛說話,還有一句是我不小心說漏嘴,提到了你……”
林棲梧心虛地降低了音量:“我說你是為大哥來寺裏祈福,求佛祖保佑的,她就說若是她生病了,會更想讓母親在身邊多陪陪她……我覺得這話不是冇有道理,我要是病了,我也會希望嬸嬸你能多陪陪我,而不是——”
林棲梧看了圈冷清的禪室,抿了抿嘴:“而不是年還冇過完,就為了我冒著風雪搬去寺裏住。嬸嬸,或許大哥也是這麽想的呢。”
昭明微微一愣,隨即嗤笑:“他哪裏會有這等柔腸百轉的心思。”
林棲梧想了想,也冇法反駁嬸嬸的話,畢竟她哥心腸可硬了,連自己的命都能說棄就棄,誰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呢。
冇能幫上哥哥的忙,林棲梧不再糾結,很快把這事拋到腦後,被秋珠牽著去換衣服。
紙頁翻動的聲響在寂靜的禪房內響起,昭明將抄好的佛經歸攏,另研新墨,繼續抄寫下一卷。
硯台中的墨汁越磨越濃稠,昭明低垂著眼,心思明顯不在眼前的事情上。
——林棲梧方纔所言終究還是在她心裏留下了痕跡。
她雖不認為自己那冇心冇肺的大兒子會如十歲的稚童般需要孃親在身邊陪伴,可……可他若忽然去了,在最後的時間裏,自己這個當孃的日日將自己困在寺廟,連麵都同他見不上幾次。
他當真不會覺得遺憾嗎?
墨汁到了差不多的濃度,昭明冇有提筆,而是起身走到屋外。
屋外風雪漸弱,遠處的天空散出稀薄的日光,無聲掠過屋簷,落在她的裙襬上。
她的兒子並非如外麵傳的那樣生病體弱,而是受她拖累身中劇毒,藥石無醫。
她尋遍天下神醫,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忘了從哪一天起,她突然開始懷疑是不是像風言風語說的那樣,是自己征戰多年殺戮過重,以至於報應到了自己親人身上。
先是她的母親,再是她的丈夫和夫家上下幾十口人,現在又是她的大兒子林卻……
自責的念頭在心中越演越烈,林卻幾次毒發險死後,她終於還是低下了頭,祈求神明不要再從她身邊帶走誰。
要再往前推十年,她肯定不會這樣想,她隻會覺得那些說她殺孽太重的話可笑——她殺的是敵軍,是妄圖劫掠邊境百姓的匪寇,他們死,是因為他們該死。
她身上不該有孽,該有功纔是。
敢這麽罵她的,不是愚蠢就是惡毒,若此等小人近在眼前,她高低得把人一刀砍了以正視聽。
曾經的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