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於如何拜彆謝之翎,冒雨出了虛靈,駕駛青鸞趕路一事,明炤全無印象。
待她回神之際,自己已然進入了洛水地界。
蕭家牌匾在萋萋風雨中與她隔空對望。
此時已是三日後了,雨勢漸停。
明炤渾身濕漉漉的,哭了幾日,眼睛乾澀紅腫,麵容憔悴,站在匾下,從遠處看像一株不堪受雨的俏麗黃花菜。
青鸞在一旁仰頸長吟,來回踱步。
明炤摸了摸它毛絨絨濕漉漉的腦袋,將車駕從其身上取下,收進了芥子囊。
青鸞蹭了蹭她,轉身飛入天際,自去尋夥伴玩耍了。
明炤歎了口氣,進了蕭家。
一路敗葉殘枝,枯樹傾倒。明炤本就心情不愉,走在路上還被一顆從樹上跌落的鬆塔砸了頭。
明炤瞪眼。
為什麼她們家要種如此多的鬆樹呀!
她暗自腹議:哦,因為不要靈石。
進了廊下,迎麵走來一男一女。
男子麵容與明炤有幾分相似,但五官更為銳利。身姿高挑挺拔,著黑色勁裝,墨發高束,束髮的紅綢隨馬尾張揚擺動,好不恣意。
女子眉眼冷清,眸若星河,肌膚冷白,著了一身颯颯白衣,也用紅綢束了高馬尾,神色間有霜雪之意,像雪山聖潔不凡的神女。
男子見到落湯水似的明炤,吊兒郎當地一挑眉,“怎麼,又被你心心念唸的搖光君氣回來了?”
女子目光溫和些許,“明炤,你回來了?”
明炤看見了兄嫂,委屈地大掉眼淚,“嗚嗚嗚嗚…”
蕭熠雖然對妹妹這副模樣司空見慣,卻仍忍不住皺眉,目光逐漸冷凜。
女子遞上一方繡帕給明炤拭淚,“發生了何事?”
明炤哭了會兒,擦掉眼淚。對虛靈一行有些說不出口。
她費儘心神追了三百年的心上人,隻不過半年未見,就娶了她人而歸。
真是錐心。
蕭熠見她三緘其口,忍不住道,“我去一趟虛靈。”
明炤趕緊阻止,“你去乾嘛?”
蕭熠冷哼,“我妹妹是那麼好欺負的?”
麵對兄長的維護,明炤很動容。但,“哥哥,幾日不見,你修為精進到能打過他了?”
蕭熠臉黑了,“君子自有良法。”
明炤知道他素來做事不計手段得失,不然也娶不到天仙似的菱月姐姐。
她求救似地看向嫂嫂。
菱月輕飄飄向蕭熠看一眼。
他不敢違逆,轉而偏頭瞪了明炤一下,冷嗤,“喝酒去了。”
擺擺手,瀟灑離去。
明炤抽抽噎噎,“謝謝菱月姐姐。”
菱月搖了搖頭,“明炤,愛人先愛己。”
明炤微愣。
這句話嫂嫂對她說過多次,但之前她對謝浮光上頭不已,自是左耳進右耳出,並未入心。
半響。
明炤點頭,“我知道了菱月姐姐。”
*
父親外出平亂,前幾日傳了音,還需一月方回。
蕭家隻有零星幾個仆從不時走動,清簡非常,枯枝落葉,亂石林立,一派野趣。
明炤待在房中,筋疲力竭睡了幾日,被一陣喧囂吵醒。
“明炤!”
睜開眼,就見房門被人粗暴推開,一個少女急急邁了進來,紅裙在空中搖曳,如火焰一般飛舞。
亦如來人的火辣脾氣。
“明炤!你怎麼睡得著的?”少女胸脯起伏不定,語氣憤憤,顯然是氣狠了。
“你不是才從虛靈回來?知不知道搖光君帶回了一位凡人女子!?”
這位少女是洛水薑家長女,與明炤的關係說來複雜。
薑家一百年前才擠入仙門百家,同蕭家一樣,隻有一份獨家傳承的上品功法立身,都是處在仙洲末流的小門小戶。
薑璿姬性子火爆,與明炤初見就極為不睦,但她們看人的眼光卻出奇一致。
都對虛靈那朵高不可攀的雪蓮情有獨鐘。
但她臉皮冇有明炤厚。
隻忍辱負重示好了十來年,就因謝浮光的冷言冷語和各方不善的攻擊敗下陣來。
按蕭熠的話說,她比明炤放得下,有骨氣,懂進退,知榮辱。
因為薑璿姬放棄謝浮光的第二年,又另外相中了一位冷傲矜貴的仙君。
一番窮追猛打,已然輕易拿下。
不過可能因與明炤互為情敵時,二人太過針鋒相對,導致薑璿姬扭曲了。
具體體現在:她時常對明炤恨鐵不成鋼,一會兒說明炤犟驢一頭,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二愣子。一會兒又說明炤要是冇拿下謝浮光,她們就絕交!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讓明炤堅持還是速速放棄。
反正,薑璿姬對明炤與謝浮光之間的情感進度十分上心,不僅幫忙打敗過幾個情敵,還為明炤如何追人出謀劃策。
明炤看著這位昔日情敵,歎了口氣。
*
雁雲城。
天香酒樓。
“虛靈那位搖光君又添一樁風流韻事,豔福不淺呐。”
“又?”
“你還不知曉?這位仙君半年前去須璃城平亂,你猜怎麼著?”
蕭熠本欲拿了酒便走,但他五感敏銳,自是將這樓中竊竊私語聽在耳中。
更何況那兩人說話聲音並不小,醉了酒,語氣有些含糊而已。
他頓了頓,提著酒在二人附近坐下。
“搖光君一向受女子青睞,那些往事誰不知道,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不!這次不一樣。”
那人來了幾分興趣,“怎麼個不一樣法?”
“這次他帶回了一個凡人女子,二人形影不離,如膠似漆。”
這番話顯然十分令人吃驚,“那真是浮光君?”
“怎麼不是?聽說在須璃城為救那女子還受了傷,將人帶回虛靈至今,已是十日有餘,上京都傳遍了,也就洛水這般偏僻地界還不知曉。”
“可…可是明炤…”
“唉。”說話的男子歎一口氣,“明炤小姐幾日前哭著從天璣宮跑出來,不少人都看見了,真為小姐不值。”
“聽說…浮光君與那位凡人在民間是成了親的。”
“砰!”
陶瓷酒罐被人硬生生捏爆,酒樓眾人紛紛抬頭去看。
說話的男子偏了偏頭,看見黑衣男子殺氣四溢的冷臉。酒醒了幾分,下意識站起來,“蕭公…公子。”
蕭熠未置一詞,大步流星離開。
*
明炤與薑璿姬在房內麵麵相覷。
愣了會兒神。
薑璿姬突然暴躁道,“謝浮光他怎麼敢!!”
明炤不明所以,“你怎麼了?”
薑璿姬:“他明明!”
明炤眨了眨眼,“什麼?”
薑璿姬見她憔悴麵容,後半句話有些說不出口了。
明炤以為她是被外界閒言碎語嚇退,其實並非如此。
而是她意外發現,謝浮光對明炤的那份不同。
那是一百多年前,上京大比後的群英宴。
明炤與謝浮光不知為何置了氣,連著一月都冇來過上京,也冇去過虛靈。
薑璿姬乘虛而入,對謝浮光更加殷勤。
搖光君在席上喝了酒,不勝酒力,有些微醺。
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次,薑璿姬喜得不行,伺機而動。
謝浮光提前離了席,她自然偷偷跟上。
卻在半路跟丟,正待懊惱而返之際,被人攔住。
月影幽幽,星光璀璨,一股蓮香撲鼻而來。
挺拔鬆姿,儀表不凡,正是謝浮光。
薑璿姬驚喜不已,情不自禁露出一個笑容。
可下一刻,這位冷若懸冰的搖光君目光虛虛落在她唇邊,明明聲色清冷,她卻聽出了幾分委屈。
他說:“明炤,你來了?”
薑璿姬錯愕,撫上嘴邊兩顆小小梨渦。
很多人說過,她笑起來,有幾分像明炤。
這也是她與明炤針鋒相對的原因。
她是薑璿姬,她不願像任何人。
此刻,聽完明炤所言,薑璿姬簡直不可置信。
因為她始終認為,謝浮光這一生,如果會對一位女子動情,那非明炤莫屬。
怎麼可能會愛上旁人,竟然還…成了親?
“璿姬,你到底想說什麼?”
明炤喚她。
薑璿姬皺緊了眉頭,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冇有將這件事說出來。
她去尋人多探聽一些細節再來找明炤。
告了辭。
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留下一頭霧水的明炤怔然片刻,“…什麼呀。”
被這麼一鬨,明炤恢複了點精神。她穿上衣服,準備去後山找青鸞玩耍。
天空還是灰濛濛的,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薄霧,空氣浸過了水,吸進肺裡有些泛涼。
“小姐!明炤小姐!”
一道朗朗男聲從山外傳來,頗有幾分著急。
明炤腳步一轉,從拐角而出,探頭看去。
那男子當即捕捉到了她的身影,急急道,“蕭公子聽說了浮光君須璃一事,殺氣騰騰地去虛靈了!”
明炤一聽,急了,“我哥什麼時候走的?”
“已有兩日了。”男子聲音突然虛了一下,“本是去尋菱月仙君的,可遍尋不到,這纔來找你。”
明炤心梗,“菱月姐姐數日前外出了,你當然找不到。”
她急急召喚青鸞,“多謝告知,我這便去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