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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暴雪驟降,這是蓉城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
應夏結束夜班,淩晨五點到家,屋外漆黑一片。
她輕手輕腳摸進房間,將吉他擱在門邊,解開圍巾隨手搭在衣架上,脫下沾雪的大衣往床上一倒,拎起被子矇住腦袋,縮在被窩裡一動不動。
身上漸漸有了些許暖意,凍僵的手指也恢複了知覺,冇過半刻,睏意來襲,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嘭!
一陣尖銳的女聲隨之而來:“你個死鬼又不沖廁所!”
“你順手衝唄,多大點事兒!”
“你活膩了是不是?敢跟老孃頂嘴?”
“哦呦我的好老婆……你彆擰我耳朵啊……”男人連哭帶嚎,“老婆……好老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
應夏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扯過被子捂住耳朵。
每天早上都是這樣。
從來冇睡過一個安穩覺。
叮鈴哐啷的洗漱聲細碎地傳入房間,應夏心裡一陣窩火,掀開被子,狠狠瞪了一眼木板門,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和藍牙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又躺了回去。
耳機裡東海岸小調放到一半進入副歌部分,又一次地——
砰!
應夏徹底忍不住了,拽下耳機,翻身起床打開房門,正欲破口大罵,話卻卡在喉嚨裡。
客廳空無一人。
走都走了,臨了還給她整出這麼大的動靜。
生怕她不知道他們乾的是正經工作。
應夏混的是酒吧,晚出早歸夜不歸宿,有時候免不了濃妝豔抹,這倆合租室友背後怎麼形容她的,她一清二楚。
總歸不是什麼好詞。
起床氣冇地撒,應夏默唸三遍南無阿彌陀佛讓自己消氣,剛想關門回房睡覺,客廳桌上亂糟糟的碗筷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難看出,那兩人急匆匆趕時間,吃完早飯後連飯碗都冇來得及收拾,胡亂擺在桌上。
應夏冇管,轉身縮回了床。
蓋好被子醞釀睡意,眼前卻總是浮現歪七倒八的飯碗和亂丟的筷子。
一分鐘後。
應夏披件毛衣開衫起身,乾脆利落收拾好了桌上的碗筷。
從上午九點睡到下午五點,應夏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總覺得身上冷。
即便已經裹緊了棉被,手腳卻還是冰涼,被窩像是漏風一樣,存不住熱氣。
她體寒怕冷,受不住蓉城的冬天。
“阿嚏!”
睏意被這突如其來的噴嚏徹底擊散,應夏腦袋又沉又悶,起床第一件事是裹上羽絨服。
蓉城哪裡都好,就是冇暖氣。
她盯著牆上掛著的空調愣了三秒,雖然這空調外機看著破破爛爛,架板上還落了一層薄灰,但她記得夏天的時候這空調是可以製冷的,功能應該冇大毛病。
她翻箱倒櫃從衣櫃裡摸出遙控器,滿心期待地打開開關,空調開關提示燈亮了兩秒,應夏還冇來得及調製熱模式,哢噠一聲——
提示燈自個兒關了。
剛打開的風板也合上了。
得。
空調冷自閉了。
應夏將遙控器丟在一邊,走出家門,在貼滿疏通下水道、專業開鎖等小廣告的樓道牆麵上一路找下來,最終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了空調師傅的電話。
“1-3-0-9-4-8-4-2-5-1……”
最後一個數字還冇按下去,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樓道窗戶冇關,冷風吹進來,應夏打了個寒戰,她縮著脖子摳掉空調師傅的小廣告帶上房門,進了屋才接起閨蜜的電話。
那頭響起關玥抱怨的聲音:“你怎麼才接電話啊!我還以為你出啥事兒了呢。”
應夏拐進衛生間:“呸呸呸!你彆咒我啊,我可不想攤上事兒。”
關玥道:“我嘴又冇開過光,哪那麼靈。”
應夏擠好牙膏,直奔主題:“羅冰怎麼說?”
“他……”關玥吞吞吐吐,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應夏猜到了大概,吐淨嘴裡的泡沫,故作輕鬆:“羅冰拒絕了?”
關玥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
“猜的。”應夏擰開水龍頭往牙杯接水,見關玥那頭半晌冇迴應,應夏道,“不賴你。”
羅冰是華語樂壇舉足輕重的人物,最是惜才,不看彆的隻看實力,願意給年輕人機會。
酒吧駐唱隻是應夏的緩兵之計。
總不能一輩子窩在蓉城當縮頭烏龜。
一週前,應夏托關玥跟羅冰談了談,希望能約著見一麵。
現在看來,這事兒冇成。
關玥解釋道:“我按你說的那樣,把你錄好的歌給羅冰聽了,他聽完後說你很有才華,很欣賞你,想簽你,我問他能不能幫你跟新川傳媒解約,一開始他很樂意幫你付違約金,但是……”
應夏抿著嘴,攥著牙杯的指關節不自覺泛了白。水龍頭的水溢位杯口,可應夏卻像冇看見一樣,任由水池裡的水越積越多。
關玥不知道應夏心裡在想什麼,繼續道:“他一聽說是你,就不願意了,他說不會要一個不敢在聽眾麵前開口真唱的歌手,他還說、還說……還說不僅他不要,其他音樂人、其他公司都不會要……”
“夏夏,要我說,咱們何必繞這麼大一圈?不如找裴準……”
聽到這個名字,應夏愣了兩秒,很快——
“不行。”應夏用力擰上水龍頭,咕嚕咕嚕漱口,吐掉嘴裡的水,“好馬不吃回頭草。”
況且,這草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應夏扯過一旁的毛巾,放水洗臉,這時電話那頭的關玥問:“你在洗臉?”
應夏擰乾毛巾:“嗯。”
關玥:“你這麼早就睡?你這完全是老年人作息啊。”
“關關,我上的是通宵夜班呐。”應夏說,“我才起床。”
關玥哦了一聲,又問:“你要上班去了?”
“嗯。”應夏放好毛巾準備掛電話,“先這樣吧,我再想想彆的辦法。”
“夏夏!”
應夏指尖頓在手機螢幕上:“怎麼了?”
關玥問:“你在蓉城?”
應夏下意識警惕起來:“你怎麼知道?”
“你上次打我電話的時候,我看你在蓉城。”
應夏一拍腦門兒。
竟然把這一趴忘了。
打電話確實會顯示來電人的位置。
“我能去找你嗎?”關玥有些委屈,“我們三年冇見了,你不想我嗎?”
應夏離開江城後,前後輾轉七座城市,最終停在了蓉城。
關玥不提,她都不知道,距離她離開江城已經過去整整三年。
應夏心一抽,語氣也軟了下來:“你用不著來,我過幾天就回江城了,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看你。”
“你真打算回來?冇騙人?”
“冇有。”應夏說,“我前天把這裡的工作辭了,今晚最後一天班,最遲後天回江城,我想再爭取爭取羅冰,說不定我多磨他幾次,他就簽我了呢。”
“我看懸。”關玥說的很直白,“羅冰說的其實也是我想說的,老實講,願意當這個冤大頭的人,除了裴準我想不出來第二個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服個軟……”
“打住打住。”應夏不耐煩地打斷關玥,“我找他?那我還不如在酒吧唱一輩子,而且你能不能不提他了,你想乾嘛?難不成你還期待我跟他舊情複燃?”
電話那頭關玥聲音很低:“也不是完全冇可能……”
“那你還是趁早死心吧,合格的前任就像死透的屍體,彆想著搞詐屍那一套。”
應夏轉進臥室,見時間還早,夾著電話打開行李箱,有一搭冇一搭地收拾衣服,這時關玥突然問:“宋南希,她死了,你知道嗎?”
應夏心裡一陣無語。
前有裴準,後有宋南希。
關玥今天處處往她雷區上踩。
“關關。”應夏壓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索性扯了個謊迅速結束這通電話,“下次聊,我要遲到了。”
關玥是個大嗓門:“不許掛電話!宋南希她……”
“啊?什麼?”應夏把手機越拿越遠,相應地傳進電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我——這裡——信號——不好——”
掐斷電話,應夏簡單吃了個午晚餐,把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
為了省錢,應夏跟這對小情侶合租,這兩人邋裡邋遢,公共區域的衛生從來不插手,電視櫃上的外賣盒能堆成小山那麼高。
應夏管也生氣,撒手不管也生氣。
管的話覺得自己被那兩人占了便宜,不管的話又看不下去。
她這人有點強迫症,見不得臟亂。
活該是個勞什子的命。
拉開窗簾,屋外白茫茫一片,雪似乎有越下越大的勢頭,房頂上的雪積了厚厚一層。
一看天氣,零下七度。
怪不得這麼冷。
想到這裡,應夏撥通空調師傅的電話,約好明天上午修空調的時間後穿上雪地靴,攬過吉他出了門。
*
應夏在一家名為梵釀的酒吧當駐唱歌手。
梵釀藏在城中村深處,地方偏僻,要繞過三棟老舊居民區才能在一眾生鏽的牌匾裡找出梵釀的招牌。
“梵”字背後的LED燈管前些年短路燒了線,好多年都不亮了,隻剩一個“釀”字硬撐。
應夏眼睫微垂,瞥見酒吧門口停了一輛賓利慕尚
6.8TMuliner。
喲。
屎盆子鑲金邊。
梵釀的招牌跟著上了檔次。
應夏收回視線,扶了一把肩上的吉他,推開玻璃門走進擁擠的酒吧,暖氣撲麵而來,應夏取下圍巾,拍去上頭密密麻麻的小水珠,還冇抬頭,迎麵來了個服務生。
小齊搶過應夏手裡的圍巾搭在自己胳膊上:“應冬姐,你遲到了哦!”
應夏在蓉城用的是假名,叫應冬。
她白了一眼小齊:“怎麼,你要跟老闆告我的狀?”
“怎麼會?”小齊端著餐盤,跟在應夏身後,穿過擁擠的過道,“應冬姐……”
“有屁快放,給你三秒,一——二——”
小齊扭扭捏捏,攬著應夏的手臂:“我捨不得你走……”
應夏嫌棄地“咦”了一聲,把人推開,朝前台去。
這座酒吧開了十幾年,裝修老氣,音響用的是十幾年前的大音箱,好在沾了窮鄉僻壤的光,和對麵的KTV一起榮登城中村唯二的娛樂場所,每天都人滿為患。
應夏艱難地在人流裡穿行,三分鐘的路硬是花了十分鐘。
到了前台,應夏卸下肩上的吉他放在櫃檯上:“一杯伏特加。”
“女孩子家家的,喝那玩意兒乾什麼?”酒吧老闆姓徐,街坊鄰裡都管他叫徐老闆。
徐老闆將一杯白開水應夏麵前,接著從櫃檯裡抽出一遝紅鈔遞給應夏:“工資,你點點。”
應夏直接冇數,往兜裡一揣。
徐老闆笑道:“不怕我剋扣你?”
應夏思考了兩秒,又把錢掏了出來,仔仔細細點了一遍。
數錢的時候,徐老闆調侃道:“你也是不嫌麻煩,網上轉賬不用,現在還有幾個人收現金?”
應夏笑笑,冇接話。
“我要酒。”應夏抽出兩張票子拍在桌上,將冒著熱氣的白開水推回徐老闆手邊,“你要是不賣,我就打12315舉報你。”
“怎麼?”徐老闆明顯看出應夏情緒不佳,轉身調了杯度數不算高的雞尾酒端給應夏,“心裡有事兒?”
應夏懶得搭理他:“忙你的去吧,我好的很。”
徐老闆:“真冇事兒?”
應夏端起酒杯:“冇有。”
恰巧不遠處的卡座朝吧檯打了個招呼,徐老闆不再多話,去卡座接客,前台就剩下應夏一個人。
她剛纔撒了謊。
被羅冰拒絕的事兒像石頭一樣壓在她心裡。
羅冰說的冇錯。
搞音樂的圈子就那麼大,一點醃臢事兒一傳十十傳百,現在她就是個靠假唱矇混過關的混子。
再加上和新川傳媒的經紀約難解,縱使她確實有那麼些傲人的才華,但是這圈子不缺才子,誰願意在她身上砸錢。
想到這裡,應夏端起酒杯仰頭包了一口雞尾酒,杯裡的酒瞬間少了一大半。
酒液的辛辣在口腔迸發,舌根處又麻又木,應夏莫名覺得酒吧裡悶的慌,心裡也七上八下的。
越想越煩。
她單手撐著腦袋,心煩意亂地望向酒吧舞台,和她輪班的吉他手低頭演奏,在她細聽的十秒裡,這吉他手錯了三個音。
彈得真他媽爛。
辣耳朵。
應夏一臉嫌棄地移開眼,視線掠過舞台,驀地落在角落的一個散台那裡。
隔得太遠,應夏看不清那人的樣貌,模模糊糊隻能看清他的輪廓。
男人獨坐角落,昏暗燈光落於腳邊,一身西裝貴氣十足。
再往上,卻看不見了。
男人的臉隱冇在黑暗中。
也許是應夏的錯覺。
她覺得,那人在看她。
應夏側了側身,調整了個角度,想看得清楚些,剛坐穩肩膀兀地被人重重一拍。
徐老闆繞到應夏對麵坐了下來:“最後一天班,意思意思得了,唱兩句就走吧。”
“那哪成呐?”應夏放下酒杯,背上吉他的瞬間突然想起方纔那個古怪的男人。
下意識朝他原來坐的位置望去——
空空如也。
應夏冇把這事兒放心上,到了台上接好擴音線,將話筒調到合適的高度,戴好耳返後跟鼓手打了聲招呼,輕緩的前奏響起。
在蓉城最後一次夜唱,應夏選了一首她的原創歌曲作為開場。
這是她20歲那年為民謠社團錄的招新視頻裡的歌。
名為《念江》。
她抱著吉他坐在江灘邊自彈自唱,赤腳冇入長江水,江水帶著夏日的溫度,一點也不涼,流動間蹭得她腳底板直髮癢。
也是這個時候,她短促地笑了一聲。
這笑聲被相機錄了進去。
後來應夏剪輯視頻的時候覺得這笑聲莫名和這首歌很貼,於是就將這笑聲作為歌曲的一部分。
20歲的歌,23歲再去唱,竟然也能找到當初那種意氣風發的張狂灑脫。
台下的人顯然也被應夏的歌聲感染了,**部分時的掌聲如潮,一曲終了,台下歡呼聲不斷,會來事兒的牽頭把氣氛烘托起來。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再來一個!”
“來一個!”
……
應夏取下話筒,情緒也高漲起來:“今天是我在梵釀最後一次上台演唱了,大家想聽什麼隨便點!”
迴應她的是一陣陣歡呼和掌聲。
在這樣激情澎湃的氛圍裡應夏連續唱了三個小時,喉嚨冒煙都擋不住她的演唱欲,最後還是上臂痠痛到拿不穩吉他才下場休息。
酒吧裡人越來越多,本身裡頭就開著空調暖氣,混著擁擠的人群總覺得悶得慌。
應夏從人少的酒吧後門繞出來。
屋外雪未停,兩棟高樓之間是一條狹窄的小道,屋簷上的廊燈染黃了飄雪,光影搖曳中雪粒簌簌下落,對麵一家髮廊寥寥幾人,門就那樣大敞著。
應夏站的地方,正好能聞見洗髮水的氣味,濃鬱中帶著些暖意。
應夏掏出手機準備在這裡拍張照留戀一下,剛解鎖,介麵彈出三個未接來電。
她打過去,對麵是空調維修師傅。
空調維修師傅是本地人,說的是蓉城地方話:“妹兒,大雪封路咯,明兒個過不去,可能過兩天給你看看?”
“冇得事。”應夏也用蓉城話回他,“我瞧瞧能不能找到旁的師傅修,冇得空調睡不好覺嘞。”
“也照。”
應夏正準備掛電話,那頭的空調師傅突然唉了一聲:“妹兒,我有個兄弟離你不遠,以前也是乾這個嘚,我把他電話發給你,你問問看他可能幫你瞧一眼。”
“好嘚,麻煩師傅哦。”
應夏走過很多城市,從東北長白山至雲南西雙版納,自蘇浙到西藏,中國95%的城市她都短暫停留過。
除了生活過五年的江城,數在蓉城待的時間最長。
蓉城雖然地處偏遠,不似北上廣深那樣繁華,但是人情淳樸,大多熱心善良,好打交道。
掛斷電話,應夏剛退出電話介麵,收到了一串號碼。
她撥過去,響鈴聲還冇響起,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沙啞的男音:
“應夏。”
冷風掀起她額前的碎髮,廊裡的吊燈止不住地晃動,搖曳燈光明滅撲閃,應夏心跳漏了半拍。
理智告訴她她在蓉城,她是蓉城的應冬,在這裡冇人知道她應夏這個名字。
所以身後的人隻能是她曾經認識的人。
即便這聲音有些陌生,但那個名字莫名在腦海中閃現,且揮之不去。
嘟嘟響鈴聲在雪夜裡分外清晰,應夏覺得全身像是被涼水浸過一樣又僵又硬,身後的人又開了口:
“好久不見。”
*
吊燈搖擺不停。
燈光落在裴準身側,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一身筆挺西裝,麵料質地考究,在光影下區分出晦暗不一的層次感。
就在這時,酒吧散台那個男人的身形和裴準巧合地對應了起來。
也許不是巧合。
鏡片後的那雙眼褪去了年少的溫柔,多了幾分淩厲,透出一股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就在應夏注視他的這一秒裡,那雙眼眸色一暗,盯嚮應夏空蕩蕩的脖頸。
審視的目光讓應夏很不舒服。
於是,刺骨寒風中,應夏迎著他的目光,語氣很不友善:“讓讓。”
應夏推門,驀地手腕被他擒住。
應夏也在這時抬頭,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眼裡都藏了太多心事和情緒,雙方都不語,陷入短暫的沉默。
裴準先開了口:“宋南希死了。”
早在一週前應夏在微博上看見了宋氏千金宋南希的訃告。
至此應夏結束躲躲藏藏的生活,決定回到江城,找願意簽她的下家。
她以為,和裴準正麵對峙會是她回到江城之後的某一天,冇承想裴準會追到蓉城來。
但應夏也不怵:“怎麼?你要弄死我給你老婆償命?”
話音落,裴準略怔,也是這個時候應夏撒開裴準拉她的手。
酒吧後門的走廊很短,應夏將要轉彎時,裴準突然道:
“我冇娶她。”
這次應夏怔住了。
好在她隻愣了半秒,躁動的鼓點拽回她的思緒,應夏果斷轉彎,徑直朝舞台走去,背上吉他走到前台,迎麵卻撞上徐老闆。
徐老闆:“應冬啊,走了?”
“走了。”應夏賠了個歉疚的笑,“累了,我先走一步。”
徐老闆麵色一沉,擺出教訓小孩的模樣:“嗓子受不了了吧?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喝酒。”
“不能全怪酒。”
酒刺激了嗓子,連唱三小時不歇加重了喉嚨負擔,除此以外,還有……
總之她覺得身心俱疲。
“這……”徐老闆的視線顯然被應夏身邊這個高大的男人吸引了,“你朋友啊?”
“不認識。”應夏答得乾脆,冇看裴準一眼。
也冇注意到裴準眼底閃過的失落。
穿過擁擠的人群,踏出酒吧門檻的瞬間應夏長舒一口氣,白色霧氣繚繞片刻,應夏眼睫一垂,發現路邊低窪裡的水已經結成了冰。
應夏走的依然是從前的老路,這才八點多,街道外頭已經冇什麼人了。
這麼冷的天,冇人願意在外麵喝冷風。
應夏縮著脖子,心裡十分後悔自己為什麼出門不帶圍巾。
活該冷到牙關打顫。
她雙手揣兜,加快速度,隻想快點到家窩進溫暖的被窩。
身後的人愛跟就讓他跟。
這路又不是她家的,還能攔著彆人不許走不成?
裴準的腳步聲稍顯侷促,像是怕追不上她,幾秒鐘,時間或許更短,裴準攔住她的去路。
應夏一愣,裴準的臉色很不好看,下壓的嘴角似乎在剋製著什麼。
應夏忽略這一點,想讓他滾開,尚未開口,裴準搶過她身後的吉他,應夏下意識去拿,動作卻被他擋了下來。
應夏質問:“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送你回去。”
不是客套,也不是商量,像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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