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珠裴梟全文免費閱讀 第3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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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雲：安越四年，天降祥兆、百姓和樂；次年，首府白麒之女白玥菡出生，可所謂恰逢奇時、名撼陽城。

白麒何許人也？堂堂大齊的萬人之上，一人之下。隻可惜求子多年未果，直至盛世之初。

傳聞自白玥菡降生，嬰兒啼哭不止。府中上下，無不驚懼。然白麒之笑引眾人之寬心，遂接抱嬰孩、各司其職。

其日春雷滾滾，白雨跳珠。乳媽欣喜而曰：“此則喜象也。”

而醫者感極而悲，背手對曰：“此則天之惻隱也。”

原因無他，那小小白玥菡，竟是朝夕不見光，天生之盲者。】

***

“轟隆——轟隆——”

漆黑的蒼穹，濃墨似的雲不斷翻滾。

蠟燭緩緩向下流，凝在燭台，終將成灰。

一滴汗從老醫者的鬢間慢慢下流，最終冇入脖頸間。

他蒼老的手微顫，但還是輕輕抱起那個嬰兒。

搖曳的燭火下，繈褓裡的嬰兒顯得格外矮小。皺巴巴的臉縮成一團，被抱起時，發出響亮的啼哭。

昏暗的光線襯得這場麵有幾分陰森，醫者看了眼堂內的其餘人，欲言又止。

窗外的黑雲攪動得更為劇烈，好似正在被蹂躪的緞布。陣陣春雷最終凝為一聲巨響：

“轟——”

接著是豆大的雨珠從天空落下，順著房梁，淅淅瀝瀝。

沉靜的大堂內無一人出聲，隻有屋簷上豆子一般的翻炒聲。

沉默半晌，還是醫者那蒼老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輕顫，歎了口氣：

“節哀。”

.....

白玥菡生在一個陽春三月，當然這都是她日後的奶媽跟她講的了。

在奶媽的口中和千古前人的詩詞中，三月總是草長鶯飛、姹紫嫣紅。

她的先生告訴她蝴蝶忽然滿芳草，爭隨流水趁桃花；她的奶媽告訴她踏青時草地的濕濕潤潤、紙鳶漂泊在蒼穹的無拘無束。

但這些白玥菡都不知樣貌，她唯一能見的，就是眼前的一片黑。

“她是出生就瞎了....也不知是怎麼搞的，可能是天公都看不下去白家了......”

自小的失明導致的體弱多病讓她被困於閨房內，隻能聽那不怕死的仆從的閒言碎語、從朝到晚、時刻不停。

白玥菡無意與他人爭論，便權當不存在。

她懂那筆墨暈染的走勢即可，聞那芙蓉泣露香蘭笑足以——餘事皆空，早就不足掛齒。

白玥菡的奶媽聲音很柔，概是一胖女子。白玥菡不曉得她的樣子，便隻能從每次擁抱對方時的觸感窺見一二。

她發覺對方身子很軟，擁入懷中很暖。對方愛撫著自己的頭講外麵發生的每一件事情，然後春去秋來、日落花開便全全展現在早已失明的眼前。

“她也許是喜歡阿芬的，不然也不會再阿芬走後，變成那幅模樣吧.....”

在白玥菡的幼學之年，陽城爆發了一場風寒，死傷無數、民不聊生。奶媽阿芬大抵是那個時候走了，反正是再也冇來過。

從那以後在白府的每個人口中，白玥菡的性情大變。她開始摔東西、踩衣裳、對仆人動輒打罵。

所有的流言蜚語終止在了那年，因為從此往，敢議論白玥菡的人再冇留下過。

【金釵之年，有客上白府。其人秉性頑劣，求白玥菡為宴彈琴。白家小女自小居於舊閨，不敢炫技。然此人實乃膏粱子弟，竟逼其演奏。於是略施小技，竟天賦異稟。】

一次上門做客中，一位紈絝子弟居然強行要求白玥菡為其彈奏琴曲。

須知白玥菡從小在閨房長大，隻受閱書寫字等教育。琴她此前是從未碰過，隻在外頭人手上彈奏時聽到過。

那時白玥菡的脾氣早已喜怒無常，拒絕未果，她也不堅持，竟是直接起身，摸索走到了琴邊。

“小姐——”

旁邊的仆從因為她的行為驚呼，而她卻仍氣定神閒。

“那就給衛二公子來首秦紗槐。”

言畢，她便伸出素淨的纖纖玉手，撥動著那琴絃就彈了起來。

白玥菡雖失明，但五官生得出眾——白淨的臉，小巧柔和的五官，細長的脖頸，手指變化間，琴聲也從高山流水化為了潺潺溪流。

雖然曲子不難，但對於一個此前從未碰過琴、雙目失明的盲人來說簡直是天資超凡。

抑揚頓挫間，眾人彷彿看到了落水流花、雲舒雲卷。

有傳聞，衛二公子就是從那以後開始了對白玥菡的猛烈追求。

而白玥菡，也是從那時起，加入了學琴班學習。

.........

“上述，就是關於白家白玥菡之傳言！”

身邊的小姑娘微微一頓，狠狠拍上慕清淮的肩。

少年形貌昳麗，眉眼立體，長長的睫毛因為這一拍輕輕一顫：

“彆動手動腳的。”

“冇勁......”

陽城的大街上人來人往、遊人如織。身側賣琳琅滿目飾品的小攤販吆喝著，盯上了慕清淮手中的銅錢。

“小兄弟，來點綠豆水？”

“不了，多謝。”

慕清淮收了銅錢，淡淡地瞥了那小攤販的人一眼。

“不過今天還是個大日子，聽聞白府又進了批仆人，此為何批了啊.....”

攤主似有加入聊天的意思，換來小姑孃的點頭：

“就是就是。”

“這白玥菡脾氣無常，辭退了一批又一批的仆役，也不知這次的能撐多久，能否遂了她大小姐的意。”

聞言，慕清淮擺弄銅錢的動作微微一頓。他調整了下表情，很快又變得神色平靜：

“謝過姑孃的情報。”

“客氣。”

小姑娘人耿直，說話也很有江湖氣息。見對方轉身就要走，趕忙又推銷了一下自己；

“下回若還需要情報還請尋我哦！我叫雪琴。”

青天白日，慕清淮一套粗俗的麻布服卻依舊玉樹臨風、鶴立雞群。

聽到這話，他擺擺手，以示答應。

........

【齊，乃當屬之大國也。上上下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自安孑十七年來，苗夏族南遷，民族交融，此乃則真大國。

苗夏族，善巫蠱之術。其中人多形貌千嬌，善捕人心。】

慕清淮回到白府的時候，已經有一排排人在院內站齊了。初夏的陽城海天雲蒸、空氣裡都散發著片片熱意，宛若一個巨大的蒸籠。

庭院裡的長草深深綠綠，似是要包裹住整個夏日。目光冇有在來的仆役裡多做停留，慕清淮一走、一拐，便消失在了前堂內。

“遲了一杯茶的時辰。”

白府是一群富麗堂皇的建築，走到閨閣前拉開房門時，一道不帶任何感情的女聲響起。

慕清淮微微抬頭，又低下——

隻見寬敞的房間內，一個嬌小的女子正在不緊不慢地沏茶。

她手指細長白皙，動作十分嫻熟，細看，其實上頭有隱隱薄繭。繼續往上，一張素淨的臉彷彿上了彩的瓷釉，微微帶著一點紅，有人氣的同時又染了幾絲不屬於塵世的冷淡。

“鄙人失職，小姐。”

聞言，慕清淮立馬彎下腰，明知對方看不見，但還是畢恭畢敬地說道。

“你去了何處？”

倒茶聲止，女人輕輕揚起了下巴。一抬頭，便能對上那雙奇異的眼睛——

那眼睛分明是睫毛長、輪廓明的，放在雪白細膩的麵頰上卻並不顯得突兀。往裡，本應該黑漆漆的瞳仁卻布上了層淡淡的薄霧，恰似清晨林霏、抑或雨後西湖的悠悠淡茶。

慕清淮在那琉璃似的淡藍麵前呼吸滯了一瞬，但很快接上：

“買酒而已，小姐。”

“嘁。”

白玥菡發出一陣輕笑，看著細長的手指緩緩前伸，端住了身前的茶。

“買酒？”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還往淺綠色、漂浮的茶葉裡吹了口氣。

“那酒肆一旁是牲畜的宰場，終年惡臭燻人。你倒知會知會我，你為何身上有股淡淡綠豆香呢？”

........

【白玥菡雖為天生之盲者，然善聽於無聲、嗅覺靈敏、臭不可聞。凡近者皆敬其智，不敢出誑語以複。】

聞言，慕清淮一愣，但很快還是垂下頭，繼續解釋：

“鄙人的確是去買了酒。但小姐知戶外天氣炎熱，鄙人口渴。因此纔到一綠豆水攤位，買一杯來解渴。”

白玥菡雖瞎，但嗅覺和聽覺異常靈敏。慕清淮隻得敢對她撒謊的下場——就像以前被趕走的那些仆役一樣。

聽此言，白玥菡倒是不說話了。她似是在思考慕清淮話語的可信性，於是少年便等著。

“罷了，你回吧。”

無言片刻，她也倒像是厭了，揮揮手，就示意要一人呆著了。

“是。”

慕清淮彎腰、發幾乎是要垂到地板，起身、正欲離開。

“這次，可來了好多人。”

倏地、白玥菡出聲道，抿了口茶，語氣甚是隨意。

不需要她明說，慕清淮也知道是那新來的一堆仆役。他垂下眼，平平淡淡：

“小姐金枝玉葉，自然人多纔好。”

白玥菡彷彿聽到了個好笑的答案，輕笑一聲：

“你說話倒是還甜。隻可惜酸甜苦辣、人間四味。那甜，就是小女最深惡痛絕的一物。”

從茶杯裡抬起頭，她緩緩轉過身：

“你覺得，這一次，你還能繼續留在我府中嗎？”

明明是早已瞎了的不能用的眼，但慕清淮在一瞬間，還是在那沉沉陰霾中看到了閃過的一絲狡黠。

“悉聽小姐尊便。”

他照樣地平淡，彷彿不知對方話裡的輕蔑——轉身，便斂上了閨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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