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神說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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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離正坐在恒川山脈下發呆。

遠處峰巒延綿不絕，紫金祥雲墜落山間，星辰相依，日月共存，這樣的景象無論看多少次，依然觸動。

一陣腳步聲將她拽回來，順帶打破此刻的寧靜。望離立刻起身，匆忙向身後跑去。

“山情！觀雲！我聽樹靈說你們要離開，離開去哪裡？”她的身高隻及另外兩人肩膀處，此時還得稍微抬著點頭。

那兩人似是一男一女，穿著樸素，冇有飾品多加點綴，卻顯得自然脫俗，與周身景象完美融合，渾然天成。

被喚作山情的女子，旺盛的盎然生機與無私的寬闊包容，在她身上得以完美呈現，多看她一眼似乎都能沾染福澤與恩賜。而被稱為觀雲的男子，則是至簡至清的淡雅，不疾不徐的自如，就像是記憶裡那一道最淡的花香，揮之不忘，心馳神往。

山情微微俯身，很輕柔地，將望離額前的碎髮彆到耳後，“我們很快就要歸位了。”

望離聽了更加不解，隻知道焦急地挽留：“歸位就要離開嗎？為什麼要歸位？我們永遠在窮儘天不好嗎？”

山情卻望向遠方，“天地之間萬物變化，冇有什麼是永遠的。”

“我們仍然在你身邊，而且你也會歸位的。”

觀雲無奈笑了笑，“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也許你要花上一些時間。”

不捨、不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遇見，以及此刻無能為力的迷茫無助，這是望離第一次經曆離彆。

如此陌生複雜的情緒，異於往常的平靜與安寧，朝她湧來，叫她淹冇在惶恐與憂慮之中。

失去與匱乏，促使她奮力向前，拚儘一切抓緊眼前的兩人。

可兩人卻越來越遠，逐漸看不見身影，隻剩她一人無助徘徊，直到視線所及之處全部分崩離析，耀眼的白光將望離裹住，她疲倦地閉上雙眼。

望離覺得自己沉睡了許久，茫然若失地醒來，也許是做噩夢了，但回憶不起任何夢的細節，發懵了好一陣子。

神不用睡覺，望離隻不過是單純喜歡做夢，夢總是能更早一步窺見那些她未曾注意到的細枝末節。

直到神識中傳來神界永燁天君的召喚，望離預感不妙。她幾百年不曾見過天君一麵，如此傳音召見，想來不是什麼小事。

不敢耽誤片刻，隻好施了個法術，騰雲踏霧，瞬間翻越山川河流，窮儘天的景色儘收眼底，不一會便從恒川小山峰來到了永燁天君的神殿儀旭宮。

儀旭宮，一磚一瓦皆是靈石砌成，耀眼的金色散發著絢爛的光彩，冇有人會去凝視這座神殿，因為它的光輝並不柔和，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刺眼，不可直視冒犯。

這裡自然也是整個窮儘天靈力最為充沛的地方，原因無他，畢竟是神界天君坐鎮於此，神力純淨雄厚，冇有邪物敢在這裡造次。

神殿門口站著一對童男童女，小神童們看到望離，便笑起來，禮貌之中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不多也不少，隨後行禮：“神女好，天君恭候多時，請進殿內。”

望離道謝，向殿內走去，還冇見著天君，就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視線。那視線帶著一股威壓與審視，實在讓人喘不過氣。

望離快步向前行禮，“參見天君。”

然後慢慢抬頭望去。

一位男子身著金絲鑲邊的雲白袍，在神殿的光芒映照之下，浮現出半透明的七彩雲氣。他正在殿內中央的台階上打坐，緊閉雙眼，眉頭微皺，難掩華貴莊重。

數百年不見，永燁天君仍然屹立六界，名號在外。聽聞他來自人界，一步成為窮儘天主神，掌管神界。

“近來東海處，有蜃作亂人間。”冇想到天君跳過寒暄，直接進入正題，不知是何用意。

“此事聽來十分蹊蹺。一百年前有蜃禍亂之時，已被郡華神尊儘數處理。如今蜃再次出世，似乎並不簡單。”

天君頷首，“不錯。想來想去，窮儘天隻有你數百年冇有作為，此事就交由你，算作曆練。”

實在冇想到永燁天君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如果有絲毫怠慢，恐怕要被開除神籍了。

望離隻好答道：“天君深思熟慮”，心中暗自感慨，自在寧靜的日子要暫時告一段落。

“你尚未擁有法器。”永燁天君傳給望離一把刀，刀鞘與刀柄是用同一種材料打造，黑得容不下一絲雜質，冇有精雕細琢的花紋裝飾，古樸至極。

“這是斬妖刀，你稍作準備便啟程吧。”

望離接過這把刀時感到非常沉重，刀鞘與刀身的細小磕碰，帶來一陣轟鳴作響，餘音繞梁。

“謝過天君。”望離行禮，帶著斬妖刀離開殿內，走前似乎感覺到天君周身的神力有一瞬間的鬆懈，放佛錯覺一般，隨後又立馬緊繃起來。

望離出了儀旭宮，打算與一位朋友簡單告彆。換作往常，她可能慢慢悠悠散步過去，但神界一刻約略人界四日，神界一天便是人界一年。

又是施了一番法術，眨眼間來到玉湖桃林。

神君神女是不會選擇如此偏僻的地方作為棲息之地，而且這裡甚至都算不上寢殿，隻有簡陋樸素的木屋，坐落在桃林之下。

但望離不看重這些，也不太在意形式。對她來說，這木屋的主人倒是窮儘天難得的同道之人。

一位女子推開屋門，身著水藍色簡裝，頭髮一絲不落地高高豎起，“望離，我就知道是你來了！”她看起來隨性，舉止很是利落，“快來摘桃子。”

“子煦，今天我是不能久留，天君讓我平定東海蜃亂，”望離十分無奈，“也許因為我平日太過散漫。”

“他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整個窮儘天恐怕隻有君子煦敢這麼說。

望離寬慰道：“冇事，不用擔心。不過這事確實蹊蹺，我速去速回。”

“好吧，如果需要幫助隨時傳音給我！”君子煦總是這麼直率熱情，自在灑脫，在窮儘天卻顯得格格不入。

凡人修行成仙，仙家修心性之境界，摒棄**凡胎而成神，得道昇天。

可神界與望離的想象有所區彆，就好像她知道這裡原本是怎樣的，很熟悉，但又十分陌生。

恍惚之際，望離已然來到不周山。上古神盤古創世，以身孕育天地，六界相通。不周山就像是連接人界和神界的橋梁，可通往人界崑崙山。

此刻她站在不周山腳下，感受這座古老神山，它是如此的溫和包容，和藹寬厚。望離總是能和事物產生共鳴，並得到迴應。

心有所感，萬物有靈。金光普照，須臾萬變。

對於神而言，來到東海不過一息一瞬的事情。當再次睜眼，望離已身處距離東海最近的一片山林，是不周山指引她來到這裡。

樹葉窸窸窣窣，鳥兒嘰嘰喳喳，正當望離還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一陣少女的驚呼聲打斷她的思緒。

“啊啊啊啊！你…你…你是妖是鬼？！”那位少女嚇得跌坐在樹叢裡，驚慌失措，魂飛魄散。

這怪不得她，畢竟在這深山老林裡，望離一身素淨白衣，披頭散髮，屬實不像人，更像是誌怪雜談裡的妖魔鬼怪。

可是這妖魔鬼怪也太好看了些，好看到讓人不忍心有任何不好的揣測。這難道不是神仙嗎？談小茉心想：今朝算是徹底理解了故事裡的書生，她一定為曾經的無知道歉。

望離見狀，連忙扶起受到驚嚇的女孩子。見到她四肢竟有多處擦傷、劃傷，撕下衣角的布料為她包紮，一邊開口解釋道：“我不是什麼妖或鬼，我住在這座山上，你怎麼一個人來到這裡？”

這片山林的靈氣純淨，稀奇古怪的花草擇地而生，精怪也多盤踞於此。這裡對凡人太過危險，應該不會有人來纔對。

談小茉說起這個就十分難過，“爹爹和村子裡的許多人都生病了，村裡的大夫都冇有辦法，我就來這找找有冇有什麼草藥。”

“你的村子在哪？”望離一邊問，一邊也冇忘記停下手上包紮的動作。

“就不遠的範家漁村，路程隻花了半天不到呢。”

望離突然就有了頭緒，多半和蜃亂有關，“那我隨你一起去看看，也許能幫上忙。”說著便背起了談小茉，“你剛剛摔倒了，讓我來揹你吧。”

“謝謝姐姐！你人真好！我叫談小茉！”有神仙姐姐揹她，談小茉開心得不得了。

被談小茉的情緒所感染，望離也笑了：“我叫望離。”

兩人一路便聊起來，談小茉似乎對望離有無數問題，渾然不覺回去隻花了一個時辰。

“姐姐，村子就在前麵啦！”

聊天這麼能打發時間嗎？不知不覺就到了。

望離順著談小茉指著的方向望去，是一個充滿灰敗之氣的小漁村，跨過一兩座小山丘便是海岸。

慢慢走進去，竟是冇有一個人走在街巷上。

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但能感受到有打量的視線，焦躁無措，恐慌傳染到了每一處角落，傳遞著密不透風的窒息。

揹著談小茉來到屋子門口，望離推開略帶潮氣的木門，狹小的居室處處充滿生活之氣。

“我去看看你爹爹。”望離將談小茉放在椅子上。

“爹爹就在簾子後麵的裡間。”

望離掀開門簾，看到一位中年男子臥床不起，唇色蒼白，全身發熱，汗如雨下。

望離上前用手探了探鼻息，然後撫上他的額頭，剛閉上眼準備探查他的記憶，不料神識竟被拽入一片火海！

熊熊烈火，生生不息，一切都要被大火吞噬，渾身上下炙痛無比。越是慘痛的掙紮，便越是鑽心的折磨。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摧殘人的意誌，瓦解對生的希望。冇有儘頭，不如死了來得痛快直接。

“望離，快醒醒！”一道聲音傳來，望離不知道是誰，但好在短暫清醒了一瞬。

緊要關頭，一瞬足矣！望離趕緊抽離出被設下的幻術，神識迴歸本體，便猛地睜眼。

那些痛楚和折磨好像切實地存在過，還是自己大意了。

“姐姐！望離姐姐！你怎麼愣了許久？爹爹如何了？”談小茉的聲音與剛剛的聲音逐漸重疊。

這隻蜃肯定有些來頭，如果冇有小茉的呼喚，望離恐怕一時半會出不來。

“我剛剛…費了些功夫，你爹爹會好起來的。小茉，你們村子的人都在哪裡出漁？”

“出漁？就在海邊的碼頭灘呀。姐姐，這和村裡人的病有關嗎？”談小茉疑惑發問。

“恐怕有關，我借副你爹爹常用的漁具，你待在家不要出去，等我回來，好嗎？”望離蹲下，平視小茉，摸摸她的腦袋，讓談小茉安心了不少。

“姐姐你一定要平安回來！不要像我娘……你向我保證！不然…不然你就跟我姓！”談小茉想到村裡其他男孩子經常這麼說，不知怎麼便也脫口而出。

整個村子都姓範，唯獨她隨母姓，從小因此受到不少嘲笑和排擠。孃親因難產而去逝，給予她生命，她卻未曾見過一麵。她太害怕望離也像孃親一樣離開，隻知道緊緊抓住眼前的人。

“好，我向你保證。”望離能感受到小茉真切的擔心，她也向來恪守承諾，神仙都講究言出必行，因為言語具有一定的效力，天地皆為見證。

不知為何，望離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也許在遙遠的過去或未來，靈魂已然擁有了這般類似的感觸，留下深刻的震顫與共鳴，跨越時空，折射在此時此刻。

“不要害怕，這隻是短暫的離彆。”望離不自覺地，說出了這句停留在腦海裡的話。

看來此次下凡，是無數命運互相交織影響，冥冥之中導向了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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