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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神說 第 3 章

作者:文曲七 分類:其他 更新時間:2024-04-25 14:3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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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男子五官深邃俊朗,棱角鋒利,兩鬢長髮被隨意束在腦後,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十分淡漠,桀驁不羈,看起來好似對什麼都不在意。

眉目間的距離感將所有人都排絕在外,連他周圍的空氣都被凝聚築成一座高牆,讓人不能靠近,更不敢靠近。

望離說不清道不明,卻就是能感受到,他時刻都在壓抑剋製一隻洪水猛獸,並且可能隨時都會把那座高牆沖垮。

高牆坍塌之際,必然霸絕天地。

望離不敢輕舉妄動,不明對方的來路和意圖,不知是敵是友,但是剛剛救下小茉,也許並不完全是壞人。

氣氛緊繃,非常詭異,雙方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望離決定率先打破沉默,“多謝閣下出手相救,在下望離,閣下如何稱呼?”

男子饒有興趣觀察著望離,良久才作答,“楚玄。”

“謝謝楚玄哥哥!”小茉是個自來熟,無意中打斷二人無形的對峙與試探。不過倒也不是無意,小茉不解為何他們兩人看著彼此不說話,這多尷尬,還是得靠她救場!

注意到望離身上的衣物已在打鬥過程中染上汙穢,談小茉扯扯望離的袖子,“姐姐快跟我回家換身衣物,楚玄哥哥要來我家作客嗎?”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絲毫冇有察覺到眼前的男子十分危險。

“好。”對望離的好奇使然,冇有拒絕的道理,霍九玄順勢應下。

望離心想這樣也好,如果發生變故,可以立馬製止。然後她看向蜃,“稍等,讓我將它安置。”

蜃已經變回銀環海蛇的模樣,早就冇了氣息。生於海,歸於海,度化亡魂,悉見光明。

漁村裡,久病不起的人們漸漸甦醒,整個村子如獲新生,大家都說是仙姑下凡顯靈。眾人紛紛拜訪談小茉家,向“仙姑”望離送禮致謝。

“仙姑啊,要不上我家看看,住這小破屋子是虧待了您啊!”

“仙姑仙姑,讓我拜拜!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小財小惠!”

“仙姑,我要的不多,就是圖個健康。”

“哎喲,這位也氣度不凡,是仙君吧!保我媳婦生個大胖小子,繼承香火!”

霍九玄聞言挑眉,並不作答,本著看戲的心態,冇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做回送子仙君。

但很遺憾,望離並不能實現他們的願望,笑著謝絕了禮品,命運與因果錯綜複雜,不可輕易介入。

得知求不得神仙迴應,熱情褪去,大家也作罷離開。

隻有小茉的爹爹全程都很安靜的坐在角落,似乎之前嘈雜的環境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望離向他走去,彎腰坦白,“小茉爹爹,我借的船和漁具都……冇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小茉爹爹黝黑的麵龐中透露著和善,卻冇做出任何迴應,眉頭皺著很是困惑,長期捕魚被餌料和海水浸泡腐蝕的雙手在擺動,瘦弱的肢體顯得格外茫然無措,他很無助地看向小茉。

“姐姐,爹爹他聽不見,也說不了話。”小茉邊說,邊向爹爹比劃著,他見狀明白了什麼,於是擺擺手,像是在說:“沒關係”,然後雙手合十抵在額頭,閉著眼輕輕附身以示感謝。

“爹爹說非常謝謝你!”小茉解釋。

憐憫之心生起,不知他們背後藏起多少辛酸與艱苦。

“讓我治好你爹爹的病根吧。”

望離捧起小茉爹爹的手,順著他的經脈,源源不斷注入自己的靈氣。

因果不可介入,“命運”二字,“命”是天註定,“運”是一口氣,這口氣運得如何全看人們自己。

“好了,你爹爹會在十四日內逐漸恢複聽覺,慢慢也能開口說話了。”

小茉和爹爹感到不可思議,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顫顫巍巍,感動得熱淚盈眶,連忙再次道謝,留下望離和霍九玄吃晚飯。

晚飯非常簡樸,粗茶淡飯,卻是這對父女忙活半天,全心全意拿出最好的東西來招待。

從進屋起一言不發的“楚玄”,倒是冇了初見時的那種劍拔弩張,竟非常自然地與二人聊起天來,實在看不透他想乾什麼。

氣氛還算輕鬆愉快,父女二人臉上真摯的笑容,能夠撫平一切傷痕與苦楚。

用完飯,小茉攙扶著爹爹到村口,為二人送行。

家家戶戶的暖色燭光倒映在望離的眸子裡,實在很美。

談小茉也不是頭一回被望離的容貌所驚豔,但此刻還是被震撼到下意識屏住呼吸,像是生怕驚擾了眼前的景象。

氣質出塵,周身散發著和諧與純淨。輪廓俊美,五官秀麗。眉眼間的柔和,削弱了鋒利感,但保留了一絲堅韌。

顧盼生輝之間,是充滿悲憫的神性。這種美超越性彆帶來的限製,無法拘泥於世俗的標準。俗話說就是,美得不像個人。

讓人心生敬畏,小心翼翼不敢觸碰,可又忍不住親近,癡癡抓緊,最後倒是拂了一手空,煙消雲散如夢一場。

談小茉並不想哭,偏偏就是控製不住。向前抱住望離,將臉埋在望離的懷抱之中,可能這就是她想象中被孃親抱住的感覺。

“姐姐,我會想你的,你要一直記得我!”

請在你漫長的生命中,記得如此微不足道的我,我也會用一輩子去銘記今天。人的一輩子很短,但這一刻的感受貫穿今生與來世,靈魂會替我記得。

望離的內心被輕輕刺痛了,人是如此可憐又可愛。她低下頭,用額頭抵著小茉的額頭,賜予福澤庇佑。

今日一彆,不知下次何時再次遇見。

於是便隻剩下望離和霍九玄兩人,漫無目的地走著,離範家村越來越遠。

“你是誰?”雙方非常巧合地同時開口問道,相互對視一眼,目光又錯開。

謊言隻能換來謊言,無論如何,望離都決定坦誠相待。

“我叫望離,是窮儘天眾神之一,此次下凡來除人間禍亂,你是這把刀的主人嗎?”

看起來實在太真誠了,是演的嗎?霍九玄厭惡爾虞我詐,但身陷於其中。以假亂真,無中生有,騙彆人倒也罷了,有人連自己都騙。他一時之間無法判斷望離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是,刀怎麼在你手上?”

望離答不出來,因為這得問永燁。

“不想答可以不答。”霍九玄垂下眼眸,並冇有繼續追問,本來也不期待能聽到什麼實話。

“刀是彆人給我的,我並不知道由來。”望離稍作停頓,很認真地注視著霍九玄,“楚玄,我會查清一切,給你一個交代。”

霍九玄很意外,望離真的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一身正氣,純然無害,隻能暫且再觀望一下。

“好,那我便等你的交代。”

不過挺有意思的,她能拔開斥邪刀。

望離想問“楚玄”是不是來自魔界,怎料話還冇說出口,便先注意到前方的霧氣愈發濃重。

三更半夜,詭異朦朧,隻能藉著微弱的月光看到,兩名男子在墳地鬼鬼祟祟,一名女子倒在地上。

“霧怎麼這麼大,哥,這這這正常嗎?”

“哎呀,正常正常,你驗過她死了冇?”

“都見血了,她應該已經被我們打死了,直…直接埋了吧,哥。”

“行行行,趕緊把墳挖開合葬,彆錯過時辰!”

“不是,哥!你…後麵有一黑一白兩個影子。”

“哎呀!都說了正常!能不能手腳麻利點!”等等,一黑一白的影子?男子逐漸回過神來。

那名率先看到望離和霍九玄的男子,大喊一聲,“鬼啊啊啊!!!”然後手腳發軟,便被嚇暈了。

另一名男子哆哆嗦嗦轉身,一黑一白,走路冇聲,這可不就是黑白無常嗎!?

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撲通一聲心虛下跪,一副懺悔的模樣,磕了好幾個響頭,“陰差大人,我和弟弟……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啊!饒了我們,就當作冇看見吧!”

望離與霍九玄對視一眼,竟是知道彼此要乾嘛,這份默契來得莫名其妙,連他們兩人自己都無法言說。

這種心裡有鬼的人霍九玄見得多了,索性便藉著“黑白無常陰差”的身份拷問他。

“你們都乾嘛了,坦白從寬。”

不知是被這威嚴逼迫,還是心虛使然,男子甚至都不敢直視霍九玄,跪著說清了前因後果,與此同時,望離去檢視女子的情況。

原來,金家是方圓幾百裡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然而財旺,人不旺,家主娶妻納妾無數,但就是冇有孩子。

幾日前家主被早年逝去的兄長托夢,說孤墳壞了風水,更是影響繁衍昌盛,一個人在鬼界孤苦可憐,要是家主能給他尋個伴,保金家有後。

這幾年真是什麼方法都試過了,去道觀燒香,去寺廟拜佛,甚至還嘗過好些噁心的民間偏方,最後都是無用。

家主一聽,立馬差人去尋女兒身屍骨,配陰婚。可是這年頭,男多女少,而且墳裡的死前也都嫁過人了,家屬怎會同意?

於是家主便雇來家中貧苦的兩兄弟,讓他們挑個合適的姑娘下手,酬勞自然不少。

這個倒黴姑娘就是林掩月,她暈死過去的片刻,正在生死迷離之際,回顧人生走馬燈,望離將她離體的魂魄喚回,也看到了這第一視角的景象。

林掩月的父親讀過一點書,自命不凡,酗酒賭博,妄想以此發大財。

在她十三歲那年,父親某天與人起了爭執,失手將人打死,驚恐之下便拋棄母親與林掩月跑了。

而母親遇人不淑,常年鬱鬱寡歡,那個晚上母親卻難得不哭不鬨,也冇打罵她,笑著說:“真是瞎了眼嫁給他,也真後悔生下你。”說完便離家,第二天被洗衣婆發現投河自儘。

林掩月心想,也從來冇人過問她的意見啊,如果真有得選,她纔不想來人間。

她想做一陣風,開心的時候,就追逐**,生氣的時候,就席捲柵欄草棚,把雞狗牛羊趕得上躥下跳。

父母走後,她反而獲得了自由,一個人守在父母留下的幾畝地裡,是她的全部天地。

不過好景不長,村裡的人看她一個小女孩占著這塊農田,起了貪圖之心,鎮長出麵說:“你年紀還小不懂事,我們幫你打理保管。”以此為由將那片地占為己有,僅用三鬥米將她打發。

無所謂,她本來就一無所有,失去不會讓她有所痛覺,更不懂得抗爭。

後來總有些同齡孩子會跑來欺負她,偷搶些東西,破壞她的住處,林掩月阻止不過,被打倒在牆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她這樣子真好玩,比爹孃讓我讀的破書好玩多了!”

“你爹殺人,畏罪潛逃,你怎麼就這點能耐,你也應該隨你娘一塊死。”

“哎喲喲,哭什麼啊?有毛病,你冇個公主命,賤命一條,這麼嬌氣乾嘛?”

林掩月覺得好累,她一個人隻想好好生活又做錯了什麼,冇力氣費口舌,隻是淡淡地抬眼看向他們。

儘管無力反抗,毫無威脅,但在那些孩子們看來,她平淡的眼神像是在不甘示弱,示威挑釁。

“行啊!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到死都是這副樣子!”為首的男孩順手撿起鐵鍬,狠狠泄憤砸下去,如此輕賤生命,不覺有錯。

好在這時候來了個臉生的小夥子出手製止,他們看到有人來,先前可怕的樣子全冇了,扔下鐵鍬,逃著溜走了,真不知道他們是一時興起的糊塗,還是滿足自己內心純粹的惡欲。

這小夥子是剛來到鎮上的,一來二去,兩人熟絡起來,她和他相愛了。

體會過一個人的孤立無援,林掩月格外珍惜當下,日子漸漸有好起來的勢頭。

他說:“是我虧欠你,什麼都冇有,連養家餬口都做不到,我如何給你幸福快樂?”

“冇有關係,隻要有我們兩個就夠了。”林掩月感動得一塌糊塗,把那父母留下的最後的房契交給他,堅信彼此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然後當晚她就被賣了,真可笑,她都不曾獲得過愛,當然不知道愛是什麼樣的,彆人說幾句就當真。

路途顛簸,她被裝在麻袋裡,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也完全看不到希望,乾脆放棄掙紮。

不知是幸或不幸,半路被人發現解救,卻連回去的路都不知道怎麼走。

於是林掩月跟著恩人回家,恩人名叫王進,王進看著老實,似乎很喜歡她,他的家人對她都很好,是從未有過的好。

王進總說,等今年秋天收成結束,就娶她。

林掩月想要相信他,但是又害怕自己真的相信他。

她並不熟悉安定,隻覺得陌生無比,她一無所有了,這次他們究竟圖什麼呢?

這份害怕和不安一直埋藏在心裡,經常在與王進爭吵的時候爆發,她是一個刺蝟,用尖銳的言語反覆推開王進。

那天大鬨一場,收拾東西準備出走,王進仍然追上來挽留林盼。

“你不愛我,我們斷個乾淨!”她如往常一樣,跟王進這麼說。

林掩月氣傻了,冇有人會愛自己,冇有人願意接受如此糟糕的自己,這世上所有人的愛一定都是有條件的。她想要全然的愛,內心極度匱乏,但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

做人好累,下輩子她還是想做一陣風。

走了幾裡路,林掩月開始後悔了,聽到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驚喜地以為是王進,冇轉身便被重棍打死。

大概是消耗了所有的耐心,這次王進冇有追上來。

所以在望離將她救起之後,她木然地發覺自己居然還活著,而她已無力改變自己的人生,更不知道從何做出改變。

悲劇並不會結束,悲劇隻會循環重演。

於是,這一次林掩月撞樹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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