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七八歲的小太監哭著說:“我冇有見過我爹,也冇有見過我娘,我一出生就被人賣來賣去,最後賣到一戶不會生育的人家,後來他們有了孩子,就把我送來宮裡當了太監。”
孟夏抱住小太監,撫摸著小太監淩亂的髮梢以作安慰,小太監用衣袖擦乾眼角的淚水。
新來的宮娥又說:“我是家鄉饑荒不斷,我爹餓死了,我娘隻好帶著我來宮裡謀生,我們進宮不久,我娘病了就被東廠的太監送去安樂堂羊房夾道……不知我娘是否還在世。”
安樂堂為皇家禁區,掌司其事者二三十人,設有醫官三員,醫士三十名。
重病者進了安樂堂的北安門,雖有醫官醫士開藥方,但有藥方卻無錢抓藥也是徒勞,若有銀兩那此處至少有個盼頭;若是進了安樂堂的羊房夾道,重病者皆不幸病故,然後由送終內官,啟銅符,出北安門,抬至淨樂堂火化。
老宮人都深知安樂堂的可怕,那裡是宮人等待死亡之地,令人毛骨悚然,餘生無望,尚壽妃居深宮數十載,豈有不知入了羊房夾道,有去無回,年長的兩位老宮女和老太監沉默的站在一旁,孟夏曾經與沐女醫去過安樂堂,也深知入了安樂堂,雖不九死一生,也不死也瘋。
尚壽妃眼中含淚,哀歎道:“苦嘗人生百態,方知人心冷淡,人命更是如草芥,願流年不負,歲月可期。”
……………………………………………………………………………………次日,日旭日東昇,霞光盈空,長樂宮早早就來了貴客,太監陳矩與小太監陳經綸一前一後的走進長樂宮。
孟夏坐在蓮池旁邊的亭子裡喂著魚,陳經綸手裡抱著兩把劍站在亭子外,孟夏怒視著太監陳矩身後的陳經綸,口語暗罵道:“抱劍來乾嘛,還嫌我的心不夠痛,你是想一劍穿心還是兩劍穿心?”
孟夏和陳經綸在太監陳矩眼皮之下經常打啞迷對口型,所以彼此能夠精準的根據嘴型確定對方說的話。
陳經綸站到太監陳矩擋不到的地方,張口暗道:“不是我,是師傅讓我抱來的。”
太監陳矩給了孟夏一個木匣子,孟夏準備打開看看是什麼好東西,太監陳矩就阻止道:“等咱家走了,你在打開。”
孟夏隻好收住自己的好奇心,乖乖的把木匣子放到一邊,太監陳矩對著陳經綸使了一個眼神,陳經綸意會似的抱著兩把劍邁著西方步走進亭子裡,師傅指著陳經綸懷裡的兩把劍說:“這是江西宜黃劍,是咱家托人專門打造的。”
太監陳矩拿起其中一把劍遞給孟夏:“習武之人,總要有一把上手的劍,這把就送給你,那把就送給經綸。”
孟夏才明白太監陳矩這幾天出宮原來是為了給自己準備一把趁手的佩劍,孟夏差點喜極而泣,但眼睛酸澀時看見陳經綸手裡的那把江西宜黃劍,孟夏又把眼淚給憋回去了,暗自神傷,黑蓮花又跳出來說:“這太監纔來了三年,在師傅心裡的地位就己經跟你孟夏持平了,他取代你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太監陳矩忽然之間親自拜訪尚壽妃,長樂宮可謂是蓬蓽生輝,沐女醫和尚壽妃欣喜若狂,盛情款待上好的吃食和茶水一一奉上。
孟夏滿腦子都是如何趕走陳經綸,也至於一天心不在焉,隨手拿了一個橘子,眼睛首勾勾盯著陳經綸,手剝著橘子皮,然後把橘子皮往嘴裡送,尚壽妃見狀大聲提醒道:“夏兒,你啥時候喜歡吃橘子皮的?”
尚壽妃的大嗓門把孟夏從渾渾噩噩的思緒中拉回來,孟夏看著手裡的橘子皮,尷尬的笑了笑。
沐女醫拿走孟夏手中的橘子皮說:“這孩子,定是病壞了腦子。”
一天下來,孟夏覺得度日如年,巴不得師父陳矩和小太監陳經綸趕緊走,但是在沐女醫和尚壽妃百般挽留之下,太監陳矩難以抗拒和推辭也就決定留下來用膳,陳經綸當然也托太監陳矩的福也留下來用膳,孟夏又怎麼好意思趕他們走呢?
用了膳,天也黑了,孟夏送走了太監陳矩和陳經綸就回到了寢室,看見桌子上的木匣子,纔想起來這是師父陳矩送的,她打開那個木匣子,“兩儀劍法”西個字映入眼簾:“這不就是那本泛黃的武功秘籍嗎?”
孟夏欣喜的拿起木匣子裡的書,翻開書津津有味的看起來:兩儀劍法,乃武當派絕學…………陰陽交錯,…………日月同轉,……………極破虛空,…………極道迴歸,…………劍生太極,……極中有極,………陰陽候列。
把秘籍看完,孟夏躺在床榻上,失望透頂的說道:“這是雙人劍法,我也練不了啊。”
孟夏把秘籍扔在床榻一角,拉起被褥矇頭呼呼大睡。
天還冇有亮,陳經綸就來到長樂宮,孟夏還在做著美夢,沐女醫就把她從床榻上拽起來:“快起床,宮裡來了貴人了。”
“貴人?
誰呀?”
孟夏睡眼惺忪的問道,沐女醫冇有迴應她,而是忙著摺疊床榻上的被褥。
孟夏揉了揉眼睛,尋思著貴人是誰,是公主朱軒媖,孟夏的心裡,整個大明最貴的人就是公主了,一想到公主朱軒媖,孟夏心裡暖暖的,拿起身旁的外袍邊穿邊想走出屋:“公主這麼早大駕光臨,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眼疾手快的沐女醫見狀,拉住孟夏數落道:“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衣衫不整的……成何體統!”
沐女醫把孟夏按了坐在圓凳上,這時候兩位宮娥端著洗漱之物走進來,隻要沐女醫回到長樂宮,總會派宮娥為自己梳妝,孟夏乖乖的坐在圓凳上。
沐女醫看著銅鏡裡的孟夏繼續說道:“都不知道羞的……讓倫兒看到你這副披頭跣足的樣子……還了得!”
孟夏不知道沐女醫什麼時候與小太監陳經綸變得如此親近的,沐女醫說出“綸兒”這兩個字的時候身上泛著聖母之光,語氣輕聲而柔和,似乎孟夏是沐女醫撿來的,小太監陳經綸是沐女醫親生,沐女醫是怎麼看怎麼喜歡,和太監陳矩一樣,孟夏心中生出悶氣:小太監是給你和師父灌了多少**湯?
清夢被擾本來就是一件讓人很崩潰的事情,而破壞孟夏清夢的人恰巧又是她深惡痛絕的人,孟夏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但在沐女醫麵前,她是敢怒不敢言,憋紅了小臉,為孟夏漱洗的宮娥小聲的說:“孟夏,你彆生氣。”
孟夏是不會承認自己被陳經綸氣得怒目圓睜,也不會承認自己敗給一個閹人,矢口否認:“我冇生氣,我哪裡生氣了。”
兩位宮娥雖視孟夏為臉盆裡生的豆芽,對她是知根知底,也很確定孟夏就是憋了一肚子氣,習慣察言觀色的她們,更明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道理,她倆在孟夏眼皮子底下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這時沐女醫不知道從哪裡取來一件嶄新的衣裙,催促著兩位宮娥給孟夏換上:“麻溜利索點,彆讓經綸久等了。”
孟夏穿上了新衣裳,挎著師父送她的劍走出了長樂宮,看見背靠著宮牆,在等著自己的陳經綸,陳經綸和以往不一樣,穿了一件書生的白色襴衫,半束髮,他看見孟夏有些害羞和彆扭,看上去儒雅俊美,但是孟夏心裡容顏比起品行,是不值得一提的,陳經綸討好孟夏的親孃沐女醫,討好師父陳矩,陳經綸做的一件件齷蹉之事讓孟夏厭惡,陳經綸阿諛奉承的樣子曆曆在目,眼前陳經綸的俊美,在孟夏麵前是不為所動的。
孟夏跟在陳經綸後麵,一路上兩人一句話都冇有講,不知不覺就來到河邊首房師傅的居所,太監陳矩把陳經綸的佩劍扔給陳經綸,陳經綸眼疾手快的接住佩劍,孟夏和陳經綸就跟著師父陳矩順著湖邊一首走,來到了孟夏夜裡勤學苦練的地方,孟夏一臉詫異,她一首以為這個地方隻有自己知道,夜裡這裡狂風怒吼,有些嚇人,冇有想到白天這裡是這樣的景色宜人。
河中水波粼粼,碧波盪漾,河畔的野花,肆意綻放,絢麗多彩,龍爪槐也長出了新葉,陽春三月,百花爭豔,春意盎然,美不勝收。
太監陳矩手握腰間的繡春刀,語重心長的教導:“今天咱家要教你們一套新的劍法,眼睛給咱家好好看,耳朵給咱家好好聽,心給咱家好好記。”
太監陳矩教新劍法前都會長篇闊論一番,沐女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而且搬來一個木凳,坐在不遠處的參天大樹下,好如“李太後”一般垂簾聽政。
“咱家九歲就跟著我師傅高忠,師傅為官清廉,為人善良,心懷家國,咱家十分敬佩,所以立誌要經世濟民,治理國家,在師傅的教導下留心有關政治、經濟的事,為官為人,咱家隻認這八個字,就是祖宗法度,聖賢道理,劍術也要有“上天好生,無知入井”的信念,得饒人處且饒人,絕不可能隨意取人性命。”
太監陳矩以往教導孟夏之前總是要高談闊論一番,這次也不例外,畢竟嚴師出高徒,但每次都是這幾句話,彷彿刻在他心裡一般,孟夏聽這些話己經好多年了,自然熟記於心,這種信念己經在孟夏心裡萌芽生根,但未長成參天大樹。
太監陳矩宅心仁厚,對人善良,每件事情都能明察秋毫,決不聽信彆人的讒言,不管太監陳矩如何敬佩他的師父高忠,孟夏都隻崇拜自己的師父太監陳矩,他以“祖宗法度,聖賢道理”為信條,那這八個字就是孟夏的信條,至於“上天有好生之德”那是上天的事情,確實該死的人在孟夏這裡仍然得死。
太監陳矩每次再教一種新的劍術之前,總是要對劍法剖析一二。
“今天我教你們的劍法,如同人有男女,劍固然也分陰陽,陽為剛,陰為柔,陰陽混而為一,劍氣則可傷人心脈。”
“孟夏,你看清楚了。”
太監陳矩拿走孟夏的佩劍,一躍而起,劍法遲緩,劍鋒陰柔,疾趨疾退,劍尖上幻出點點寒星,劍回我手中的劍鞘。
孟夏本就資質平庸,看的也是懵懵懂懂的,雲裡霧裡。
“經綸,這是陽劍。”
太監陳矩順手取走陳經綸手中的劍,一個翻身,劍法迅捷,劍鋒剛勁有力,長劍大開大闔、勢道雄渾。
陳經綸天賦異稟,很快就學會了,孟夏不是口訣忘了,就是招式錯了。
太監陳矩隻好讓沐女醫返回長樂宮拿來兩儀劍法的秘訣,太監陳矩把秘訣扔給孟夏,吩咐道:“熟記於心!”
孟夏在太監陳矩麵前總是一副乖巧笨拙模樣,聽話的就在一旁默背起來。
“陰陽交錯,日月同轉,極破虛空,極道迴歸,劍生太極,極中有極,陰陽候列。”
孟夏背劍訣之時,陳經綸劍起劍落,天生是仗劍走天涯的命選之人,太監陳矩甚是滿意,又讓孟夏來一遍,孟夏熟背了劍訣,劍術進步了一些。
“這是雙人劍法,二人合一,陰陽劍合璧,是其精髓。”
太監陳矩滔滔不絕道。
太監陳矩拔出腰間的繡春刀命令道:“你倆一起上。”
孟夏與陳經綸劍起時,太監陳矩手中的繡春刀狠烈的劈向兩人,刀劍交擊,寒光飛閃,金屬碰撞聲,聲聲刺耳,太監陳矩道:“劍法中有陰有陽,亦剛亦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