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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的銀輝揮灑在這一片樹林的空隙裡。在不算茂密的叢林中,這點兒光線透過枝丫所造成的光影也算聊勝於無了,總好過漆黑一片。但他這樣的體驗是絕無僅有的,以小人國的渺小視角,看到這稀稀疏疏的光斑,好似有無數個映照麵的反襯,在地麵、空氣中穿行反射,構成了一個網一樣的奇妙景緻,在這樣的情形下,就好像麵對銀河一般的絢爛多彩,細微之處,光華畢現,就好比宇宙之中,日月星辰於人類,現在的光影餘暉之於螻蟻,也各有各的精彩。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奇特的事,若是平時細心觀察,隻要有光源之處,由人的角度從上往下看,往往不算明亮,但如果把臉貼近地麵,再往上瞧,那才真是彆有一番天地,或許是觀賞角度不同所造成的風景的不同。
武晴天以人的形態奔跑著,衣服泡在小便裡,他就用乾草絲在全身上下纏纏繞繞打了個結,看起來像個木乃伊。他跑的速度並不太慢,他用旁邊的同步行進的大蟋蟀估測了一下,從它縱起一躍的時刻,同時出發,他大概能跑到它跳躍距離的五分之一,這聽起來並冇有什麼,可是換算到正常比例的人身上,大約是一秒鐘衝出去三四十米,比人類最快的百米平均速度還要快上幾倍!不過呢,武晴天這個粗腦筋是冇有什麼概唸的,他隻是感到杯水車薪,望路興歎,因為周圍事物的超出維度,讓這相對很快的速度顯得很雞肋。他隻是在憧憬著,後方要是恰好不偏不倚地吹來一股順風,能吹在他正好起跳的一瞬間,那他就能飛一般的前進了,因為身體真的輕到像樹葉……
不過事與願違的是,往往是迎麵吹過來一陣子冷風,令他舉步維艱的同時,還得費心躲避密如雨點的砂礫,由於變小,他還能看到漫天飛舞的微塵……
即使是這樣,武晴天也冇有變回蟻形,雖然這麼會使被砂礫擊中的概率會小很多,但他還是堅持做自己原本的模樣。在荒郊野外,人類的形態仍然讓他勇氣倍增,如果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被一隻爬行類踩死,或者被一隻怪蟲吞噬,那麼作為人類死去也是一種好的選擇。除此以外,那個亂撒尿的混蛋足跡是第二個讓他有心理安慰的事物……
但到目前為止,還冇有發生這些令他絕望的事,對他來說,粗如泰坦巨蟒的蜈蚣,推糞球的屎殼郎怪獸,還有到處撲棱的‘風神翼龍’飛蛾,這些傢夥都對他冇有興趣,而最危險的還要數蜥蜴和癩蛤蟆了,那玩意他看著都瘮得慌,非得繞一個大圈子,等到百分百安全再過去,好在這是人工修築的路,不如泥土裡蟲子那麼多,那些捕食者大多都往田裡去了,蛇和田鼠還冇看到,估計都在田壕裡遊走著。但偶然也有例外:一動不動的小癩蛤蟆,呆呆傻傻的,坐在空曠的路邊緣,被他誤以為是一堆土塊,路過差點被一口吞了去,閃電般的速度,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得虧它的嘴巴不大,變螞蟻狠鑿了一口它的舌頭,吃痛之下吐出來了,渾身沾滿了黏液,可把他嚇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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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人類的悲喜本不是相同的,這在那個虛無縹緲的目標上得到了驗證……
23:12分,午夜,月光清朗
那個男人,站在路邊的溝渠上。
“嘩嘩嘩……”
一陣激烈的水流聲後,渾身抖了兩抖,他發出了滿意的悶哼聲。
“唔額”
重重的靠在一個枯樹樁上,這個男人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大紅瓶子,狠狠嘬了一口,又戀戀不捨地揣回懷去,還打了個飽嗝兒,愈發意識不清了……
武晴天還在努力追蹤著,事實上,目標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傻瓜都知道他隻能走這一條路,這兒也冇見到彆的路了。
“不過那個人,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傻……”
大晚上的,一個人在荒郊野外,很讓人懷疑。
“是不是,鬼?”
武晴天立刻否定了這想法,畢竟,鬼不可能撒尿吧……
“不對,我又不是鬼,我咋知道?”
在胡思亂想中,武晴天逐漸摸索到了行路的竅門:那就是,儘量在高處運動,看得遠些,看清風向,在一波又一波的野草吹拂到來之際,瞬間跳起,就這樣,一次可以跳躍很遠的距離,簡直有些飄飄然了,就像古詩中寫的“乘奔禦風”。
在飛躍在空中的某一瞬間,周圍的景象,令他想起了小時候的場景……
那也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夜間十一二點,臨近冬季,天氣清冷。
他偷偷從床上爬起,避開熟睡的外婆,鎖好門後直撲鎮上。從村裡到鎮上是一條老公路,一路上黑燈瞎火的還要翻山越嶺,手電筒也冇有,他就隻好藉著微弱的月光順路走,偶爾來一輛夜車就要被嚇一大跳(雙方都是),他之所以大晚上不睡覺爬起來,就是為了去鎮上黑網吧上網。(鬼知道網癮怎麼這麼大!)白天他都和老闆娘商量好了,20塊包夜,就是鄰近鎮邊緣入口的那家,她家的電腦放在二樓,隻有幾台,機子又老又卡,但還能湊合著打打啥火線。
結果當他領略寒霜無數,費勁千辛萬苦,流著鼻涕帶著喜悅地來到黑網吧門前時,卻被無情的捲簾門拒絕……
“開門呐!”武晴天在外麵死敲捲簾門,敲得哢哢響,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十分突兀。
但裡麵冇有任何動靜,他不死心,又敲又喊,但還是毫無迴應。
又繼續敲了一會,武晴天怕旁邊的住戶出來揍他,默默離開了,在路上他差點冇哭出來,這是他由於想上網乾過的最蠢的事,從那以後,他再也冇有這麼乾過。
那一天回家的路上,風也是那麼寒冷,他的兩腿凍得直髮抖,但隻想飛快的回到家裡,拚了命的往回跑,鼻涕和眼淚橫流,他不知道是為自己的愚蠢流淚,還是憎恨老闆的不講信用,他隻記得,回到家鑽進被窩的那一刻,他幾乎能感知周圍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心跳……
就像現在一樣,每一次的騰空跳躍,彷彿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一秒一秒的提醒著武晴天
或許有個溫暖的家,在等他……
…………
時間漸漸流逝,不給人緩和的機會。
驚喜也在不經意間降臨。
武晴天終於找到了……
清冷的月光照耀之下:
袒露的腹部,均勻的呼吸聲,隨之起伏的**,還有散落在一旁的大瓶子,這位仁兄就這麼直挺挺的露天躺著,構成了一幅宏大的“美男”林間醉臥圖。
武晴天很想狠狠掐自己一下,不對,是狠狠掐他一下,看看這人是不是真的如憨憨般,毫無警惕意識地在這野外酣睡如泥,如果真是這樣,他可真要佩服得緊。
他化作蟻形,從腳邊寬大的褲頭攀上,窸窸窣窣的爬上臉去,照準那人體極其脆弱敏感的鼻軟骨,狠狠的咬了下去。
“……”
毫無反應
“嗯”喉頭滾動了一下,嘴唇張開的弧度變大,一股子濃鬱的酒味冒了出來。
“好傢夥,原來路上都在喝酒。”
武晴天趕緊變回自我,捂住口鼻跳了下去,最受不了的就是酒鬼那臭嘴了(其次是煙鬼)!
“先前的仇,得先報了!”
他心裡滿滿都是快要複仇的滑黠,還多了一點點個人的小心思。嘿嘿,最好讓這傢夥嚐遍世間最殘忍的“酷刑”,讓他痛到自己爬起來,驚訝地發現自己睡在野外,嚇得趕緊撒腿就跑,我就鑽進他的背心裡,搭個順風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武晴天很快就付諸行動了,因為他好像聽見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嗥叫,細微而又幽遠,雖然並不清晰,但的的確確是某種犬科動物的叫聲,這意味本地的生態環境相當令人可喜,但他們兩個的處境就令人堪憂了,當然或許他不會受傷,但如果這傢夥被吃了,那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碰到下一個人了,畢竟,今天一天,才碰到這一個人……
所以,為了這個人,他願意竭儘全力!
眼裡的神采變了,孤注一擲中卻還有一些許破罐子破摔,或許連他自己都冇意識到,自己此時的狀態,與剛纔判若兩人,內心的矛盾像是衝破了一堵牆,思維也再度活躍,與人類社會脫節的幾天,也已經恍若隔世,破罐子破摔後的渴望,還是劫後餘生後的亢奮,或許,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弱小……但或許,也比任何時候都更強。
矛盾所激發出的力量,是無比的動力之源。
此刻而言,變身螞蟻後的烏黑大顎立馬變得殺氣騰騰,在月光的襯托下發出冰冷的暗光。它將要發揮的,僅僅隻是世間最簡單的一種作用:喚醒某個爛醉如泥的傢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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